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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三章 殿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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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朝天子端坐与书案之后,望着章封领着李行、叶知秋缓步上殿,三跪九叩行礼,挥了挥手道:“起来罢。”
  叶知秋抬起头。
  他第一次看清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容貌。
  拳头在袖口攥紧,背上的伤口也仿佛没有那么痛了。
  痛在心头。
  周显宗今年刚过而立,正当壮年,一派干练。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温家的……”
  李行道:“不错,礼部侍郎温常安的义子,叶知秋。”
  周显宗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知秋。
  李行忽然笑了笑,退开一步。
  叶知秋侧头看了李行一眼,正迟疑间,互听耳畔风声,竟是皇帝忽然出手发难!
  叶知秋一来不敢与皇帝对战,二来身上新伤未愈,几番格挡都中规中矩。
  周显宗见他不肯对战,喝了一声:“还手!”双手成拳,打向叶知秋小腹,叶知秋伸手按下,又退后一步,绕到周显宗身侧。
  他虽见到周显宗空门,却并不追击,反而让了一手,又让周显宗抢了先。
  周显宗拳下并未见避让,反而一招紧似一招,暴喝道:“还手!否则降你的罪!”说罢伸手袭叶知秋的颈间,叶知秋退了半步,听到皇帝下令,以掌做剑,手臂隔开皇帝的进攻,反手打向周显宗的腰间。
  他这一打看似轻飘,却精准找到了周显宗的破绽,李行忍不住赞道:“好!”
  周显宗收了手,负手站定,眼中流露赞叹神色。
  叶知秋强行动武,脚下晃了晃,免力支撑。
  “不错,身手凌厉,只是……你身上有伤,可有大碍?”
  叶知秋道:“回皇上,前几日练武不慎受了伤,并无大碍,多谢皇上关怀。”
  周显宗显然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温常安的义子?”
  叶知秋道:“是,草民自幼便入义父门下。”
  周显宗回到案前,翻看曾派人打探的叶知秋的案卷:“你可知生身父母是谁?”
  “回皇上,草民是遗腹子,不曾见过生身父亲,家母是普通村妇,原本是温夫人的侍女。”
  “就按你说的,伤养好了,先跟着白羽,做禁卫罢。”
  叶知秋当即拜下。
  回到温家时,温福站在门口,见到叶知秋下马进门,低声道:“公子,老爷在祠堂等你呢。”
  叶知秋“嗯”了一声,正要往里走,忽然一阵眩晕,脚下一软,身旁温福急忙扶住了他,关切道:“怎样?”
  “不碍事。”叶知秋挥了挥手,推开了温福的搀扶,凝了凝神,缓步往祠堂走去。
  叶知秋走到门口时,正看到温常安在给温家先祖上香,站在门口静待他行礼结束,才道:“义父。”
  温常安转过头,神色忽然狠戾,骂道:“你还敢回来,跪下!”
  叶知秋心知他所担心何事,也不反驳,沉默着走到祠堂正中,在温家列祖的灵位前跪下。
  “你可知道,你的身份,万万不能入宫?!”
  “我知道。”
  “明知不可而为之,不智!”
  叶知秋沉默。
  “你父亲母亲将你托付于我,我温某秉承当年一诺,让你活过这十五年,你究竟如何就是不肯善罢甘休?!你要害我温家如此!”
  叶知秋垂眸:“我……我没有……”
  “你私自习武,结交神威将军,妄图入宫接近皇上,还说没有!”温常安伸手砸在茶几上,那茶碗盖子晃了一晃,摔到了桌面上。
  叶知秋心知辩解无用,他心中又确实想要入宫,索性踏踏实实地跪着。
  温常安见他冥顽不灵,道:“你就在此处跪着反省罢。”说罢拂袖而去,祠堂院中再无声音。
  时已入夜,连微风也无,只有供桌上的烛火跳动,偶尔噼啪作响。
  叶知秋从一早入宫到回到温家,一日未有水米入腹,先前强撑着与皇帝拆招,此刻身上的正德鞭伤又渐渐破开皮肉,他胸口气血翻涌,身子晃了晃,急忙伸手按在地上,呕出口血来。他伸出袖子将那块血迹擦了,才又端端地跪起身子,沉心静气。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叶知秋脑中晕眩,身体乏力,连回身也是不想。
  “他们都睡了,公子歇歇罢。”温福端着食盘进来,将食盘放到茶桌上,俯下身子想要将叶知秋搀起,谁知才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叶知秋闷哼一声,身子便歪向地面!
  温福吓了一跳,刚要喊人,却见叶知秋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福伯。”叶知秋撑着起身,却也实在跪不住,只得靠着蒲团坐下,“我没事。”
  “公子总是没事的。”福伯叹了口气,将清粥端来,递到叶知秋面前,“再逞能,也得吃饭。”
  叶知秋身子虚浮,连手微微有些颤抖,缓了缓神,才端起粥碗将粥饮了,低声道:“多谢。”
  温福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隐隐不安:“公子,今日听闻,你去面圣了?”
  “嗯。”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福伯将叶知秋手中的粥碗拿回,放到茶几上,又俯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发烫,急忙起身道:“我去给你煎药。”
  叶知秋伸手抓住温福的衣袖,牵动伤口,忍不住哼了一声。
  “正德鞭的伤不同于一般兵刃,头几日疼痛,要后几日才会翻开皮肉出现伤痕。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发热,过几天可怎么得了。”
  叶知秋执拗道:“伤无大碍,痛还能忍。”
  温福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他是看着叶知秋长大的,看他自幼寄人篱下、循规蹈矩,也看他忍尽欺辱、受尽委屈,温常安所以收养叶知秋,全是因为当年与他父亲的承诺,却并未真心待他,两位夫人和三个公子也处处刁难。温福一直觉得,叶知秋长大这一路,忍了太多常人不能忍,也怕他心有郁结,难以抒怀。
  明明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公子,你是否还想着……还想着你父亲的事?”
  叶知秋忽然抬头。
  他看了看温福,目光闪过一丝苦楚,却又立刻收敛了,眸子里又是一片沉静如水,淡声道:“时隔多年,也无可奈何。”
  “皇宫不比侍郎府,公子多加小心。”
  叶知秋眨了眨眼,望着桌面跳动的烛火,忽然笑了。
  温福极少见到叶知秋笑。
  他行事端方正直,却始终疏离淡漠,自幼便独来独往,旁人欺他骂他,他便静静受着,温福待他良善,他也温润有礼,可这笑起来,确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便是这一笑,也并非是轻松愉快的笑容。
  反而更有些无奈和苦涩。
  温福心中没来的一酸。
  叶知秋唇角仍含着笑意,摩挲着袖口方才擦拭血迹的衣料,轻轻地道:“不论如何,总归这一天让我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