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朱泣岐》孟婆再来一碗

1、车祸

　　“苏杨！我让你帮我买的姨妈巾买了没有？等了一个晚上，都快漏出来了，说好的九点到家呢！”
　　苏杨刚刚拧开钥匙打开门，就听到大姐苏桢这样说。
　　此时是晚上十点，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苏杨将手里的雨伞收好挂在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苏桢，苏桢将塑料袋接过去快速地跑去厕所里。
　　二姐苏棉却看不下去了：“苏杨，你就这样惯着她？自己的姨妈要来了不会记时间吗，非要等火烧屁股了再掐着时间让阿杨给你去买。”
　　苏杨放下书包，将湿透了的鞋子换成拖鞋，甩了甩滴水的头发后这才回答道：“我原本是跟她说了九点到家的，谁知道公车熄火了，我们都被赶下车，剩下三公里的路，我只好走回来了。”这话是说给二姐听，也是解释给大姐听的。
　　三姐苏柏没有参与这几人的对话，而是默默地从柜子里抽出一条干燥的大毛巾递给苏杨，又嘘了一声：”妈妈今天很累，刚上楼睡着，别吵太大声。“
　　苏家姐妹也就都安静下来了。
　　其实，按照一般的情况，对于一个刚刚参加完高考的青春期少年来说，月事、姨妈巾本应该是羞于启齿的，见之如洪水猛兽一般的事情，然而对于苏杨来说，这些事情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存在，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这得从苏杨的成长环境说起。
　　苏母年纪轻轻就守寡，一个人含辛茹苦照顾几个孩子非常不容易，因此苏杨从小就非常懂事，虽然是家里的幼子又是唯一的男丁，但是他对几个姐姐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就连小时候大姐二姐拿他当做女孩子一样打扮也从未抗拒过，苏母在外面忙了一天回来看见儿子涂着大红的口红、穿着王阿姨给老三做的泡泡袖公主裙、头上扎了两个冲天辫夹着大红色的蝴蝶结一下子就气笑了。
　　苏家四个孩子，苏桢性格急躁神经大条，苏棉嘴上不饶人，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刀子嘴豆腐心，苏柏和龙凤胎弟弟如出一辙地心细会照顾人，就是有点内向。
　　用邻居王阿姨的话来说，苏家的这对小的龙凤胎比那对大的双胞胎姐妹还要懂事哩。
　　苏家和王阿姨关系非常好，王阿姨今年五十不到依然孑然一身，她原本是在帝都的歌舞团里工作的，年轻的时候仗着貌美三挑四捡没挑到合适的对象，等到三四十岁的时候又发现好的男人都被定下了，留给她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要么就是离过婚带个娃的，自己嫁过去就是当后妈的命。心高气傲的王阿姨就这样挑挑拣拣到了四十多岁，索性不挑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结婚生娃有什么好的，身材变形不说，还要整天围着孩子炤台转，连抽空看个舞台剧都难，像我这样的，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想买什么也没人敢说我，多舒服啊……”
　　虽然她长得好又有钱，然而在街坊邻里，王阿姨就是个怪胎，但凡是正常的家庭，丈夫都是拘着自家婆娘不许和王阿姨来往，怕被人家带坏了。因此，唯一和王阿姨有密切来往的就是那户据说是从南方逃难来的苏家。
　　不管外界怎么说王阿姨的不是，在苏家的几个孩子心目中，王阿姨就是相当于另外一个妈妈的存在，在他们刚刚搬到帝都的前几年里，要不是因为王阿姨的帮助，他们不知道得过得有多惨。
　　等苏杨洗完热水澡擦干净头发的时候，王阿姨的电话打了过来：“阿杨啊，阿姨在外面旅游，不知道高考分数昨天就放榜了，你打算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啊？”
　　苏杨考了690分，重本分数线才565，按理说，在帝都内他要报考什么样的学校都行，这也是为何他能够轻易获得这一份时薪三百块的高三家教暑假工作，他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苏杨此时却沉默了，大姐二姐还在读大学，三姐和自己同届，已经报了语言大学的法语专业。母亲这些年来一个人开超市养活了姐弟四人非常辛苦，现在又要供四个大学生，一年下来没有二十万根本说不过去。
　　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选毕业后容易找工作又不是很烧钱的理工科专业，因此苏杨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就回答了王阿姨的问题：“我打算报P大的计算机专业。”
　　王阿姨对理工科的专业一窍不通，在她的认知里，苏杨从小就是一个极其聪明又有主见的孩子，因此在得知苏杨的打算之后，王阿姨发话了：“好，等开学那天，阿姨开车载你过去。对了，白白报了什么专业，让白白跟我说两句话？”白白是苏柏的小名。
　　“报了语言大学的法语专业。”苏柏从客厅小跑着过来接了电话回答道。
　　电话那头传来王阿姨与有荣焉的赞叹声：“好，好，你们姐弟俩一个比一个好，我这就放心了，跟你姐姐她们说，等阿姨回来哦，阿姨给你们准备了好多礼物。”
　　苏柏的嘴角忍不住扬起：“好，我们等阿姨回来。”
