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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我们这叫入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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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里有些人私底下议论,说开机前一起到处晃荡的俩个人,怎么一开机就跟跟见了鬼似的,虽说剧里的关系是那样,但用得着戏里戏外这么一致吗?
化妆师夏淑给南邶东补粉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导演跟前听讲戏的人,悄悄问他:“您和小西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助理给南邶东披上羽绒大衣。
一进剧组照惯例给他这个主角配了两个小助理,端茶倒水,洗衣打饭,今天女助理请假去看牙,剩个半大的小伙子跟着他忙前忙后,小伙子也是个大高个儿,长得眉清目秀,倒是十分勤快,南邶东对他还算比较满意,闲了还会逗上两句,“立诚啊,睡醒了吗?”
陈立诚是刘建生的亲外甥,今年实习期说要来剧组学习学习,好舅舅少不得要给安排个活儿,直接塞到了南邶东身边。老刘领着小刘到南邶东跟前,握着南邶东的手,差点挤出眼泪来:“南老师别客气,只管使唤他,他小孩子性子躁,您费点儿心给磨一磨。”
这话说得,到底是该不客气呢,还是该多费心?
“醒了醒了,南老师您说。”陈立诚昨天跟了大夜,今天靠着神来之力起了床,结果陪南邶东上妆的时候不仅抱着角落的衣架睡着了,最后还摔了个大马趴,有好事的人拍了照添油加醋写了小作文发到朋友圈,导致一早上组里个个见着他都先问一句“小诚啊,睡醒了吗?”
“我说什么?”南邶东笑得眼角生波。
陈立诚摸不着头脑,夏淑掰过南邶东的脸,给他在眉毛上补上几笔:“您说说,跟小西怎么回事呢?”
“什么怎么回事?”南邶东又反问一次。
“就是开机前几天不是还手拉手在组里逛了一圈,我这儿还没开始嗑CP呢,为什么你们现在连饭都不在一张桌子上吃?”夏淑人不如其名,是个典型的北方姑娘,一点没个淑女样,还是标准的90后,才工作半年多,性子大大咧咧,到底没看到陈立诚给她使的眼色,只管自己好容易逮着一对帅哥CP嗑不成,问题问得是又富想象力又直白。
“什么手拉手?什么开始嗑CP?南邶东给她问了个摸不着头脑,“你这一堆都是什么话?”
“就是……”夏淑的话未说完,那头执导叫准备开拍,南邶东应了一声,回头只说,“我们这叫入戏!”便匆匆回去继续拍戏。
“姑奶奶,有你这么问人的吗?”陈立诚把夏淑拉到一旁,“你让东哥怎么说?说他俩撕破脸了?”
“真撕破脸了?怎么回事?”夏淑连眉笔也不收拾了,抱住陈立诚的手臂一脸八卦。
“我这不是,不是比喻嘛!”陈立诚吓得要跳起来,“我是说,人家总不可能这样回答你,你又有什么好问的?”
“切,少唬我,”夏淑比陈立诚大一岁,没事时要跟他当同龄人,有事却只管搬出年龄压他一头,“小诚诚,你夏姐姐好不好?”
陈立诚面上笑着点点头,脚下却往后退。
夏淑哪里肯放过他,干脆拎着耳朵把他拖到场边:“你说,他俩到底怎么了?”
陈立诚叫又不敢叫,怕吵到拍摄,对女孩儿也没有动手的理,只得压着声叫姐姐饶命。
夏淑手上松开一点劲儿,挑挑眉,陈立诚讨饶:“我哪儿知道,我一来就是这个样子,我都没看过他俩之前什么样!”
“之前好着呢,开机前两天一起飞过来的,南老师带着人到处逛,跟我们说‘是我亲生的小师弟,大家多照顾照顾’,这几天我听说,他俩戏下连话都不怎么说,到底怎么闹翻的?”
