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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阳春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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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客?”纪千山回到客栈,就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转悠,一边怒道:“周明,啊,你听听!高高在上?隔岸观火?什么态度!”
周明趴着,下巴搁在桌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两封信。
“你就不想说点啥?”纪千山没听到回应,停下步子。
“晋夫子要听到你一句话用了两个成语,一定十分感动,泪流满面。”周明道。
晋夫子名叫晋溪,是扬州的秀才,游学至金陵时,正逢囊中羞涩,便在街头架摊子卖些字画,周启喜他才情,便聘请他做了周明的启蒙先生。
纪千山小时候抱着要与好友“同甘共苦”的心,在周明的百般哀求下,答应做了他的陪读。
说是陪读,主要是替周明挨手板的。
纪千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周明每日读书都很刻苦认真,但天赋不高。纪千山本就志不在读书考学,虽然课后经常给周明补课提背,在晋溪面前却只装着读不懂、背不来。
对于这件事,周明一向感激纪千山“留他一条活路”。
晋夫子知道纪千山聪慧,却不知他如此玲珑,以为他是立志不学无术。只是纪千山毕竟是个陪读,晋溪见他单单自己心不在焉,也不带着周明去学坏的,平日里便不太管他。
只是偶尔纪千山顶着一张秀气好看的脸故意装傻子,一问三不知,晋溪还是偶尔怒其不争:“绣花枕头,绣花枕头啊!”
“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就是绣花枕头,您也得教啊。” 纪千山每每听到也不气,只是笑道。
晋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便扬起竹片子打他,骂道:“你这小子,又胡乱用圣人言。”
纪千山从小手脚灵便,要躲一个书生,也只是一闪身的事情,他却从来不躲开,只伸着手笑嘻嘻的等着,那竹片子每每雷霆万钧地扬起来,最后从来都是轻轻落到他手心。
晋溪教了两人三年,后来说是上京赶考,纪千山便未再见过他了。
不过周明曾听大哥周启与房如琛闲聊时讲过,以晋溪的才情学识,必要金榜题名,怎么一去多年竟了无音讯,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未可知。
纪千山听到周明提起晋夫子,知道他又挤兑他那时候装模做样,便站在周明后头对他怒目而视。周明似乎毫无所觉,仍旧趴在那里,一手拿起那个从荀府书房偷出来的信封,一下下磕在桌角。
信封晃过桌上的油灯。
“你别动!”纪千山突然停下了动作,向周明喊道。他快步走到桌边,将信封对着灯焰一照,轻声道:“信封有夹层。”
纪千山冲周明招招手,周明解下腰后短刀递过去。纪千山接过刀,在信封边缘一划,小心翼翼地剥开,将其中夹层抽出。
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白色生宣。
纪千山将这张宣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纸上确实是空白一片。
“做了这么细致精巧的夹层,上面什么都没有?”
“绝不可能。”周明道,“我原以为这信封里的信,已被人销毁,现在看来,或许本就是只有信封而已。”
“送信的人想要传递消息。”纪千山道:“荀老爷一定也接收到了这个消息,才会惊慌失措。”
“这封信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是不是……”周明抬头去看纪千山,眼睛里有些兴奋,他道:“也许就和雾山有关。”
纪千山点头。
他和周明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讲话。
片刻后,纪千山打破了沉寂:“要么洒点水试试?”
周明摇头道:“信封上没有沾水又晒干的痕迹,不可能是水。”
两个少年对着那个信封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周明想得困了,一脑袋就要磕在桌子上,纪千山下意识就伸出手,垫在他额头底下。
周明哎呦了一声,纪千山笑骂道:“侬咋小支路,我还没喊疼呢你倒先喊起来了。”
“侬咋……小支路……是什么?” 周明磕得有点儿懵,揉着太阳穴,犹犹豫豫地问道。
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以他对纪千山的了解,这人嘴上最不爱饶人的,估摸着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话。
纪千山果然笑眯眯地回他:“你这只猪啊。”
周明白他一眼。
两人忙了一晚上,还未曾吃上饭,此时倒都饿了。便下了楼,在大堂找了个桌子坐下,喊来小二,要了两碗阳春面。
中原之人都好面食,于此一道是粗中有细、花样繁多;阳春面却是苏式面,从江南传过来的,面汤鲜美,面条清淡,配上一两叶爽口的小青菜,或是一把葱花提味,都叫人胃口大开。
“两位爷,您要的面。”小二端着托盘,盘上两个青瓷大碗,碗中一把面条卧在白汤之中,宛如水中之岛,露出水面的那一部分给滋润地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周明感慨道:“这阳春面又叫清汤面,在金陵最常见的却是拿酱汤煮的。倒是在这儿变成真的清汤面了。”
“酱汤?”纪千山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有些激动,冲周明低声道:“那信封上有墨。”
纪千山向小二借了一支沾了墨汁的毛笔,二人快步跑上楼。纪千山将白绢塞回夹层里,又在信封里另装了一张纸,在信封上原来沾了墨点的地方重新涂抹了一遍,再将信封中的新纸取出来。
纸上慢慢的浮出了一行浅灰色的字——
不义之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