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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一夜过去,小年口干舌燥醒过来,发现后脑勺发根的位置汗湿了一片,像被水泼了一样。他拉着被角擦了擦,拿起手机看,才5点。
      额头沉沉的,鼻子重重的,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感冒了。
      “起来了!”
      小年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起脖子看见有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原来是莫林波,莫林波的手伸过来,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小年一开口,是浓重的鼻音。
      莫林波的大眼睛直愣愣看过来,一副不打算回答问题的样子,他从床头柜拿了一只杯子递给小年,是热姜茶。又轻轻的拍了一下小年后背,因为棉布T恤的触感潮潮的、暖暖的,他放下手,从床尾一堆杂乱的衣服里面挑了一件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的衣服,对小年说:“换件衣服,都湿了。”
      小年吸了吸鼻子,接过衣服直接换了起来。
      换完衣服,他摇摇晃晃下了床,问:“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这么早你怎么进来的?”
      “现在下午了。”莫林波说。
      “啊?”小年不太相信,走到窗边拉开了两片抹布似的窗帘,外面的世界果然已经被曝晒了一天。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昨天发生的一切缓慢倒带,他的胸口又热起来了。
      身后的那个人,就像一团光。照耀着,烤灼着他靠近他的那一半身体。
      现在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他们比一般的朋友更亲密,但是朋友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他的心充满了困惑。有没有可能,全世界的好朋友都会亲吻彼此,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可惜这个问题不会有人为他解答。
      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新朋友的鼓励,他问过类似的问题,他问是不是所有的爸爸都会带陌生阿姨回家过夜。在那场风暴之后,就没有任何人能为他解答任何愚蠢的问题了。
      也许可以问问莫林波,可是当他转过身,却发现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光。莫林波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出去的,没有人知道。
      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小年慢慢走下楼,屋子里面静得很,白色墙壁和冰冷的瓷砖地面上铺满了沉默的暗影。
      奶奶敞着大门在打扫院子。小年盛了一碗白粥做在门口吃,对着问奶奶的背影问莫林波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奶奶一边扫着地一边重复:“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没人来啊。”小年猛的抬头,差点问出声“没来是什么意思”。
      回想着莫林波递过热姜茶和T恤的动作细节,站起来又坐下。有没有可能,这两天关于莫林波的一切,包括他们之间的亲吻,都只是小年的幻觉呢?
      这个问题同样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为他解答。
      不要问问题,他重复了一遍和自己的约定。
      吃完白粥,小年坐在电视机前十分入神地看了一会儿随机转到的仙侠剧。剧集画面的色彩饱和度很高,背景音乐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停不下来,打开这些繁杂艳丽的包装,爱情故事却只是过期的,黏答答的,掺太多色素和香精的果味硬糖。当男主角和女主角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吻在一起,小年眼眶含泪,突然悲伤到不能自已。
      他慢慢站起来,带着被感冒病毒完全侵占的躯壳,晃晃悠悠,毫无意识地走到了河滩。
      昏沉天色下面,河水流淌着,风也慢慢驻足。这个时候站在河边的小年并没有思绪万千,相反他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河面。刚刚涌现的悲伤和他之间已经隔了一层毛玻璃,看都看不真切了。
      他觉得无聊,于是回转身准备回家,眼前杂草围困的小路蜿蜒向村庄延伸,灯光把它通向的世界划成两半,一半属于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品尝喜怒哀乐的烟火人间,一半属于被隐形的恐惧支撑着的假面舞台。

      再次见到莫林波是2天之后。小年按惯例睡到下午三四点,这天没下楼就听见奶奶在和谁说话。“一天到晚都在睡,愁死人。”
      “现在的年轻人,谁管的动,我于苗也成天和我顶嘴。”小声接话的是于苗的妈妈,她跟奶奶在饭桌上对面坐着,一边说闲话,一边嘴里磕着瓜子。
      于苗本人就在电视机前面,看着小年爱看的仙侠剧,被柜子挡住大半,看不清面目和轮廓。小年下完楼梯对于苗妈妈微微躬身招呼了下,一边走过去,一边回想她的样子。
      于苗听见声音歪了歪身子,看着小年说了声“嗨”。
      小年抿了下嘴当做回应,没能把她那张平淡的圆脸和记忆影像对上号。他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正准备和这位陌生的老同学一起消磨时间,却听见奶奶忽然大声叫于苗的名字。
      “于苗,奶奶想叫你帮忙办件事!”
