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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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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同庆的场景,她离他远去了。
可这么多年,她又何曾离他近过。
或许曾经他们有过相近的时刻,但终究是曾经了。
岁月匆匆,十万余年已过。他们初见时,月歌不过五千岁余。
那时他与墨铖一同去太上老君那儿听道法,路过十六天,正巧碰见她被一群天族支派少主欺凌。
上古神祗都是比较占老天便宜的,天生一副好皮相,其中属青丘九尾狐一族最为出色,再便是她们凤栖梧桐的凤族。但不知为何,月歌一出生,却并未有凤族那样惊艳的容颜,只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风凰,连羽毛,也不甚光亮。
纵然如今月歌的容颜在神族中数一数二,但那时的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小仙婢的可怜样――仙气薄弱,容颜不出众,正是大家都爱欺凌的对象。
他不知道那时的墨铖是如何就一眼瞧出月歌的原身,就像多年后,他也不知道月歌是如何在万千灵魂碎片中,认出哪一缕灵魂是墨铖的。或许,这便是冥冥中的宿命在作祟。
而当时,少年老成的墨铖,指着一身凌乱的她,开口便是天族太子应有的气势:“五万年后,她便是天族的继任战神,你们觉得,你们哪一族可以不用听她派遣?”
那些天族支派少主都是欺软怕硬的性子,纵使未听懂墨铖的话,也为墨铖的气势所震慑,灰溜溜地跑了。
他也是在那时,才知晓她的身份。
天族的继任战神,一位是他自己,麒麟丘少主,青轩,一位便是凤栖梧的早产,又丢了护身紫玉的,不知能否撑过涅磐的月歌。
月歌因早产而身体羸弱,护体紫玉又被偷。她的父君凌止帝君只得在把她寄托在交好的司命神君府上后,外出为她寻紫玉。
只是那时凡世动乱较多,尘世的三浊之气积压,凡界生死大乱,司命神君忙的昏天黑地,根本无暇顾及她。而月歌自身也是调皮性子,在三十六天乱闯,修为不高,性子倔强,便常被同龄的神族小童欺负。
虽然彼时的墨铖还未被正式册封太子,但四海八荒早已认定他的身份。有墨铖作为靠山,自然无人感欺负她了。于是月歌便仗着墨铖的身份狐假虎威。天天随在墨铖身后撒娇,逃课,闯祸。累了趴在墨铖腿侧便睡。他瞧着她不像一族的小帝姬,倒像墨铖年幼时养的一只小灵宠......
由于体弱和护体紫玉不在身边,千年匆匆而过,她却还是如同人间五六岁的小娃娃一般长不大,而墨宸与他因长了她一万岁,已经到了小仙娥们可以避嫌的年纪了。然而她却仍一点顾忌也无,他是真的很厌烦她。
不久后,神族与鬼族之战一触即发,天君无心墨铖牵涉其中,便送墨铖去西天梵境同佛祖修习佛法。
墨铖走那日,她哭的厉害,拉着墨铖的手愣是不放开。素来公私分明的墨铖在那时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转身问那满面佛光的佛陀,“尊者,铖,真的不可带月歌前往吗?”
他仍记得那时佛陀只是微微一笑,告诉墨铖:“殿下,这是执念,天君命殿下此番修行,便是要殿下学会放下执念。”
“这便是执念?”年少的墨铖在仙云缭绕的天门露出难得的一抹笑,“那只怕要让天君与佛祖失望了。”
终究,墨铖还是随佛陀走了,没有带上月歌。却是她自己放的手。或许是意识到这并非不舍便可以改变的事实,或许,她也并非那般如他想的无理取闹。
只是临行前墨铖嘱托他好好照看她,他却并未放在心中。
听闻她回到司命府上失足落水,高烧发了三日三夜,一场大病生的惊动了天君。
听闻她病好了还是三十六天的乱闯。
然而,那时的他以为,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倘若不是那一日老君让他去药君府上取炼丹的药材,他念着墨铖的嘱托,救下又被人欺凌的她,一切应真的该与他无关吧。
她在他面前哭得岔气,像是以前在墨铖面前那样肆无忌惮。于是自从那天后,她成了他的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只不过他从不似墨铖对她那般的和颜悦色,她见到他虽是满心欢喜,却也是怯怯的。
一晃百年过,她日日随在他身后,他做什么事,她都会跟着,比当年跟着墨铖有过之而不及,像是极怕他不见似的……渐渐的,他也只当她是大千尘世中,磨练他的一劫。
凌止帝君终于回到天界,即使走遍万千凡世,寻遍四海八荒,凌止帝君还是未寻到她的紫玉,只得将她接回凤栖梧好好督促修炼。
那是个好天,墨铖也从西天梵境回到九重天,他佛法修习已大成,无需再待在西天。
昴日星君在天边铺上绚烂极致的云霞,凌止帝君站在二十六天的天门口,带笑看着走向他的女儿。
可她走了几步后却不敢往前走了,在一片神将仙官的恭贺声中,她躲在他的身后,紧紧拉着他的手,低声抽泣说着她怕。
她说怕,是真的怕。
凌止帝君方从八荒与鬼族魔族纠缠归来,身上戾气浸渍得眉眼分外冷肃,在年少的她看来,确实是有些骇人。
还有一点却是多年后他才晓得,她于百年前那场大病中,失了记忆,早已忘却自己的父君长的如何模样。眼前的凌止帝君,与她而言,不过是个气势骇人的陌生人罢了。
可那时的他一直嫌她扰人,又如何会多分一些心思在她身上?
