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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片伤心画不成(下) ...

  •   唇上点朱,阿娘亲手为我盖上红盖头,她抚着我的手带我出家门,我感觉她的手一直在颤,我心中一酸,忍着泪意,暗暗回握住她的手指:“阿娘,女儿不孝,让您和爹操心了,望阿爹阿娘宽心,莫再为不孝女劳神伤心。”
      “枫儿……”柳夫人泪水涔涔。
      送我上花轿的那一刻,阿娘握着我的手低声嘱咐:“枫儿,同禁于好好相处,他年少丧母,这么年来也委实不易,我们两家离得近,若遇到难事就来跟母亲说。禁于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嫁给他阿娘才是真正的放心,他会疼你的。”
      我心中酸胀,明白她的一片慈母心,可我,又哪里想听这些。
      恍惚中被人牵着往前走。
      小桃在我耳边提醒:“小姐,该拜天地了。”
      红绸的另一端新郎已经弯下腰,而我仍在直直的站着。
      “小姐……”
      眼泪渗入嫁衣里,我闭上眼,将身俯下。
      主持仪式的人拖着长音道:“二——拜——高——堂——!”
      “柳枫眠!”
      心口怦然直跳,我僵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
      “枫眠,我来找你了,你不能嫁给别人。”
      我一把扯下红盖头,扭头看向来人。
      红衣似火,他身着喜服,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朝我伸手:“枫眠,跟我走。”
      堂中满目震惊,眼睁睁看着新娘子松开手中的红绸,投向另一人的怀抱。
      柳禁于在身后唤我:“阿姐!”
      我耳朵贴在沈醉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心中安定。
      “禁于,对不起。”我狠下心来不管不顾,不去看身后任何人,只这么轻轻说了句。
      沈醉若无其事的抱着我走出柳家大门。
      我没他这么淡定,等走到没人的地方,伸手就去拉他的衣襟:“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你从画里出来过,今日还偏穿着大红色,你该不会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他也不躲,揽着我的腰携我入了画,比我更为直接,双唇相触,他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炙热的胸膛上:“那你可要仔细看看。”
      衣服都是干的,他都这么说了,可想定然无恙,我心中欢喜,埋首在他肩窝处用鼻尖蹭着:“你竟然来了,沈醉,沈醉……”
      他温柔的回应,手指轻抚着我的发:“你这太古醉后劲可真足,竟能让我睡得这般久,若是再晚片刻,你让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咬牙切齿,手掌微微用力捏着我的腰。
      我在他怀中笑。
      “就是入了洞房,我也要将你抢回来。既是我爱上的人,那便生生世世都要是我的人。”
      我被他捏的有点疼,心知他是在发泄。见他面上都有几分狰狞,我自是爱怜心疼,只得更柔情似水的哄着。
      “沈醉,我好想你……”
      他心中郁气渐消,眼尾生魅,心思渐渐在了别处:“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想的,枫眠,洞房花烛夜,是该继续……”
      我握住他的手引他将手放在我的肚皮上,侧头亲了亲他的嘴角:“沈醉,我怀了你的孩子。”
      他先是一僵,神情难辨。
      他环住我的肩让我偎在他怀里,伸手把我的脉,片刻后,他舒出一口气,我们相视一笑。
      他收紧怀抱揽我入怀,声音有些发颤:“枫眠。”
      我嘴角笑意难收,他亦笑的合不拢嘴。
      夜间下起了雨,雨丝斜进窗户里,落在我的脸上。
      我被这一抹凉惊醒,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身后贴着温热的躯体,我回头一看,心中顿安。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脸颊,起身去关窗户。
      我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难道说……我的身体也在画里?”
      他走回来抱住我:“嗯。”
      我抓住他的手:“你还没回答我那天你是如何出去的,以前为什么不能?”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他,”他掌心覆在我圆润的肚皮上,“这个孩子,我能感受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力量,是他在帮我们。”
      “还有不到半月它就要出生了,你有想好要给它起什么名字吗?”
      他含笑点了点头,道:“早就想好了。留夷,就叫沈留夷。”
      留夷,香草也,又叫芍药。
      “怎么听着不太像女孩名?你要不要再想一个,万一生的是女孩呢?”
      他却一脸笃定地说:“是个男孩儿。”
      清明这天,孩子平安降世,他抱来给我看,我掀了掀小襁褓,道:“还真被你说对了,果然是个男婴。”
      他抚着我的肩让我躺下:“你刚生完孩子体力尚且不支,躺下多休息会儿。”
      我伸指贴着儿子温热的小脸,困倦之间,仰头看他:“夫君,我想等坐完月子抱着孩子去给我爹娘看看。”
      他为我掖了掖被角,扬着嘴角道:“嗯,礼已备好,届时我与你一同前去。”
      今日立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他抱着儿子扶我坐在蛇背上。
      我心中担忧:“夫君,不如还是我自己去……”
      “说好了,我陪你。”
      “若、若我阿爹说些狠话,夫君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我不想委屈了你。”
      “说什么傻话,是我该受的。”
      之前我有想过不让他去,他却一直坚持,我在心中叹气,阿爹的脾气我了解,这次回去,少不了要挨骂,或许这还是轻的。
      我们一家三口刚进家门,阿爹手里的药篓就摔到我跟前:“你还有脸回来?”
