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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昔2 ...

  •   记忆轮转到十万年前的那一天,毫无征兆的,在决定去探望她的那一日,毫无征兆的,天族的碧瑶公主突然驾临,为墨铖的生辰宴来选主花,麒麟丘的琉璃花千年不败,是四海八荒的盛景。
      父亲母亲早在前几日去了昆仑墟拜访清漪上神,他亲自迎接碧瑶公主并一路想陪。
      或许是天族少女素来矜持,情绪隐藏极深,又或许是他当年委实迟钝,他没有发觉碧瑶公主那每个不经意的询问都是试探,每个带笑的眸光都含着和月歌一样的情愫。只是月歌那清澈的目光带着迷惘,而碧瑶,是有着势在必得的野心。然而,那时的他,看不出,也不在意。
      当时的他觉得,碧瑶公主文文静静的,站在他身边,话不多,很是矜持,就是他年少时所曾想过自己该喜欢的伴侣的样子,聪慧而安静。
      “你看,那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未见过?”所以碧瑶惊呼之下,将手挽上了他的手,他不悦却也未挣脱,反而顺着她的手势,看见了麒麟丘特有的火玉鸟,他记得月歌第一次见到时也是被下了一跳,不由得笑了。
      安慰了一番碧瑶公主,他却在余光中,看到了月歌。
      一身红衣似火,现在纷纷扬扬的琉璃花海中。
      “为什么琉璃花一直凋落,也没有种子,却一年开的比一年盛?”
      “因为琉璃花在落地之前变化作云烟消散在雨中,随雨化作种子落于麒麟丘的每一寸土地中了。”
      “那为什么我觉得其实它在哭呢?”
      为什么,那满天的花雨,他也觉得月歌在哭呢?
      那一刻,他看清了她惨白的脸色,虚弱的气泽,还有,倔强的,绝望的目光。
      他想走上去,问她伤势怎么了,和她说话,他知道她肯定误会什么了,却被碧瑶公主的尖叫声打断,“啊……它飞过来了……”他下意识回头,驱赶那只火玉鸟,再转身,月歌已经不见了。
      似乎,刚刚那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
      没过一会,墨铖和清漪上神还有他父亲母亲都寻了过来,他才知道,她拖着重伤跑来,又不知去了哪里。墨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神情从未如此凝重。
      “她刚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父君刚测的一卦,她涅槃之劫便在这几日,若她这几日……”清漪上神的神色也已经惨白,话几乎都已说不下去,那日,他突然便恨起自己的懦弱,若早一日去看她,若早一日去昆仑墟看她,或许便不至于她音信全无。
      那时的他并不知晓天命的残忍,也并不知道,即便是仙神者,有着人心的欲望与城府,也会面目全非。
      即使他承认喜欢上了月歌,即使早几日他去了昆仑墟,月歌还是会因为答应东华帝君的承诺,去了鬼界,还是会在那一日来麒麟丘,而碧瑶公主,也依旧会在月歌面前,上演着他们郎情妾意的戏。
      在无妄海中的天火之壑旁,他们找到了月歌,被鬼族包围的她。她一身红衣如火,站在天火之壑旁,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那烈烈的天火之中。
      不行,她受了重伤,不能提前涅槃!
      这是当时他和墨铖的唯一想法。
      然而,他们破不了重重包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被逼退一步又一步。
      天火之壑似乎因这难得的厮杀而十分兴奋。底下的天火又膨胀了一分,热风从地底涌上,撩的鬼族小兵哀叫声声。
      “邢夜!今日你若是伤她一分,我便让你随你叛乱的所有鬼族陪葬!”为了月歌,墨铖似乎从来都沉不住气。
      乌云的那端,邢夜却早已冷笑出声,“你们今日就三人在此,今日,我便杀了你们三人,为我鬼族死去的将士祭旗!”
      那一日,天昏地暗,他和墨铖在云端被困,奋力厮杀,即使墨铖手刃了邢夜,也没能带出她。
      “哈哈哈哈!”看着她被逼入天火之壑,邢夜大笑,“即使我死了,有天族战神为我陪葬,墨铖太子,我怎么也不亏!”
