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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唉,发愁啊。”少女嘴里叼着根草,坐在老槐树粗壮的树枝子上晃荡腿,远远望着还蒙在雾气里的山景,扭头从旁边小孩的兜里摸了颗糖塞嘴里,“我的乖,你说你爹咋办啊?”
      她速度太快,小孩都没反应过来,顿了半晌才想起来摸兜,数了半天发现糖少了,慢半拍地哀嚎起来:“姨,你怎么能偷我糖吃——”
      少女“呸”一口把草吐了,抬手就弹小孩脑瓜崩,弹了一个还不够,又在另一边补一个,“不就是颗糖,姨再给你买。”
      小孩这才止住了眼泪,往少女身边挪了挪,紧紧抱住她的胳膊,闷着声没好气到:“他爱咋咋,谁管他。”
      “还气着呢,啊?你去劝劝呗,再这样下去,我看烧死都不是事儿。”少女舔了舔嘴角,“嘎嘣”把糖咬碎了,回味着满嘴的甜香味儿,又想去摸小孩的兜。
      小孩把衣兜捂得死紧,一点可乘之机都不给,埋着头嘟囔:“他把我爹害成那样,死了都活该!”
      “啧啧啧,真狠心啊你,那也是你爹啊,都是爹,差别咋这么大呢?”少女搂着小孩,再次抬头望向雾蒙蒙的山下。
      太阳慢慢露了个头,还带着寒意的淡色金光慢慢驱开雾气,像是摘走画上薄纱的手,将色彩还原给山林与土地。
      侵入小孩眼里的翠色虽沐浴在越发灼热的金光里,可小孩的眼底却始终冰冷。
      “是哦,都是爹,差别咋这么大呢?”
      苏常在地府躺了半个月,皮肉终于重新覆盖了白骨,虽说并没有完全长好,但也不至于跟之前那样浑身是血花儿了。
      说到底地府还是阴气重,苏常依然是凡人身骨,待多了不好,于是被看护着送回故途山的小院,再调养调养。
      于是刚被拽回来还不知道情况的昼筝父子俩、自从溜达完地府就神色凝重的淮上,以及眼睛肿成泡的苏恙,被老君委以重任——一定要司墨生龙活虎地回去。
      昼筝等老君走了以后才对着地“啐”了一口:“放屁,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生龙活虎的苏常。”
      淮上拍了拍他的肩,眼神传达出的尽是“任重道远”四个字。
      彦甫看了一圈没见着久违,腆着脸蹭到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孟婆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姨,我叔上哪去了,回去了?”
      孟婆看了他一眼,乌木烟枪往石桌上一磕,冷哼一声,“他敢回去?老娘打断他的腿!上南溟抓鲽鱼去了,就一个人去,冻死他丫的。”
      彦甫和昼筝对望一眼,猛敲脑壳,异口同声到:“他还真去了!”
      南溟的极寒之地,昼筝只跟着去过一次,还是不放心彦甫和淮上,跟着去的。那地儿有多冷他是知道的——极寒之潭在冰谷深处,他跟彦甫甚至都没靠近那细长的峡谷,只在入口处蹲了半天就冻得腿脚发麻,俩人还没出息地变回原形抱着取暖,才撑到淮上拎着鱼篓出来。
      看见淮上出来的那一刻,昼筝跟见了亲人似的,拖着彦甫就蹿了,生怕被冻成狼肉冰棍儿。从此以后彦甫说要抓鱼,他就再也没说要跟着去了。
      昼筝估摸着,就久违那一入秋就恨不得披着被子过活的怂样,估计刚近南溟就得往回拐了。
      然而昼筝还是有些担心,他怕这床上这个还没好透,别再病一个。
      于是拖上彦甫,彦甫又拖上淮上,三人气氛萎靡地组队去了南溟。
      苏恙怀里抱着兔子灯笼,乖巧地坐在孟婆身边,俩人一起盯着面前的炉子。
      孟婆一边盯着药,一边思索药汤的新配方。约摸是坐累了,打算伸个懒腰,结果就听腰后头“咔嚓”一声。
      “咦?”苏恙也听见了,扭头看她,海没“咦”完,就见白光一闪,面前的老妪消失不见,替代她坐在板凳上的则是一名身着浅紫色衣裙的少女。
      “姨什么姨,叫姐姐。”少女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了一圈,从桌上抓了把糖,边吃边踢苏恙屁股底下的小板凳,“我看着像姨么,小混球。”
      苏恙歪头看了她半天,觉得她跟春棠姐姐看起来是差不多大,但是——“孟姨!桃花簪子!”
