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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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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号上,眼见着船已行驶平稳了,刚才还紧绷着神经的水手们立马放松了下来,开始吆五喝六地喊着狐朋狗友们去透透气。
众人三三两两地在船舱内坐成一堆,脱下束缚人的上衣,光着膀子,掏出私藏的水烟,吞云吐雾,开始闲谈起来,不时夹杂着点流里流气的笑话,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哄笑。
“喂,都起来吃饭了。”一个穿着短打,脸上有一大道斜斜的刀疤的少年提着饭桶走到他们中间,“今天有肉,但是没酒。”
他赤着脚,头发歪七八扭地扎成一个小揪,衣服破破烂烂,虽然年纪小,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唉,没劲!”众人虽嘴上不住地埋怨,可还是依言围了过来,接过饭狼吞虎咽地吃着。
“都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少年说话瓮声瓮气,虽恶言恶语,但还是没停下手上给他们盛饭的动作。
“呦,哪里来的小萝卜头?”有眼尖的觉着他脸生,不禁出声问道。
小萝卜头神色自然,继续盛饭:“厨娘家的外甥,昨天才来帮佣。”
“噢。”众人不疑有他,接过饭后便忙着说别的闲话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抹诡异的微笑。
少年见众人都有了饭,便拎起桶向屋棚里走,走到正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地盯着行船前方的船长旁边唤道:“船长,该吃饭了。”
船长身高八尺,红面黑髯,一看就是个暴跳如雷的性子。
他应了一声,不为所动。
少年又道:“船长,该吃饭了。”
船长这才转过身来,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替我去把刘四喊过来,让他替我看着点。”
少年嗤笑一声:“恐怕不行,他们都在吃饭呢。”
“都在吃饭?”船长拧起眉,“谁让他们去吃饭的?知道这个船上坐的是谁吗?误了事都得给我死!一群饭桶!赶紧把他们给我喊过来!”
少年笑得更深了:“我让他们去吃饭的。”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船长火气猛地一下子就上来了,抬起手就要给少年一个耳光,“狗胆包天!”
然而话音未落,他已僵在了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只见少年刚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桶下摸出一把弯刀,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就把他捅了个对穿!
只闻“噗嗤”一声刀扎进肉里,紧接着血就飞溅了出来,喷了少年一脸。
船长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瞪大着双眼---他已经死透了。
少年仍是笑眯眯、懒洋洋地,用手蘸了一点脸上的血送到口中,“啧”了一口后又“呸呸呸”道:“真臭!”
好像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
随即他又漫不经心地抽回弯刀,船长的身体“轰”地一声倒地,在木板上砸出一个大洞来。
他死不瞑目,好像是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一个小破孩为何要治他于死地。
少年看都不看地转过身去,掏出一块手绢擦着刀,晃晃悠悠又漫不经心道:“我算个什么东西?哼,爷叫你今天死,你活不到明天。”
走到房门口,他又不满意地转身回来,蹲下拍了拍船长那紫红色的大脸:“啧啧,本来还想让你像外面的那些傻瓜一样,死得舒服一些的。只是你刚才的动作太粗鲁,惹到小爷我啦。大兄弟,对不住咯。”
说完这些,他便笑嘻嘻地跑开了。
跑到船舱上,他又看见刚才的那些水手们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皆嘴唇青紫,七窍流血,显然是都中毒身亡了。
少年“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颇为惋惜道:“叫你们吃,你们还真吃呀,当真是一群饭桶。”
他从身上摸出一瓶液体燃料,泼到四周,又掏出火引子,三下五除二地将它点燃扔到尸体上。火势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噼噼啪啪地将周围的尸体烧出烤肉味。
跃动的火光将少年的眸子映得灼灼发烫,他贪婪地看着这炼狱般的一切,听着那些还没死透的人在烈火焚烧中发出的哀嚎。直到火舌快要将他包围,他才恋恋不舍地吞了一口唾沫,一步三回头地跳进江里,像一尾泥鳅那样朝远方游去。
正在和徐墨闻靠着栏杆说话的宣王突然听到附近传来落水声,不禁皱起眉头“嗯?”了一声
“怎么了?”徐墨闻问道。
宣王侧耳细听,只听到丝竹管弦之声,便摇摇头:“没什么,兴许是我听错了。”
然而“春分”号上的火却越来越大,渐渐地从底舱窜上了一楼甲板,有几个游客惊呼脚下发烫,想要下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却被扑面而来的滚滚浓烟熏了一个踉跄。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才引起了众多游客的注意,大家纷纷叫嚣着要找船长,但却已经来不及了---“春分”号已失去了控制,转眼间就要与后面的画舫相撞!
还是阿忠眼尖,立马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危险,他暗叫一声不好,就连忙去拉王爷:“王爷,危险!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怎么了?”宣王只顾着和徐墨闻说话,此时一抬眼,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就全部僵在了脸上。
只见前面的那艘本来正好好行驶的画舫,不知为何突然着起了大火,调转方向直直地朝宣王他们所在的这艘船撞了过来。
得知异常的“清明”号船长立即大喊着要水手们调整路线,却为时已晚------画舫表面虽壮观豪华,但只用作游玩观赏,速度、吃水量都比不上一般的货船和客船,此时想掉头躲避,谈何容易?
