《凤泣英华几时归》寞寞不得与

18、第 18 章

　　二皇子死的消息刚传出来，华婷夏鸣笙正和薛青游历江湖。
　　薛青大概知道公主发生过的事，许掌印去世前也再三交代要多留心公主，心里一直对她有恻隐爱护之心，加之他在宫里坐不住，干脆经常带着两个小徒出去游历。
　　见过的事物了，看到的世界宽广了，人的思维境界也就和那些沉溺花花尘世、或者坐井观天的人很不一样。薛青有时候在想公主的批命：凤泣归，九天悲鸣，天下同葬。事情未到最后一刻，怎么知道悲鸣了谁，为谁同葬？
　　虽然是怎么看怎么理解都不会好结果的批命，但人的结局从来就不是唯一的。
　　薛青在答应教公主学琴的时候暗暗在想，最起码我要把她教好，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薛青教了她如何“真”，却没有教公主怎么面对“假”。
　　乃至于她的父皇在二皇子灵柩前，不顾一切想把多年经营的“父慈女孝”假面砸个粉碎，不仅吩咐宫人把她赶出去，还骂了句“丧门星”，让她永远不要再踏出雅乐宫。这一切让她始料未及，不知所措。
　　公主呆呆的捧着凤灵古琴坐在雅乐宫门口，待薛青和夏鸣笙赶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吃不喝坐在那里一天一夜。
　　夏鸣笙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是先皇悲伤过度才对公主大发雷霆，他能做的只能安慰她尽力去温暖她。然而薛青看到公主以及她头上宫殿牌匾——“雅乐宫”，真是莫名的讽刺。
　　何处为雅，何以为乐？
　　某日在江南一带游历，一个香火鼎盛的观音庙。夏鸣笙看到华婷默默的拿出一个金锭子投入香油箱里，当时他还笑了华婷说她怎么也变得那么虔诚。当时华婷只是默默说了句：“有些东西你不想相信也不行。”
　　直到夏鸣笙逃亡来到的山洞里，在华婷的凤灵古琴夹层中看到一张签文。签文皱巴巴的，应该是被人一直紧握着翻看着。
　　“逆命莫相知，缘浅莫强求。
　　祸福且相依，情深却不寿。”
　　......
　　夏鸣笙蹲在溪流旁，看着清澈的溪水潺潺的流着，偶有几朵梅花随风飘零到溪面上，随着溪水不知道将流向何方，未来将遇到什么。他突然觉得好难过。
　　这段日子以来，心里觉得有一股力量强压着他，快要透不过气来。有时候午夜梦回，想到自己的力量弱小，根本无法抵抗命运的不公，无法为夏家雪恨。甚至只能缩在这一观天地，除了痛恨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听到华婷的事情后，觉得原来身边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由自主。人活在世上，在如意时沉迷，在坎坷中奔跑，为理想而奋斗，也为痛苦而迷惘。命运不会问你喜不喜欢过这种日子，不管你是皇权富贵，还是平民百姓，都有定数，教人无法选择，也无法逃离。
　　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了，灵华看着这么无助的背影，一时间很想做点什么去安慰他。当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不自主的扶摸着夏鸣笙的头。
　　触碰到夏鸣笙如墨般的头发，灵华像是触电一样赶紧把手抽回来。夏鸣笙像是没感觉，神情依旧，灵华暗暗舒了口气。
　　“灵华散人~！”一名弟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夏鸣笙也被惊醒过来，这才发现灵华一直站在他身后。
　　弟子说，刚刚极玄观的凝轻道长带着一名苦主过来，说是有事相求。
　　这一片群山绵延，灵气充沛，自古以来有很多修仙门派建立在这一带。千百年过去，许多门派已经悄然退出江湖历史，但也有些新门派如春笋般冒出来。不过这些个新门派中，不乏鱼龙混杂，或打着修仙旗号骗钱骗百姓。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门派出来作恶，三年前由极玄观出面，把这一带的正经门派联合起来“严抓严打防骗子”。
　　刚从逃难过来的灵华和众长老原本不想引人注目，给观里的定位是：低调做人，做事要更低调。可人怕出名猪怕壮，三年前就因为观主灵华散人回山的时候随便甩一下拂尘，就把雪怪打晕收妖，恰好救下了县太爷和他儿子。知恩图报的县太爷不仅带上好礼亲自登门感谢，还逢人就夸灵华的法术多么高强。一传十十传百的结果，就是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流传一句话：谁家道长法术好，正然灵华真厉害。
　　竹清山原本人迹罕及，这下倒是被好奇的百姓们当作游览胜地，也迎来了很多门派的拜访，极玄观更是力邀正然观参与到他们的组织上，为百姓为江湖做点好事。不善于与外人交流的灵华观主这几年硬着头皮代表正然观和各个门派打交道。