      “爹,娘……”我看着阿爹两鬓的白发,眼中滚出许多颗泪,心里难受的紧。
      阿娘带着两行清泪,目光的落在沈醉怀中抱着的婴儿身上:“快抱来给我看看。”
      留夷很乖,被阿娘抱在手里,不哭也不闹,他被养的白白嫩嫩,样子很是讨喜。
      阿娘抱着他轻轻摇晃:“好孩子。”她想了想,提步走到相公身边,“老爷,你也来瞧瞧我们的外孙。”
      近一年多来,女儿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他们心里哪能不想,只是一想起来便是又气又心疼。
      柳老爷胸口闷疼,余光见夫人朝他走近,他脸色一变刚要骂,就见那小小的婴儿歪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那目光太过纯净,他登时一口气堵在了心口,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
      说来也奇,与这婴儿对视片刻,他竟莫名的消了气。
      沈醉是个会说的,开口便叫我爹娘岳父岳母。几次见我爹又要发作,他却每每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他的怒意,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适时的将礼物奉上,又道:“此次回门,是想给岳父岳母一个交代,我虽与常人有些不同,但并非鬼魅。我同人一般,也是有心的,我是真心爱着枫眠,想与她相携终老,岳父岳母,请你们放心将枫眠交给我,沈醉定能护她一生周全。”
      他表明心迹,说明来意:“我想当着岳父岳母的面,求娶枫眠,让她风光大嫁。”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中明白,他是不想让我父母因我这个女儿在药城中遭人非议,面上无光。他有这个心,我已经很感动。
      我扭头去看阿爹,他神色已然松动。
      柳夫人听入耳里,正色看着面前的男子,这可真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美男子。他这一番言语,多少已经令她改观,细观他是极为体贴的,心道难怪女儿会这么喜欢。
      “大、大公子!”小桃站在柳夫人身边,眼一抬,就看见伫立在窗边的身影。
      我转身看他,他悄无声息的出现,没人注意到他究竟站了多长时间,又听了多少。
      柳禁于负手走进门:“大伯,伯娘。”他目光看向我,“阿姐。”
      阿娘让小桃去沏茶,笑脸迎上前:“禁于,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怎么也不往家里捎个信?”
      “想给阿姐看样东西。”他抬手一拂,堂中只剩他们三人。
      他身后的手慢慢抬起抬至在身前。
      他手里拿的是……
      我全身不由紧绷起来,心绪紊乱。
      怎么可能?我藏的地方很隐秘,不会有人知道,他手里的画卷一定是假的,是假的!
      纸人端着火盆举在他手边,火光在他指间跳动缠绕:“我本想尽我所能将最好的送到你面前,可你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一眼,”他双眸黯然,“柳枫眠,你可知我有多爱你?十世追随,为何你要为了他再三负我?”
      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他们根本就动不了。
      画卷被他当着他们的面撕个粉碎,赤红的火焰如火蛇般向上窜起瞬间将碎片吞没干净。
      “沈醉……”终于能动,我却已经站不稳,心在滴血,紧紧抓住他的手,“沈醉你没事吧?”
      他脸色平静,圈在我腰上的双臂依然有力:“烧了便烧了,无碍。真正的画卷一直在我身上。”
      他目光看向柳禁于,不明白他这一行为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仍在提着,目光同样看向柳禁于,知他此行来意不简单……
      “阿姊。”他声音苍凉,“是上天在惩罚我,每次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让我忆起往昔,我等了这么久还是等不到你,原本,只要你嫁给我我就能结束轮回之苦,我没想过要害他,这一世我是真心想对你好……”
      他闭了闭眼睛:“你却半点生机都不给我,你还是在心底画出了他。”
      “柳枫眠,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他,更没想过要害你。”若他真有害人之心,那幅画卷又岂会留到现在?
      火光大盛,他面庞隐在火中让人看不清。
      我心一慌,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柳禁于,你想做什么?”
      他垂下眼,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口,没有心的感觉让他麻木厌世,活得异常疲惫。忘了是哪一世,恍惚又听她说:“你要是害死他,我不会放过你。”
      是了,他已经得到了教训。
      此时此刻,我竟然能读懂了他的思绪,他是想投身于火中焚烧了自己。
      “子鱼,我原谅你了!”
      他蓦地抬眸:“你叫我什么?”
      我紧紧抓着沈醉的手:“子鱼,阿姊原谅你了。”
      他眼中突然流出血泪:“阿姊,”他想向前一步,却终究没有,“阿姊……子鱼心悔,愧对阿姊,吾愿以此身,破除封印,为阿姊求得一个圆满。”
      最初的一世,古国妙手丹青公主姜枫眠亲手绘出一幅美男图,言曰,她日后的夫婿便要有此等相貌,否则她终身不嫁。一句顽笑话,没想点醒了画中灵。
      公主被画灵缚魂入梦,与其痴缠相恋,后被其弟姜子鱼得知。
      他心慕阿姊,由嫉生恨,与业者做交易引业火将画卷烧毁。
      爱人灵灭,公主眠刎颈自杀,死前咒其弟永世孤苦,等不到所爱。
      十世轮回,每每在他忆起过往要与她成亲之时,便会遭人破坏,轮回中,他一次次的囚人毁画,而她,一次一次的自刎死在他面前。
      业火席卷一身,千万条火蛇撕咬着他……
      如今,已分不清是谁解了谁的咒,又是谁成全了谁……
      一切,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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