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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禁宫魍魉惊魂夜,儿女情长奈何天(1) ...

  •   当宫女楚红樱缩在墙角克制不住地打哆嗦时,妖怪如鬼灯般的双眼还在宫墙上忽明忽灭。
      被汗水浸湿的夹袄紧贴着红墙,不敢留一丝空隙。
      上个月刚进宫的她岂能料想到,自己会在为给当太医的哥哥送牙牌的时候,会因为贪赏春景而误了时间,进而迷路,误入死过人的废弃宫苑,被这不知名的妖物死死地盯上……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踏进宫墙里,不该贪玩误了时,不该慌乱迷了路,不该撞上这邪物……
      回去后大宫女是否会怪罪,她已经不在乎,不,是不敢分心去考虑了。事实上,当活着回去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谁还敢去幻想那大难不死之后的“后福”呢?
      她只能仅仅攥着那牙牌,在寂静的可怕的夜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无法克制的猛烈心跳。
      时间连同夜幕一起凝固成膏。
      剧烈心跳中渐渐开始夹杂着啜泣。
      进宫伊始,所有她料想到的,没料想到的,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当焦黑色的影子挟裹着风声和令人窒息的酸腐气息,闪现在她眼前时,她猛然惊醒,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
      方才她被妖怪追赶时丢下的灯笼落在离她不远的拐角,灯已熄灭,照不出她的影子,但妖怪还是从愈来愈响的啜泣声辨认出了她的位置。
      她腿一软,瘫倒在地,伴随牙牌掉落在地的闷响。
      猛然被金属撞击的声音震得一哆嗦,她正要怀疑是否是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时,金属盘落地的刺耳声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循声看去,那是……一块铜镜?巴掌大的铜镜?
      那妖怪被砸得一怔,又张牙舞爪准备扑向猎物。
      “妖孽,不看看自己在谁的地儿上撒野!”
      又一块白色的似乎是牙牌的东西正中妖怪的脑门,妖怪霎时震怒,转移目标,同不知何处冒出的赤色身影较量起来。
      红樱吓坏了,头脑一片空白,她只能捂着眼睛在墙角缩成一团。
      耳畔传来劲厉的风声,夹杂着细碎而凌乱的脚步声和喃喃的低吟。
      她从指缝间看到,那人手执一柄短剑,剑身在夜色中散发青蓝色的冷光,几点星辰在锋芒处闪动。
      他始终与妖怪保持七尺左右的距离,跳跃躲闪,口中喃喃念咒,剑尖划出几束流光,夜幕被不断撕裂又融合。
      在光影迷乱中,那妖怪忽地一个假攻击,却转身向反方向窜了,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那人一惊,追出几步又停下,骂了句:“该死的,又让你逃了!”只好一边往回走,一边将那泓冷光插回帽间。这才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来牵她的衣袖,欲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她惊魂未定,挣扎着站起身来,隐约看出那人头上戴着的是顶三山帽。是位小公公?她想,听声音许是十六七岁光景?
      云散,月出。
      小宦官从地上捡起方才遗落之物,将牙牌和铜镜系回腰间,叉起双臂,望向悬在高空的那轮满月,喃喃道:“世人只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却不知‘月圆无风日,魍魉夜游时’。”
      她到角落里摸索着捡起给哥哥的牙牌,忙塞进袖中,又走过拐角,将灯笼拾起,低着头走到小宦官跟前,口中细声道着谢,窥见他除制式的袴靴以外,穿一袭赤色贴里,腰间束三台绦带。颈上凝霜,双颊生玉,口结丹砂,鼻凝羔脂。额前鬓角几缕碎发,燕翎眉下,星火作眸,恰似璇玑降下九重。清朗如长风,灵秀如惊鸿。一番先秦风骨,观之神往,几分魏晋风流,见之忘俗。
      “看够了没?”小宦官不耐,她赶忙又低头,蹲下身子,试图点上灯笼。
      “笨手笨脚的,是新进宫的?连个灯都点不上”,他一把夺过点火器具,三下五除二点起灯笼给她。
      “这条路极僻静,”他说,“连巡夜的人都不曾来这里。跟着我走吧,有我在妖怪不敢造次。”
      她赶忙再次道谢,跟着小宦官出了这条僻静的宫道,远远地看见几处烛火的微光,松了口气。
      “我该走了。”她听见他说。
      “多谢公公救命之恩,真不知该如何……哎!人呢?”她扭头,小宦官转眼不见了踪影。
      她打了个冷颤,发疯般地朝着远处有光的方向飞奔去,直到她周围的灯光与前方宫苑处提灯值夜的宦官周围的灯光慢慢接触进而融为一体。
      待红樱匆忙回到景仁宫时,大宫女芸萱将她拦住,“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小主已睡下了,让你去司设监取的露凝香呢?”
      “啊,露凝香……在,在这里,”她忙将手探进袖中取物,一不小心把牙牌也带了出来。“奴婢……去给哥哥送牙牌,一不小心……迷了路……奴婢再也不敢了,姐姐大人有大量,还望姐姐恕罪啊!”
      “香倒是够分量……罢了罢了,算你完成任务。你回去睡罢。只此一次,下次误时,绝不轻饶!”芸萱细心将熏香包好,“慢着,”作为宫女中为数不多的识字者,她拿过牙牌靠近红樱手中的灯笼,看清上面的字,眉头一皱,“你哥哥……在司礼监当差?”
      “哥哥是太医……”红樱低声说。
      “坏了,你一定是错拿成某位公公的牙牌了!”芸萱几乎要将眼睛贴到上面,艰难辨认出几个字,“司礼监……正六品……典簿……这边还刻了两个很浅的小字……祁……玙……那位公公名叫祁玙?明天一早,赶紧给人家公公还回去——我准你半天假,这公公品级不低,要怪罪下来那还了得!”
      红樱被她说的一怔,赶紧猛点头,心里头又急又怕。转念一想,那名叫祁玙的小公公,方才还救她一命,应该是个好人……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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