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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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灵顿街167号。
安珀站在一扇狭窄、掉漆严重的古旧木门前，心情十分复杂。半年前她在不远处的茶餐厅里不幸地被砸了六次脑袋。也是在那次。她注意到了这栋带有巨大圆形天窗的巍峨大楼。事实上，这个地方比想象中好找多了。它就位于威灵顿街尾的拐角处，气质与街上其他精致、喧嚷的店铺完全不同，周围像是被划下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界线以外是人口稠密新潮热闹的市井烟火，界线以内就只剩下这幢老派的灰扑扑的庞然大物，如同一位静默伫立的孤寂老者。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安珀不禁思考起来自己敲门的方式是不是太缺乏仪式感，这种与魔法联系在一起的古老宅子，应该有更加特殊的方式——比如念上一段咏叹调似的咒语？但无论是咏叹调还是魔咒，她显然都不会。就在安珀胡思乱想的时候，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是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光芒。在看清门外的人后，那光芒又迅速地熄灭了。
“还以为是外卖……”王小声嘀咕。
“什么？”
“不，没什么。”王迅速跳过这个话题，他又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严肃表情，将门彻底打开，邀请安珀进去：“请进，林医生。”
王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安珀跟在他身后往里走。这是一栋五层式的建筑，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楼。因为没有隔出回廊，这里看起来比顶层更加宽敞。大厅正中是通往上层的恢宏的阶梯。同她见过的顶层一样，这里也摆放着许多排列有序的陈列柜，里面的东西千奇百怪。大厅两侧放着深棕色的软皮沙发，沙发后苔藓绿色的墙壁上悬挂着许多色彩妍丽的静物及风景画。挨着墙的漆木架上摆着一台暗金色的留声机，屋内甚至还保留着一个壁炉。安珀怀疑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
王不知道从哪倒了杯茶来招待她，安珀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有股淡淡的植物香气。
通常情况下，茶水过后就该进入正题了。她瞥了一眼，王姿态端庄地举着英式小茶杯，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安珀决定自己先说：“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见见那位奇异……博士？我想和他谈谈。”
“我很抱歉这恐怕不行，他最近不在香港。”王摇摇头，“但也许我能替你转达。”
安珀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事实上，我是一名心理医生——这点我想你和那位奇异博士应该都清楚。”她看见王点了点头，又接着往下说：“我的一个病人在昨晚自杀了，基于我对他的病情及治疗情况的评估，我认为他不太可能在自然的状态下做出这样的抉择。并且我收到了他出事前的求救信息，我认为他可能受到某种威胁。因此我想起了那位博士他说的话——很抱歉我当时的鲁莽，但这让我发觉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事先声明，我个人的立场依然不变，我不喜欢管闲事。但出于职业道德，我想我应该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根据你们之前提过的，我猜多少跟梦境有关。我很乐意提供帮助，但是——”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明白我的情况，也许对我的能力有些误解什么的。虽然我确实能进入各种梦境，但它们是随机的。”
“我无法选择是现在还是过去的梦境，也不能选择是谁的梦境。”安珀自嘲地说，“除了拉低我的睡眠质量之外，恐怕没有其他用途。”
安珀说完这句就停顿下来，等着对方反应。但她发现王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是失望，依旧保持着他一脸严肃——她怀疑很难从王的脸上发现除此以外的其他情绪。
“的确有些困难。”王语气平平地说，“但是我们恐怕还是需要你的帮助，林医生。我们会想办法让你能进入特定对象的梦中。另外梦境维度与现实维度不太一样，具体的差异以后再详细向你说明。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让你在这学习一段时间，当然，在不影响你工作的前提下。”他顿了顿，补充道：“哦这并不是说你必须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不过你确实挺有魔法天赋的。”
“……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安珀回答得有些勉强，她的眉头紧皱，相当迟疑地开口：“这么说来我像是要当个兼职法师了，不过我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结果她的问题最终也没有得到解答，因为在王再三保证会确保她的安全后坚持说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告诉她具体需要做的事情。
于是，她又带着一肚子新的疑惑回去了。