更甚的是,他少年心性,想着以后再也不会被她无休止地跟着,便迫不及待地抽出她手中抓着的他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闻,她哭了很久……
听闻,墨铖匆匆去了二十六天,却未曾见到她……
终于与他无关了,他心中一阵轻松,至少,那一刻,他是这般觉得的。
然而,有些什么开始渐渐不同了。
他越发不习惯,心中烦闷之感也越盛。
在第三次出错后,老君训斥了他,当着墨铖的面。
老君走后,墨铖不轻不淡地同他开口,你怎么还如此少年心性?
那是墨宸从西天回来后,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只觉得羞愧与耻辱,便将自己锁入屋内生闷气。
不曾想过她会来。
脱口而出的话是他自己也未曾意料到的,“滚出去!”或许,不仅仅是让闯入他房间的她出去,还有闯入他心防的她,只是那时都太年少无知,还分不清。
那份怒气,无论如何也收不回了了……她也是真正的吓坏了,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去,便被惊吓,委屈强行替换。可眼泪滑落地瞬间她还是立刻转身跑出他的房间,连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没来的及捡起。
直到他半夜饿了起身找吃的,才捡起那掉落的东西。
是人间常见的一对泥人,本该手牵手,却因为他的那声怒呵,吓得她将它们掉落在地上,摔开了。
现在想来,宿命早在那时便有过暗喻,所有阴错阳差都在那时有过预见。
她的一生从一出生便较其他神女坎坷,连涅磐之劫也因护体紫玉的丢失而格外凶险。无奈凌止帝君只能让她拜入昆仑虚的清漪上神门下。与凌止帝君同为战神的清漪上神仙气纯厚,仙元稳固,所修习的仙术能助她稳固仙元,成功度涅磐之劫。自那以后,她来找他的次数便愈发少了。
之后,他越发沉寂,参习道法佛理时也不再有一丝烦躁,而她存在与否却是不能引起他的任何波澜。
再后来,他回了麒麟丘,她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常常听到身边小婢对她的议论,无非是她悟性有多好,修为有多纯正,又打败了多少师姐妹……
直到有一次,她有一年多未出现在他面前,烦躁感莫名上升,几令他寝食难安。
没多久却听父君提起,她去东荒大泽取夜明珠做墨铖五万岁生辰的贺礼时,被泽底黑蛟所伤,又恰逢升阶的天劫,差点殁了,幸而当时墨铖找到她,硬生生替她挡了最后三道天雷。
那一瞬间,他是真切的感受到自身的战栗,来的莫名其妙,却无法抑制。
脑海中一闪而过要去凤栖梧看她的念头,令他陷入一阵茫然,待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是他们麒麟一族的疗伤圣物。然而他依旧迟迟不动身,觉得没什么理由。
那时的他忘了,她来见他,一贯是没什么理由的,左不过是,想见见他罢了。
想见见她……
苦涩又一次漫过心头,看着与众仙官相互敬酒的墨铖,他有了一丝想逃离,想推开这一切,想带走正在新房候着墨铖的她,可是,即使真的这么做了又能如何?她不会再随着他的步伐了……
从今后,他也怕是没有那个想见见她,就能见她的机会了!
而这一切,终究是他明白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