“完了完了,皇兄和众多大臣还在那艘船上。”宣王刹时就懵了。
船上的乘客们此时也发现了险情,纷纷尖叫起来。人们顿时乱成一团,混乱中张三踩掉了李四的鞋、赵五扯乱了任六的头发,大家一边逃难一边又辱骂起别人的老母来;还有甚者,推搡中踩踏倒了好几个幼童,顿时又惹来刺耳的嚎啕大哭之声。
到处都是奔跑着叫喊着的人,楼上楼下混乱不堪,似乎躲到哪里都逃不出溺亡的命运。还有认定了躲不过沉船这一劫,直接跳水逃生的。此刻不管你是什么王公大臣、皇亲国戚,都是灰头土脸、花容失色。
宣王听着四周的尖叫声、哭声、破碎声、落水声等等,只觉目眦欲裂,他深呼吸几口,刚想吩咐阿忠去安抚众人,以便有序撤离,下一秒却听见众人更加惊恐的尖叫声------只见那艘大船“轰”地砸了下来,船上的龙骨一齐拦腰折断,所有的木板在同一时间破裂,巨大的水柱从四面喷射而出,画舫竟被生生挤碎,船头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江里。
“完了。”宣王脑子一片空白,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徐墨闻的手。
“跳!”徐墨闻冲他大吼。
然而四周太吵,宣王一时竟没有听清。徐墨闻看他这副样子,只得咬咬牙,一把撕烂了妨碍行动的外袍,然后便直直地纵身一跃,带着宣王从船上跳了下去。
“王爷!!!”阿忠在身后大喊,也紧跟着跳了下来。
徐墨闻刚跳下来,身后的画舫就爆炸了,船上装的烟花炸上天空,顿时点亮了整个江面。
原本平静无波的颖江立马成了修罗场,熊熊燃烧的船体竟在江面上造成了一种水火相容的奇异景观,破碎的人肉混合着人血随着江水四处飘散,身后的哭声更加惨烈了,远远听来有如厉鬼索命。
然而徐墨闻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事实-----江上风大浪急,水又冷,他只顾着逃命,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带着宣王扑腾了两下,便已筋疲力尽。
身体急速下沉,江中似有像一百只手在拽着他的四肢。鼻喉腔都涌入了冰凉冷涩的江水,耳膜内外面临着巨大的压强差,嗡嗡嗡鸣得难受,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完了,真被师兄那个乌鸦嘴说中了。”他不无绝望地想到。
“别怕。”
在失聪之前,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安抚的声音。
紧接着,一对柔软的嘴唇轻轻覆上他的唇,渡给他一口救命的氧气;一双温暖的双手环住他的腰肢,抱着他用力地向上游去。
他扭过头,正好看见宣王坚定的眼神和亮亮的眸子,宣王动了动嘴,好像在说些什么,然而此刻徐墨闻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过依唇形辨认,他好像是在说:“别怕,有我在。”
突然一个大浪拍来,徐墨闻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宣王虽是个纨绔,但平时放浪声色的时候也没有疏忽运动锻炼,因此水性极好,没扑腾几下就带着徐墨闻游到了岸边。
一旁接应的阿忠见自家王爷没事,大喜过望,立马凑上前来,想要对王爷嘘寒问暖,王爷却冷着脸,不耐地吩咐道:“快去叫御医。”
接着,他将徐墨闻轻轻放在地上,充满爱怜而又不无担心地低声道:
“砚之,你一定不会有事。”
阿忠在完成王爷的命令之时也不忘照顾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边走边扭过头去看王爷那所谓的心上人-----只见颖江的水早已洗掉了徐墨闻脸上的油彩,将他原本洁白无暇的皮肤完全展露了出来;他清秀中带着几分妩媚,姣美中又不失男子英气,湿漉漉的头发和睫毛更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气息。
此刻他双眸紧闭,乖巧的躺在王爷怀里,四周人声喧哗,他却像一座安静的岛屿。
“咦?这不是那天在太师府里的那位徐公子吗?他怎么在这?”阿忠心生疑虑。
然而下一秒他又皱起眉头---怎么这玉人穿着和丑乐师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连外袍上撕破的口子也分毫不差?难不成玉人平时一直在伪装?那他到底图些什么?
还未等他想明白,王爷就一记冷冰冰的眼刀杀来:“看什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快去找御医!”
“啊…是!”王爷还是头一回这么严厉,阿忠打了一个哆嗦,猛不迭地跑远了。
话音刚落,徐墨闻咳嗽了几声,吐了些水后,便悠悠转醒。
他刚才不过是呛了几口水,现在把水吐出来,自然无事。
“砚之!你醒了!”宣王激动不已。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冷不冷?阿忠!阿忠!快给我拿几件干衣服来,别让他着凉!”
徐墨闻脸色煞白,一言不发,推开宣王,自己揉着太阳穴慢慢坐了起来,只是瞪着茫然而空洞的大眼睛看着一脸焦急的王爷。
宣王看他这副模样,立马吓得手脚冰凉,语无伦次道:“怎么了……怎么了砚之?是不是撞到头了?水里没石头啊?砚之你不会傻了吧?你说话呀砚之!你说话呀?!”
然而此刻徐墨闻头疼欲裂,耳边似有一万个声音在向他咆哮呐喊;他本想强忍剧痛,读读宣王的唇语,可是宣王说的又快,他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闭……闭嘴,”眼前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却嘶哑难听到了极点。
他掐着眉心,再也不复往日的云淡风轻,“我的头很痛,你……你不要吵……”
紧接着,他白眼一翻,又昏过去,双耳也跟着涌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