      “什么事呀?”于苗回头问。
      “你帮我把小年领出去转转吧,病都沤出来了,怕他哪天死在屋里,我一个老太婆真的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怎么当着小年这么说。”于苗妈妈抓了下奶奶手臂,转头对于苗说:“前几天你们几个不是凑在一起打麻将吗?叫小年一起啊,这么多年同学了,好好叙叙旧!”一边说一边对小年眯眯笑。
      “你去吗?”于苗看着小年问。
      小年不想去,但是没有理由拒绝。
      “走吧!”于苗也不爱多说话,但是继承了妈妈温柔可靠的气质。
      小年没想到于苗会把他领到莫林波家里,也没想到这些天莫林波是在家里打麻将。他俩出现在莫林波家门口时,围着麻将桌一圈儿5-6个人都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包括光着精瘦上身的莫林波本人。
      小年扫视了一圈,只认识其中一张是莫林波表哥的脸,跟莫林波一样黑,一样短的头发,但画风更粗犷。
      跟着于苗走到电视机前面坐下,小年才发现牌桌那边的气氛略微有点紧张,正在进行的话题似乎不太顺利。于苗完全不关心,开了电视就全神贯注看起电视来了,小年假装看电视,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明白是莫林波的表哥劝他跟他去福建的船厂做工人。
      “桥头的李明尧也起新房子了,你自己看看全村就你家还住土屋。”表哥说完这句,桌上又沉默了一阵,只听见啪啪声交迭,又摸了几圈牌,不知道谁糊了,哗哗又开始洗牌。洗着洗着,莫林波就突然踢开椅子,捞起衣服跑出去了。
      “于苗!”牌桌那边空着一个位置,没人愿意接替,于苗于是不情不愿坐过去。
      哗哗洗牌声继续,话题也接茬继续,只不过少了当事人,变得随意很多。
      “…两年多时间,混成这个鬼样子,真的不应该的,是个人都存了几万了,到底在搞什么我是看不懂的…”表哥一脸忧虑。
      小年又看了会儿电视剧,趁着没人注意,拿着手机走到门口望出去,就在路面上,莫林波高高的站着,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大口吸烟。
      他爬上石板垒起来的楼梯,走到莫林波身边,一张嘴是厚厚的鼻音:“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莫林波随手把烟扔在沙石里,用脚踩灭了才拿过小年手机按号码,按完歪着头还给小年,小年点了下拨号键拨过去,提示音响起来,说“您拨的用户已欠费停机”。
      小年抬眼看向莫林波,莫林波回应的眼神却是突如其来的温柔。“你可以给我写信。”莫林波说,声音里面隐隐约约有笑意。
      “我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小年睁大了眼睛,刚问完脸就红透了。
      莫林波抬手摸了摸小年的头发,又收回来插进口袋,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口袋里面抽出来一只手,手上拿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夕阳把最后的余晖涂抹在他均匀修长的胳膊上和一侧身体上,还有骨节弯曲的手指上,这个画面让小年看了很久。他还看见,莫林波手上的信纸很薄,墨迹透过纸背,能看出来是莫林波的独特字迹。
      这是回信。
      上中学的时候,小年和莫林波是班上唯二没有手机的学生,分开之后小年不知道怎么联系莫林波,给他写过两封信。
      他经常会想起这两封信,想象自己用什么语气在对莫林波说话,现在信里面的内容全部变成羞耻的符号,他脸上尴尬的潮红越发的退不下去了。
      可是莫林波却坦坦荡荡的站在他面前。
      回信会写什么呢?小年伸手去接信纸,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眼睛像要被感冒病毒挤出眼眶,耳朵里面则灌满了水。
      他不会知道,其实莫林波一直都在给他写回信。写完揣在兜里,过两天发生了别的事或者有新鲜的念头了,他又会接着写,越写越长。最后没能寄出,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不急,他只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和小年说话,小年是能听到的。
      这么内敛的两个人,从小接受粗暴的男性性别教育的两个人,会逃避作文课的两个人。却在用这么文艺古朴的方式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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