***
安珀对自己的时间进行了重新规划，除了复诊的老病人外不再接受其他预约。因此她成功地空出了每周从星期四到星期六的三个整天去接受魔法再教育，至于星期天——哪怕社交活动贫瘠如她也需要一点能够自由支配的个人时间。
值得开心的是在圣殿里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有趣多了，世界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呈现在她的眼前。
“你必须得摒弃自身看待世界的陈旧观念。”
“在现实之源，精神将与物质融为一体。”
“放弃自我，用思维去接纳无尽的多元宇宙。”
王一板一眼的教学风格叫安珀想起她的硕士兼博士导师，一个相当严格但和善的小老头。这种联想不可避免地让她觉得王看起来也透着一股慈祥。事实上她和王的友谊在短短几周内得到了迅速发展，安珀认为这是由于她无私地承担了大部分外卖员工作的缘故。从她家到圣殿能经过至少两条小吃街，于是在王吃腻了圣殿食品部的伙食后决心与她凑成一对饭搭子，让她来圣殿的路上顺便捎点吃的以节省配送费——毕竟香港的人工费贵得令人发指。而据她观察，法师并不是一个有钱的职业，甚至可以用拮据形容。并且，由于她在吃的方面展现出的与某些人完全不同的随和，让王倍受感动。安珀私下猜测她的参照物极有可能是那位“奇异博士”。
唯一存在的问题是，她似乎没办法感受和引导那股力量——法师能从多元宇宙的其他空间汲取力量，施展法术，制造盾牌和武器，穿越空间。说实话，在知道了宇宙之浩瀚广袤和法师力量之强大后，安珀自己现在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技巧”就显得相当不怎么样了。而她的瓶颈早在练习传送门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她严格按照王的教导，右手戴悬戒左手画圈，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着目的地的细节。令人尴尬地是，她只能召唤出几道零星的稀稀拉拉的火花——而王可以毫不费力地联通任何他知道的地方！
“也许是心理因素。”王试着解释这种情况：“毕竟对你们来说，唯物主义观念根深蒂固。”他试图以现任至尊法师举例，来增加自己说法的可信度。
“史蒂芬开始的时候和你一样，也无法召唤传送门，但这并不妨碍他日后成为我们中最优秀的那个。”
“……也许？”安珀怀疑地眨了眨眼。她并没有王那么乐观，想想初次见面时那位至尊法师是怎么评价她的吧，‘既不聪明也不强大’——从智慧和力量两个层面上的双重打击。
“哦你得明白他不是这个意思。”王神色复杂地解释：“尽管他说话总是有点……不讨人喜欢，但他并不是针对你。”
“你是不是很好奇既然法师能够做到穿越不同维度，为什么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
安珀点头，这确实是她的疑惑。她已经从王的口中得知最近一系列的死亡事件都是出自一位大师级别的法师——莫度法师之手。他曾是前任至尊法师古一最为坚定虔诚的追随者，后来因为理念不同而选择与王他们分道扬镳，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月。据说他为了获得更大的力量，自愿舍弃□□，投入梦境，肆意操纵毁灭着曾经的同门，成为了所有卡马泰姬法师们的噩梦。
其实从神经学的角度，梦境是由于睡眠时部分大脑神经元失去中枢皮层抑制，自主活动的产物。睡眠时梦境是周期性出现的，但清醒后仍能记起的梦境只发生在快动眼期。无论是否能被记忆，它都是虚幻的，只是脑细胞活动产生神经脉冲激活视觉、触觉以及听觉中枢从而拼凑起来的虚假画面。但法师们对梦境的理解显然是不同的，他们认为梦境是真实存在的维度，并且是连通其他维度的重要枢纽。
“在所有现存的维度之中，梦境维度是与现实维度联系最紧密的，它是精神与物质的交界点。我们能使灵魂——你也可以理解为意识，摆脱肉身的桎梏，行走于梦境的最深层，用意识雕琢其中的世界。但也正因为如此，梦境维度中的我们比普通人要更加脆弱，更容易混淆梦境和现实的界线。莫度利用了这点，用那些人自己的记忆来构筑梦境，让他们永远迷失其中，直至死亡。”
“所以有人选择自杀来解脱？只是徘徊在梦境的人也活不下来吗？”
“是的，并且他还通过某种方法夺取了他们的力量。在你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又失去了两位法师，史蒂芬没能将他们带回来，这让他很自责。”
而安珀不幸地赶上了他的坏脾气。
“……所以你们打算让我进入你们其中某个人的梦境，在这个人混淆的时候提醒他一下？”安珀有点明白她要做什么了。每个人都有弱点，求不得，已失去，渴望，恐惧，欲望的泥沼中早已伸出无数根触手，随时准备拉扯着人深陷其中。但如果是别人——尤其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以他的过去所构建的梦境恐怕很难让她产生共情。就像是一场互动类话剧，她要做的是找准时机点醒出不了戏的主角。
熟悉的歉疚情绪又出现在王的脸上，他似乎对把安珀卷进这场原本属于法师内部矛盾的是非中感到很不好意思。虽然安珀不会受记忆和虚幻情境的困扰，但梦境维度中发生的事情有可能会延伸到现实维度。也就是，如果她在梦境中受到伤害，即使回到现实，这种伤害依然存在。虽然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避免它的发生，但让安珀拥有应对危险的能力显然更万无一失。王思忖过后，又露出那种深刻的严肃来——甚至他胖胖的圆脸都不可思议地拉长了几分：“不到万不得已时，我们不会将你牵扯进来，但是在最坏的情况下就像你说的那样。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林，你必须掌握一些必要的法术。”
他停顿一下，再次抬高音量强调：“所以，眼下唯一重要的是帮你快点学会使用悬戒。你得学会放下自我！林，学会顺势而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