      孟婆愣了一瞬,随后笑了起来,又踢了小板凳一下,提起药壶转身走了,“小精怪。”
      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无论何时都不会取下来的桃花簪,上头雕着的桃花娇艳欲滴,好似下一秒起一阵风,那上面的桃花瓣就会飘落下来,落入谁的梦境里一样。
      苏常见到这副模样的孟婆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变成这样?”苏常呆呆地坐起,呆呆地接过药碗,呆呆地喝下药,甚至都没觉得苦——琳琅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
      孟婆捋过一丝落下来的发,别到耳后,提起药壶又给苏常满上,眉眼间是不自觉就带上的笑意,“怎么了,都到人间了,还不许我放松一下?”
      苏常知道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而化作老妪也不过是因为这模样太吸引人,连带着也吸引魂。
      最初那时,那些魂为了这惊艳的容貌,将奈何桥堵了个水泄不通,长时间滞留在地府的魂越来越多,鬼使抓都抓不过来——抓走前头一百个去投胎,后面又来二百个不愿意走的,怎么办?当然也只能从她下手。
      所以当时还在的阎王夫人就建议她,不如变成不吸引人的模样。于是她变成了一名满脸皱纹、神色严肃、目露凶光的老妪,这一过就是千年了。
      苏常之所以知道面前这位是谁,是因为他见过孟婆那时的画像——在绮境里,在烛大人的正厅里,就挂着那么一幅。
      “哎——”孟婆说着又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这都多少年没变回来了,不知道手脚往哪放了。”
      苏常喝完了最后一口药,也学着她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日益好起来的身体,笑了起来,“都会好起来的,你和烛大人也会有真正团聚的那一日。”
      “真要有就好拉——”孟婆也跟着他笑了起来,语气都轻松了不少,“都这样这么久了,等真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了,指不定又烦呢。”
      “人总是习惯了就什么都好,不习惯就什么都不好。”苏常倚着床头,含笑看着她,“习惯习惯就好了。说不准到时候领着恙儿去找你俩蹭饭。”
      孟婆想象了一下那时的场景,忽然一下就红了脸,低声骂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拎起药壶就逃了出去。
      虽然苏常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能看得出,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场景。
      所以他也跟着短暂地幸福了一瞬。
      脑海里,是大家其乐融融地凑在一起吃饺子的画面。就在他家院子里,覆着厚厚的白雪的槐树下,他抱着苏恙,旁边坐着久违,对面是昼筝和彦甫,还有淮上、春棠、久别,甚至还有孟婆和烛大人……他会斥责弄脏了衣服的苏恙吃饭要小心,骂不停喝酒的久违少喝点,或者站起身再去煮饺子。等吃完饭,一窝人坐在雪地里,看着山下村民放的烟花,三两个凑在一处说着悄悄话,然后被他赶去屋里睡觉……第二天,再被屋外的鞭炮声吵醒,苏恙看见枕头底下厚厚的红封儿,一定会惊喜地喊着“钱钱钱”,蹲在床头拆一天……
      他沉浸在这幸福当中太久,都有点不太愿意出来了,直到爬上床的苏恙碰到他的胳膊,才把他拖回现实。
      “爹。”苏恙还穿着那一身灰布袍子,苏常这才想起来,出了这么多事,苏恙的新衣服还没取回来。
      苏常有些愧疚地抱过苏恙,把他一并塞进被子里,低声问他:“怎么拉,恙儿。”
      苏恙避开他的腰腹,伸手轻轻摸了摸,嘟囔到:“疼疼,摸摸。”
      “不疼拉,早就好了。”苏常低头对上他亮晶晶的眼,亲了亲他的额头,“新衣服还没拿回来呢,爹都忘了。”
      一听新衣服,苏恙脑袋上的兔耳朵“蹭”就竖了起来,眼睛亮了一下,高声叫唤到:“汤呼噜!兔叽灯!”
      “就惦记这些了。”苏常哭笑不得,“还有风车呢,风车不要了?”
      苏恙一拍手,恍然大悟到:“还有风切!”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一黯,整个人蔫巴了,“风切……坏了……”
      那天去地府的时候苏恙执意要带上风车,苏常拗不过他,就让他拿去了,却没想到后来留在桥上,光顾着玩汤,风车丢在一边,又遇上遥歌那变故,慌乱间不知叫谁给踩坏了,那会儿苏恙满心都是苏常,也没想起来,直到现在提起来,才隐约想起来风车没了。
      苏常在安慰小孩这件事上嘴是极其笨的,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可以念叨,让人听得耳根长毛。
      他看着苏恙难过的模样,丧气地想,要是久违在就好了,久违肯定能把苏恙哄得高高兴兴——久违原本嘴就滑溜,两个人之间永远都是他哄自己,已经练就了一嘴的本领,只要他开口,保管哄得人晕头转向不知南北。
      “爹、爹……”苏常憋了半天,最后就憋出来一句:“爹给买新的。”
      苏恙靠在他身上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苏常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只好抚着他的小脑瓜,父子二人陷入了沉默。
      苏常想了一会儿事情,偏头看着怀里睡过去苏恙,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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