      墨铖想也没想现出原身便往天火之壑跳,他在那一刻才知道墨铖有多看中月歌,或者,多爱月歌。
      然而,他没有跳下去。月歌的涅槃开始了。
      这是近五万年来,凤族首次的涅槃之祭,没有祭坛,没有护法,只有无尽的厮杀。
      在那天命规定仪式前,巨大的法障护住了月歌,谁都无法靠近。
      她的身躯被越来越烈的天火灼烧着,一点一点化作云烟,融入烈烈天火中,只剩下一颗元神。
      天地间似乎一瞬间都陷入寂静,连凌止帝君带着五万天兵前来支援他们也似乎来的悄无声息。
      不一会儿,那颗元神开始吸收周围的天火,慢慢的,凝聚成一团火球,而后,一声巨大的凤鸣声响起,火球炸裂,一只白色的凤凰从火光中重生!
      千万年来,唯有千万年前的凤族始祖是一只白羽凤凰,而凤族始祖的午瞳帝君早已随沧海桑田湮灭,而月歌便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白羽凤凰。月歌依旧在天火之壑上盘旋着,墨宸似乎放下心来,持剑半跪在一朵软软的云头,似是累极。然而这时,天火之壑似是沸腾起来,天火从渊底往天际直充,将月歌的法障冲毁,一瞬间,月歌被浓浓烈火包裹!
      比思绪更快的是他和墨宸还有凌止帝君冲向深渊的身形,然而,都被弹开了。
      天火瞬间熄灭下去,从深渊中走出一个青年,踏于火上,霭霭白发犹如青丘万年不化的冻雪,自带的气泽透着的也是历经几十万年才沉寂出的淡漠。
      凌止帝君带着五万天兵跪于他面前,而他和墨宸,却只在乎他怀中昏迷的少女。
      她的样貌并未发生变化,却不知为何在涅槃后便让人觉得美的惊心动魄。
      或许,这便是凤族该有的样貌。
      关于天族,唯一能让凌止帝君下跪的白发青年,只有长年不出太晨宫的,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他不知道月歌是如何与帝君相识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然而从他抱着月歌从天火之壑中缓步走出,走进太晨宫中,流言蜚语便犹如满天飞雪般,盖住了事情的真相。也将那沉寂了万万年的太晨宫,拖入了万丈红尘中。
      月歌不再来寻他,也不去寻墨宸,他觉得这样挺好,毕竟他们孤身闯入鬼界无妄海令天君大怒,必然是要受罚的。未来天君杀孽不能太重,墨铖每日要受十道雷刑减罪,一共一万三千余道雷刑受完。
      而他,则要去人间走一遭,司命已为他写好命途。
      下凡之前,他去太晨宫中见了她一面,她坐在巨大的佛铃花树下,裹着厚厚的毛裘,因是伤未痊愈,眉间一直萦绕着淡淡的疲倦。
      东华帝君看到了隐身闯入的他,却不说破。只是随手沏了一杯茶,笑道,“你涅槃后记起少年往事,将那人认作墨宸,所以无颜见墨铖我懂,却为何不见那人?”
