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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舍命(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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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余泽家的大门,谭闲觉得,命运的捉弄应该到此为止了。
乘着凉风夜色,清草蛙鸣,小道静谧,昏黄的路灯在浓重的黑暗中缓缓晕开。
谭闲换了一身新衣服,跟在漳槐身后,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说拜拜。
他现在只想躺在家中柔软的大床上,做一个美梦,把这两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命运不会满足于只给人带来一次不幸。
漳槐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似乎是沈沉渊的声音,很简短的对话后,漳槐挂了电话,对谭闲说:“今晚你别回去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
谭闲一脸惊恐和警惕,弱弱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想起了解开妖力时被漳槐支配的恐惧。
“沈沉渊在你手机碎屑里找到了定位器。”这才是他当时打谭闲电话关机,回家时手机却安然躺在谭闲兜里的原因。这家伙早就着了道。
“最近你别回家了,在这件事结束前,你都跟我回店里住。”漳槐挑着眉毛,被谭闲如同蒙克的呐喊的表情逗乐了,却依然绷着脸,“正好,你妖力不稳,回去我给你调理一番。”
是调理还是修理?
谭闲越发捉摸不透眼前的人。这个人从开始见面就对自己抱着百分百的善意,将自己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却只字不提当年的过往。漳槐就像父亲一样,一直在他背后沉默着,却稳稳地帮助他成长。
这种莫名其妙就找了个爹的感觉很微妙。
但是不讨厌。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在古玩店二楼漳槐拿出了刮痧板。
对,就是那种犀牛角做的,夏天中暑必备的刮痧板。
谭闲恐惧的根源。
他赤裸着上身,躺在贵妃榻上,漳槐端着药碗,将药液撒在他瘦削的背脊上,霎时间,谭闲的后背下似有什么疯狂滚动着,疼的谭闲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那滚动愈发剧烈,逐渐在他的后背渗出大片的污垢。那污垢黑黢黢的,像泥浆一般顺着背脊两侧流淌下来,漳槐拿着刮痧板迅速地把泥浆刮掉,不消多时刚刮干净的地方又重新被涌出的泥浆覆盖。
“忍住!别让你的翅膀露出来!”
谭闲被疼痛折磨的乱了神志,只想逃脱这番苦难,却被漳槐冷喝一声,原本要扑棱出的翅膀硬生生被吓了回去。
他的思绪在痛苦中沉沉浮浮,不知道过了多久,漳槐将碗里的药液用尽,谭闲的背上也不再涌出污垢,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刘流开始往浴室的浴桶里倒水,水汽暖暖地蒸腾开来,朦胧了整个浴室。
漳槐拍了拍意识逐渐清醒的谭闲:“去浴室里泡着,什么时候把吸收完什么时候出来。”
谭闲迷糊地从榻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往浴室走,身体的疲惫进入浴桶的刹那得到了充分的缓解。
那是一汪灵泉水,在漳槐给谭闲疏通体内瘀滞后最有效的补药。刚进入水中,谭闲就不自觉的调动起全身的力量,疯狂吸取泉水中的灵力。
“槐哥,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对人如此上心,就连王家的小崽子们也不见得你和颜悦色待过。”刘流走到漳槐身边,看着浴室的方向,这么大一股灵气也不加结界,估计全市的妖魔鬼怪都闻得到,偏生这店是大槐树镇压,愣是无一人敢前来夺宝。
漳槐走到贵妃榻边,看着上面的污垢,眉头紧锁。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登高峰,闭忍其痛。”刘流利索地把污垢擦干净,“这道理我都懂,你不会不清楚吧?”
漳槐还是不出声。
他当然明白。但是明不明白和会不会心疼是两件事。他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让谭闲拥有自保的能力并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
“操心的爹。”
刘流拒绝漳槐扫过来的眼刀,并回赠了一个白眼。
“有那个闲工夫扯皮,把外面的蚂蚁扫干净了。”
漳槐用眼角余光点了点在店门口游荡的男人,吩咐完刘流,施施然走进卧室。
怎么收拾?总不能弄死吧?
刘流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蹬蹬跑下了楼。
槐昌古玩店是不关门的,即便是晚上也会开一个小门、点一盏油灯等待顾客。因为总有一些缺了符纸的道士、少了灵力的妖怪、没了骨灰的鬼魂趁着夜色来寻求帮助,当然这也少不了一些梁上君子的光顾。
但是,槐昌古玩从没丢过东西。
为什么?