　　知道王阿姨来电的苏家大姐忍不住吐槽：“王阿姨就偏心这两个小的。”
　　二姐苏棉瞪了她一眼：“去年王阿姨住院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们两个忙里忙外的，你忙着和大学同学旅游，连人影都没见着，人家王阿姨多疼两个小的有错吗？”
　　“那你呢，你不也是没去？”
　　“我没去，是因为我要帮妈妈看超市，而且我也不说人家偏心啊。”
　　都说双生子生来有默契，然而苏桢和苏棉完全相反，天生的不对付。
　　见俩人很快又开始拌嘴，苏柏和苏杨二人对视一眼，默默地走开了……
　　晚上十一点零五分，一个陌生的电话将原本已经换上睡衣准备睡觉的苏杨吵了起来。
　　“喂，哪位？”
　　“喂，是朱哲的家人吗，他出车祸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
　　朱哲是和苏杨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好朋友，听到这句话，苏杨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连话都说不出了。
　　电话那头的人听不到回应，“喂，喂，喂”了几声，苏杨定了定神：“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和谐医院急诊科，带够钱来。”对方回答道。
　　苏杨急匆匆换了一套衣服，从抽屉里拿了钱包就往外走，大姐和二姐已经上楼睡觉了。三姐还在客厅里预约第二天早上的粥，见苏杨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苏杨边套着鞋子边解释：“朱哲出车祸了，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苏柏忙停下手里的事情，冲到一楼自己的房间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苏扬：“电话都打到你这里来了，想必是找不到家里人，你把这钱带上，先到医院再说。”
　　苏扬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临出门前留给苏柏一句话：“你别过去，等我到了那里看情况再说。”
　　如果情况实在是严重，明天还得等苏柏送吃的给他。
　　苏柏和苏杨一向很有默契，苏柏闻言不再言语，默默目送苏杨出门。
　　外面的雨小了一点，苏杨招了招手拦了一辆的士，二十分钟后他到了和谐医院，一下车就直奔急诊科。
　　虽然此时已经接近午夜，但是急诊科市里挤满了人，不为别的，只因为和谐医院是全帝都，乃至全华夏最好的医院。
　　等苏扬缴纳费用、办理好朱哲的入院手续之后，这才有时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一名国企工人，他让苏杨称呼他为何叔，何叔十点的时候骑着小电摩出门准备上夜班，在经过建业路的时候亲眼看见一辆小轿车撞倒了骑车的路人，也就是朱哲，正在目瞪口呆的时候，那辆小轿车以极快的速度逃逸了。
　　由于此段路缺乏监控，小轿车逃逸了不一定找得回来，如果帮路人报警的话很容易惹得一身骚。何叔在掏出电话报警之前犹豫了一小会，眼见着地上的少年流的血越来越多，何叔终于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打了120，并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了和谐医院。
　　这才有了前面何叔和苏杨的对话。
　　此时何叔和苏杨二人在急诊室外坐着，根据何叔的描述，他翻了朱哲的书包，翻到一个本子，上面写了他爸妈以及苏杨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为什么，朱哲的爸妈电话死活打不通，他这才打给苏杨，本以为对方应该是大人，谁知道居然是一个看起来还在读书的半大小伙子。
　　敢情这个被车撞的小孩是父母充话费送的吧？
　　何叔叹了一口气：“造孽啊，小弟，这是我电话，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找我吧，这医院里我有认识的人，你先看着，我得赶回去接我同事的班了。”又想起一事：“丑话可先说好了啊，我纯粹是路过的，实在是不忍心一条人命才参合了这事，回头他家里人要是问起来你可得帮我说话。”
　　苏杨：“这是自然的。”
　　等何叔走了之后，护士长出来喊话：“谁是朱哲的亲属？”
　　苏杨连忙跟上去：“我是。”
　　护士长看了他一眼：“朱哲的直系亲属呢？”
　　“联系不上。”
　　“你是他朋友？”护士长问道。
　　“是。”
　　“患者已经醒了，但是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这样吧，你去隔壁栋B栋三楼的血站献血，等会拿着献血单过来找我。”
　　“请问我朋友现在怎么样了？我能不能看看他？”
　　护士长边走边回答：“等你献血完安排他到普通病房里，这样你就能见到他了。
　　苏杨连忙小跑着去了血站。
　　苏杨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一旦看到自己的身体流血就会大脑一片空白然后逐渐晕厥过去，因此在献血的时候他紧闭着眼睛不敢看。等护士抽完血，苏杨拿了献血证一脸惨白地跑回急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