      她端起那杯茶,眉目间被水汽氤氲的有些淡然,“年少时,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永远跟着墨铖哥哥的,然而,我忘了他,如果前尘往事忘了便永远忘了也是好的,我就当年少至长大只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现在,我忘了他便可以了。”她垂眸,神色是有些痛苦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年少时不知情为何物便爱上墨铖哥哥是真,把他当做墨铖哥哥爱了更久也是真,即便现在恢复记忆,我想这么些年爱着他,是真的爱着。只是纷纷扰扰多年,他不爱我也是真的,我累了,我不想再用尽力气换一个他随便对她人便有的笑。我想好好的,等我忘了他,等墨铖哥哥刑罚受过之后,让他带我去子樱海。据说,那里是他以前出生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人,如今也是对你有着你一样的心思?”东华帝君似作不经意到,“或许你再坚持一下,你这段伤情,便会有个好一些的结局。”
      佛铃花被风吹得漱漱而落,她的声音飘渺而深刻,“什么算是好的结局?其实这样便是好的了,年少轻狂,总要有它有的代价,我天生便是神女,上天待我不薄,过神阶时的天雷还是他人代受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过是个情劫,又怎么会受不住……”
      “你这么看的开,倒与我一个旧友很像,”东华帝君淡然笑着,又为她续了一杯茶,“不过她是装的,在外人面前总是坚强的要命,私下里总是拎着酒找我喝的大醉,哭的不成样。”
      “她……”
      “她早已不再了,你很像她……”
      一阵和风吹过,他眼前一晃,浮光掠影,人已在太晨宫外。
      凡界匆匆数十年,不过是天界两三月,他回天族时,天君已经开始着手办墨宸的继任太子的仪典
      他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她时,是会在大典之上,她一身红衣,带着杀气与血意,一步一朵红血莲,倒在墨铖怀中,“疼,”她皱着眉和墨宸撒娇,看到墨铖手足无措的为她止血,又扯起笑容安慰他,“我骗你的,我不疼,只是,父君让我送来密报,鬼族尨烈已经叛变了,他记恨你杀了邢夜,在无妄海设下暗云阵法,父君……父君……父君为了送我出来,祭了阵。”她说到这才像个孩子痛哭出声,“我找不到他……连凤鸣都找不到他……”
      凤鸣……凤族秘术,只有凤族才懂的,作为凤族联络的暗语。
      凤鸣都找不到凌止帝君,只怕是帝君重伤或者……
      她被墨铖抱进太晨宫中,近来青丘小帝姬也在太晨宫中,小帝姬受了重伤,药君整日几乎住在太晨宫中。
      他看着墨铖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各项政务,分给手下那些人,然后,亲自调兵十万,前往无妄海。
      暗云大阵有了凤族之血的押阵,威力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状态。
      他不知道墨铖是何时学了星裂,也不知道为何东华帝君明明答应了会好好照顾月歌的,为何还会将月歌送来。
      或许是尨烈看出了他的分神,所以那只破风戬才会刺向他,或许她还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替他挡着那么一招,可是,又怎么能忘了墨铖,忘了这么义无反顾的墨铖。
      星裂之术,本就要着布阵者全身修为,修为越高,阵法越强,那一戬,最终,刺在了墨铖身上,连东华帝君也未能拦下。
      然而,阵法已开,风云变色,他眼睁睁看着月歌抱着重伤的墨铖,在阵中绝望,那是绝望,了无生趣的绝望。
      “你欠他的,我来还,本就也是我将你托付给他的,其实也就是我欠他的。”墨铖伸手抹去她的泪,嘴角的笑一如既往,“这点伤不算什么,养几天就好了,你别哭。”
      本就要押上他全部修为的星裂之阵,如今,他身受重伤,只怕是会灰飞烟灭。
      “没什么,父君也不在了,我也不用养老什么的,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啊,你要做天君,我就做天后,你要化作云烟,我也一起,好歹我们也是一起的。小时候,我那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要跟着你的,一直跟着的……”她在阵中絮絮叨叨,目光却死寂的盯着天边,看着一颗又一颗的星落在阵法的云障之上,天火熊熊烧起,却为她劈了一方天地出来。
      红衣少女静静的坐在一棵巨大的花树下,漱漱花落,似佛铃,又似琉璃,花落地前,便已消散。
      那是墨宸的修为在消散,散落在阵法之中,度化那些死于叛乱中的鬼族怨魂。
      墨宸已经越发虚弱,他似怎么也看不够眼前的少女,“我原先想着,等我从西方梵境回来,便向天君请旨赐婚……”
      “那么早啊,那时我才多小……”月歌又抱紧了他一些,“那时我都不记得你。”
      “后来,我想,你和青轩若是能走到最后也不错。”他似喃喃,又似叹息。
      “话本子不是这么写的,人间的话本子,你该努力让我记起来,然后把我抢到身边……”月歌早已哽咽。
      “月歌,忘了我,好好活着。”
      为什么活着呢?
      因为是墨铖说的,好好活着。
      那,为什么不忘了呢?
      因为,那样,也会忘了活着。

      后来,后来月歌泣血,八荒漫天飞雪,昆仑墟的万年相思桃一瞬间全部枯死。两大阵法相继消散,灵气全部沉入无妄海,凤族始祖午瞳帝君复活。

      再后来,后来,都与他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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