你问问现在在店里的这人你就知道了。
自打从天师那出来,他心里就忐忑不安,虽说天师承诺只是去看看店内的布置,就算被抓也不会伤及性命,但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还是一阵发毛。
古玩店内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仅仅照亮了方寸之地,似乎很快光亮就会被黑暗吞噬,他朝四周照了照,一只萨摩耶歪着脑袋看着他直乐。
他吓了一跳,早上他踩过点,知道这只傻狗每天都趴在店门口,见人就乐,极其弱智。
忽然,手电筒闪了两下,彻底没了光亮。
他倒退了几步,心里暗自骂娘。到底是艺高人胆大,他凭借着记忆,径直向里间走去。
“喵!”寂静的店内响起凄厉的猫叫声,吓得他汗毛直树。他僵直着身体,转着眼睛,想在视野内找到猫的存在。
一双绿油油的眼,在高处看着他。
猫眼,他刚想卸下心房,只听得猫叫声从四面八方不断地传来……
他拔腿都跑,却发现有什么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脚脖子,还若有若无地搔着他的小腿,刮擦的感觉又疼又痒。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掏出腰间的蝴蝶刀就往脚脖子上不明物体狠狠剁下去,却砍了个空。
直起身,他准备继续向里间冲,被迎头重重甩了一下,就地打了好几个滚,感觉天旋地转,猫眼如流星一般迅速划过。
紧接着他感到腰间一紧,一个巨大的力量把它向后拽,拖到了店门口。
月光从小门里隐隐洒进来,就着月光,他看见一只猫蹲在身前,一双绿油油的眼在月光下发亮,紧紧盯着他。
他顾不上天师的嘱咐,屁滚尿流地跑出店外,直到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喘匀了气才发动汽车。
凉风徐徐吹来,他头脑清醒了一点,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天师解释。
却看见后视镜里一只傻狗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猛地一个急刹车,心里被卧槽刷屏,不知道这只狗究竟是什么时候上的车,到底该不该给人送回去。随即他冷静下来,重新启动,准备回去复命。
虽然店的布置没摸清楚,但是我把人家的狗偷回来了!
他自豪的想。
自豪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刘流。
刘流作为一只天狗十分鄙视现在的犬族全员谄媚的模样,每天在店门口无所事事地晒太阳,有人来拍照也爱答不理,但是架不住长!得!萌!
所有人都觉他它是一只小可爱。
他觉得很心累,他是有野心、有抱负、有梦想的天狗,他想做出一番大事业!
可惜,容貌局限了他的行动。
雪橇三傻的大名连他自己都如雷贯耳。
直到今日,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斩妖除魔的任务就交给他吧!
他连美猫计都使出来了,还欠茂茂一个人情。虽然茂茂未通灵智,但是欺负狗是猫的种族天赋技能,根本不需要灵智照样把自己压得死死的。
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自我安慰。
刘流趾高气昂地走进天师的老巢,觉得自己离破案越来越近了。
直到——
“哟,傻狗,你怎么在这?”沈沉渊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沙发里,旁边放着一堆烤串,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卖相非常不错。
萨摩耶的脸上还是蠢萌蠢萌的,他瞪着沈沉渊,一脸无辜。
“哦,我忘记了,你是一只狗。”沈沉渊在烧烤里挑挑拣拣,只拣肉吃,“别看了,这里我找过,天师不在,只有几个小喽啰把手。”
刘流一听天师不在,立即变回了人身,把旁边的小喽啰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也不管自己变身破碎了多少人的三观,走到沈沉渊旁边:“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沈沉渊把签字一丢,擦了擦嘴:“我今早在谭闲的手机里找到了定位器,让技术科查找数据接收点,才到这个地儿。”他张望了一下四周,“可惜,来晚一步。”
刘流撇了撇嘴,让从旁边也抄起一把串,刚想吃,被沈沉渊一把夺过:“狗能吃咸的吗!你也不怕变成秃毛狗。”
“不要把我跟那些傻狗比!我是——”突然刘流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四周所有的小喽啰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大门紧闭,屋内寂静无声。
顷刻间威压轰然兜头拍了下来!
刘流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只能死死撑住不让自己跪下。
沈沉渊还能勉强坐着,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恭迎大驾,天狗,沈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