　　灵德室中，凝轻道长如往常那样凛凛不可犯，似孤傲的雪莲站在那里。几乎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和她搭话，也就没心没肺的阿颂笑脸迎接：“凝轻道长你先坐下来，我去冲一壶桂花茶过来。”阿颂高高兴兴哼着小曲泡茶去，众人看着他都不约而同在心里直道：小色鬼。
　　凝轻道长看到了灵华，也不废话了：“灵华道长，有件事需要你们的帮助了。这事你不妨听听他是怎么说。”
　　在凝轻身后站着的是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男子跪下来求灵华出手相助救他的女儿。
　　这男子叫李大四，住在离竹清山隔了两座山的小村落里，因为全村户主都是同族李姓人，干脆村子就叫李家村。整个村子有三十多户人，近百年来村里的生育率都是男多女少，而李大四家倒是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孩。
　　女孩们今年近十七，是该出嫁的年龄，李大四想让隔壁村的红娘帮忙介绍些男孩认识。李一心李双儿虽然性格上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但在婚嫁这件事上思想高度一致——不愿意再嫁到深山村落里。她们一直都很想走出这片绵延山脉，去民间流传的野史录上所说的纸醉金迷、千里花海的帝都看看。
　　两个月前姐姐李一心被父亲带去隔壁村相亲，但回来的时候恰逢暴雨，实在是赶不回家，于是就在村里唯一的客栈住一宿。然而第二天李大四找女儿的时候，发现她并不在客栈。找遍了整个村子，甚至好心的村民跟着他在附近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她。
　　李大四想到女儿身上没什么银两，也没出过山，应该走不远的也许是回家了。回到家，妹妹李双芯表示没看到姐姐回来。他们这回都急了，找到村长帮忙召集村里人继续寻找李一心。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人，村长就向极玄观求救。
　　凝轻道长作为极玄观的长老之一，加上自己也是女性的原因，她第一想到的是有人或者妖怪掳走了李一心。从李一心居住的客栈开始找起，虽然过了两天，好在村子往来的人不多，房间还没有其他人住过。凝轻用戴在手上的法器——一枚黄玉戒指轻轻一挥，她闭眼一探，终于在床上被褥里探出一丝妖气。
　　凝轻暗道不好，这妖气莫不是血狐？
　　世人只知狐妖吸灵气增加修为，以九尾狐妖修为最高。但很多仙门的秘闻中，还记载一种万中无一的狐妖——血狐。
　　狐妖界中一直传闻九尾狐妖族中有修血狐的禁术。首先父母必须都是九尾狐妖，其次要在朔月当天出生，真身固定在秘术上不得动弹，用父母的血肉喂养，直到幻身能幻化人形后以吸取处子之身血肉增加修为。血狐从出生就自带不俗的妖力，加上不断吸收九尾狐妖的修为和纯净的灵力，血狐的修为比一般的狐妖增加的快，就像火箭和汽车的对比。可血狐也比一般的狐妖更加暴戾，一旦遇上血腥必要吸取个够才可以住手。
　　在极玄观的秘闻录中记载，三百年前就曾出现血狐，每月朔月之日必须疯狂啃杀了几十人才离去。三百年前的血狐最后被他的真身被几大修真门派找到，各大掌门用灵力之火烧死，而幻身不久后也被抓到毁掉才结束。
　　和平三百年之后，两年前凝轻道长在下山与其他门派调查新门派骗取百姓钱财一事。凝轻天生嗅觉灵敏，在御剑途中路过一座无名山嗅到了人血味。她和弟子们悄悄下山探查，发现在一片树林里躺着十几个尸体，前方还有一个红色身影正背对他们像在啃咬着什么。
　　凝轻让弟子们布阵，她手上的戒指黄光闪耀，祭出法鞭想抓住前方妖怪。
　　法鞭变长围绕妖怪身体转了很多圈，都快捆成蚕宝宝，妖怪回过头，血红的眼睛看着凝轻。凝轻只觉得它的眼神似有戾气，又似有不甘、委屈、弱小、无助，复杂的很。
　　不对！凝轻赶紧回过神，她发现身边的弟子要不就呆呆看着前面说着胡话，要不就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举起武器就想向前杀过去。全都魔怔了。
　　迷离术。
　　除非心境澄清之人，不然在迷离术下的人都会看到平生最遗憾或最悲伤之事，心态若不稳定很容易被逼疯。
　　而这种幻术只有九尾狐妖才有的。
　　凝轻一边念起清心咒，一边收紧法鞭，妖怪也痛苦啊啊叫。凝轻用戴着戒指的手，灌注些许法力上去，再往妖怪头顶打下去。戒指黄光大放，很快一只小小的血色的九尾狐妖出现了。
　　把狐妖带回极玄观给观主止伐道长，查看秘闻录才知道这是血狐。只不过这只血狐很小，看似才刚幻化成人形，身上的法力非常不稳定，估计是“饿了”开始吃人的血肉和灵力。