“我不知道,”陈立诚举起双手,“不过不像闹翻,昨晚大夜,东哥让我给小西哥送姜茶来着。”
“这算什么?昨晚的姜茶人人有份。”
陈立诚看看左右无人,才凑到夏淑耳边,小声说:“昨晚的姜茶是东哥订的,但他不让我说。”
“啊?不是剧务那边……”陈立诚忙捂了她这张大嘴。
还是小声说:“小西哥昨晚也是惨,这么冷的天,浑身都湿了,当演员也挺不容易。”
其实昨晚南邶东的戏份不多,多数时间都在导演的棚子里,晁西是昨晚的主角,拍一段他躲避追捕的镜头,在小山坡底下滚了三个小时。那天中午下了点雨,土都是湿的,还有水坑,夜里温度降到零度,等到最后导演喊“过”,他爬起来时已是一身泥水冰碴。
好在今天一直到下午才有他的戏,中午从酒店过来在现场一起吃午饭,看着精神还不错,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其实那天晚上闹过后,两人见面都有些尴尬,晁西听组里有些人管南邶东叫东哥,为免别人看他俩多层关系,自己便也改了口跟着叫,不过叫他的机会并不多。剧本里他们的角色是上下级,两人都是地下党,却阴差阳错一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南邶东的那角色面上有些圆滑,晁西的角色却是个面上也刚正不阿的,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凡是俩人碰面必是大眼小眼,争吵不休。
“入戏”,晁西走过来时将将把这两个字收进耳里,他低头抽了一下嘴角,入戏?
人生如戏。
小剧组小导演,烂剧本烂制作,导演只要采到需要的剧情镜头,通通喊过,干脆利落。财力有限,时间紧迫,“南大爷你行行好吧!”刘建生三天两头往组里跑,求爷爷告奶奶,哄一众演员随便演演算了。
晁西之前也在其他剧组待过,如今拍戏的套路也知道一二,见怪不怪。话说好制作难寻,好剧本更难得,十家戏能不能有一二家认真在拍都难说,其他的只能让人怀疑是不是大佬们用来洗钱。
忙起来时间过得快,横店的大雪小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晁西戏份少,不时得了空便窜到其他组找相熟的朋友玩儿,还四处乱串面试了几个剧,杀青前倒真给他拿了个男四的本子回来。
晁西杀青在夜里,老天爷给面儿,下了极大的雪,拍他刚同南邶东接上头,就在敌军的一阵乱枪中阵亡了。因着前一刻同志相认的场景拍得颇动人,此后的阵亡自是悲情难当,南邶东的角色需要跌坐在地,抱住自己的战友哭到肝肠寸断,大喜大悲,好像观众都那么好骗似的。
南邶东的泪眼砸在晁西的脸上,又热又冷,闭着眼听到低沉的啜泣声,晁西心头突然一恸,明知是假的,但一个多月的虚情假意好像在这一刻全都填补回来,心里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难受得直叫人鼻酸。
要怪他演技好!
导演喊了“过”,周围稀稀拉拉响起一片掌声,执导喊一声:“恭喜蒋世青杀青!”
蒋世青是晁西在这部剧里的角色,两人一同站起来,南邶东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一捧花塞到晁西怀里,顺手拂去了他发俏的雪渣:“恭喜晁西杀青。”
南邶东潮湿的眼角结了薄薄的白霜,满目欢喜,他回头指着导演张汉,说我师弟总算摆脱了你们这个破组。
同往常一样,晁西与南邶东一辆车回酒店,只是不同平时,南邶东没有再拿着剧本与他对戏。大雪封路,车缓缓前行。路灯由着雪堆反射到车里,一晃一晃,南邶东抱着双臂半躺着,睫毛的霜化了水,湿乎乎沾在一起,在眼底投下深深的影子,晁西转过头看窗外的雪。
晁西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手里攥着两个红包仰面倒在床上,演了死人照例剧组要给一个红包,另一个红包却是南邶东给的。俩个人一辆车回来,一路上也没有话,一直到一起出了电梯口,一起走到晁西的房间门前,晁西以为还跟往常一样,南邶东再往前走到自己房间,却在开门的时候被叫住。
南邶东站在他跟前,微微低着头,从自己在大衣内兜里掏出红包,要他拿着,说第一次一起拍戏,结局不太好:“希望晁西不要介意。”双目四眼,最终也没有再多的话。
第二天晁西拖着箱子要走的时候,南邶东还在化妆室里上妆,只是说了一句:“回去好好学习。”
等晁西走后,夏淑突然恶从胆边生,直言南老师死鸭子嘴硬,然后在他的怒目中破罐子破摔:“爱要勇敢说出口, 莫等错过空后悔。”
南邶东问她是不是要跟着晁西一起收工,她才闭了嘴装乖。
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