　　不过就是这么弱鸡的情况下，小血狐还能迷住法力不低的弟子们，止伐道长倒是一额汗了。其他长老都提议用灵力之火赶紧把血狐烧掉，止伐道长仔细翻看秘闻录：“按照书中记载，此刻在面前的血狐只是它幻化出来的幻身，必须找到真身烧掉才可算清理干净。不然过几年真身还会幻化幻身出来的。”
　　两年过去了，难道是血狐又幻化幻身出来了？
　　两个月以来凝轻带着众弟子想尽办法搜寻血狐，可血狐好像就此消失匿迹。
　　事情就在昨天夜里。
　　李大四白天为了家计还得继续干农活，打听女儿的下落，到了傍晚已经疲惫不堪。而这天回到家李大四没有闻到往常的饭菜香，气氛也在灰蓝夜幕下变得诡异。
　　“双儿，双儿？”
　　李大四把房子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李双芯的身影，直到来到了李一心的房间前，李大四心里越来越慌，明明紧闭的房间门此时是虚掩着，他从门缝中看进去。
　　里面没有点灯，只能在周边还没黑透的一点余光看到，李双芯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椅子上，一个高挑精瘦的男子也穿着婚服正半跪着，轻吻着李双芯的手背。
　　“心儿，我带你回家。”
　　李双芯眼神涣散，像是中了邪似的，目无表情的让男子横抱起来。
　　“你是谁？放下双儿。”李大四大喊着，他踢开房门，正要抓着男子。男子一直背对着他，身手灵敏的躲过了他，抱起李双芯从房门溜出去。李大四跟着追出去，但什么鬼影都没有，他急忙拿出凝轻给他的求救信号弹发射。没多久凝轻带了些弟子过来，她一进门戒指就已经有反应，这是很强烈的血狐妖气。
　　“李大叔，你见到的是成年男子的模样？”看到李大四点头，凝轻心想之前他们想的太乐观了。两年前看到的是勉强成形的少年模样，毁掉分身后妖力受损的血狐应该没那么快幻化人形。如果现在是成人模样身手还那么好，那它的修为岂是用大增来形容。
　　一个弟子急匆匆赶来汇报，在东北方向找到一块手帕。李大四认出那是双儿的手帕，凝轻赶紧带上弟子往东北方向寻找。经过重重叠叠的山峦，他们在某一处探察到结界，凝轻的戒指也证实了此处有血狐的妖力。
　　凝轻在极玄观也算是法力好的，可她并不擅长结界之术，尤其是这种以妖力修为打的结界更是无能为力。她清楚这一带的修仙门派的实力，估计也是能力够呛。于是她找到了灵华散人。
　　“还望灵华散人能施予援手，救下李家姐妹。如今我已得到各门派掌门的答应，午后聚集结界处，把血狐抓住。”
　　灵华原本想说些什么，李大四直接向灵华磕头了：“我粗人一个，不知道怎么报答道长，要是我的女儿能救出来，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灵华扶起了他，点了点头。
　　此时的夏鸣笙回到竹阁外练剑。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灵德室发生了何事他没兴趣打听。不过真要有什么事他不会不知道的，因为......
　　“公子，公子。”夏晴小跑过来，喘着气说着：“道长们.....道长们去抓.....抓狐妖了。”
　　“什么？”
　　夏鸣笙听到抓妖，而且调动大半观里人力去抓，肯定不是小妖那么简单。
　　抓妖并不是问题。夏鸣笙心里想到的是，灵华如今的灵力能行吗？
　　说来也奇怪，修为不错的人一般灵力恢复也比较快，比如虚怀散人他们，灵力基本恢复了。夏鸣笙当初是被噬魂拳打伤的，恢复慢点也是正常。可灵华......不知为何灵华恢复灵力的非常慢。夏一说灵华表面上没说什么，却一直调配药方想恢复灵力。
　　在将军墓里灵华用了近八成灵力驱动安魂古铃，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也才恢复自身五成灵力。夏鸣笙又想起了济州城中的青怀道长，能把安魂古铃和高阶阵术运用自如，那他身上的灵力究竟有多高。
　　灵华就这么点灵力去抓妖，那万一他又驱动安魂古铃，这回能撑住多久？
　　夏鸣笙拿起自己的剑让夏晴夏一跟着，追上灵华他们的队伍。夏大公子心里直暗道：妖怪能不能消停会，少出来作妖可好。
　　“阿~嚏~”血狐打了化作人形后的第一个喷嚏。
　　他抱着李双芯进入山洞最里面的石床上躺着，还体贴的点上红蜡烛，为她盖上大红被子道：“我很快就回来了心儿。等我。”
　　血狐走到洞口旁，那里绑着的十几个人惊恐的看着他。血狐走近看了看，抓起其中一名男子二话不说直接在颈部啃咬。纯净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溶入血狐身体里，那么的可口，也那么的令人疯狂。
　　一个不够，怎么能够！血狐随即再把人抓起来啃咬，吸血吞心。
　　疯狂的他完全没听到在山洞里，李双芯勉强撑起身体，一遍又一遍喊着同样躺在她身边的人：“一心，你快醒醒。”
　　“一心......”
　　可李双芯再也唤不醒一具已然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