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双城记》枫叶被清风

2、女为鱼肉男为刀俎

　　十二月十八日，上海，某医院产科四楼家属等待区，许靖坐在金属制成的冰硬椅子上。美滋滋地等待孩子的降生。
　　谁能想到来自农村的他如今飞上枝头成凤凰，九年前考上一所世界双一流大学，五年前遇到了青春女王校花施散，两年前“嫁入”豪门为婿，岳母正是一位叱咤风云的股神，在一五年的牛市中豪取千金，又在一六年的股灾中全身而退。
　　但是施然却从没有大小姐脾气，崇尚平民化的生活，抛弃了脱离人民的私立精品高级产科医院，选择在普通的公立妇幼保健院生产。
　　“哎呀！忘记给老婆送喝水的吸管了”
　　许靖急忙起身到一楼医院内部便利店购买，然后乘坐电梯到三楼产房门前，正要按门铃时，门突然开了，出现一位助产士，开口便说：
　　“保大人还是保小人？”助产士严肃地问道。
　　“什么？！”
　　天打五雷轰，许靖手里失手掉落的购物袋，哑然无语。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要回答”准爸爸失声痛哭。
　　“不是我老婆，谢天谢地”许靖这才明白，此刻助产士是征求旁边男人的意见：
　　“家属您好。现在产妇羊水浑浊，婴儿心率接近180次每秒钟。有缺氧的迹象，医生建议剖腹产。”
　　准爸爸闻之色变，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倒是后边的爷爷，也可能是外公，站起来问道：
　　“一定要剖腹产吗？阿拉要顺产！”
　　此话一出，确定以及肯定这位一定是爷爷了。
　　助产士又解释道：
　　“能顺产，我们就给你们顺产了。现在婴儿已经缺氧了，如果不及时剖腹产的话，婴儿的大脑可能会受损。请你们认真考虑一下。”
　　准爸爸和准爷爷回道：“让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助产士转向一旁的许靖，正要说点什么，可能要讲明妻子的情况吧。
　　而紧张的许靖却抢先说道：
　　“我是来给老婆送喝水的吸管的？”
　　“孕妇叫什么名字？”助产士问道
　　“施然”
　　“她还在待产室观察情况。把东西给我吧，你可以回去了。”
　　“谢谢！”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老婆暂时没啥风险”，许靖回到四楼继续等待。
　　刚走出电梯间，就听到一个身材娇小的老阿姨在破口大骂：
　　“什么破医院，十个有九个都是剖腹产。”
　　许靖心想这大概就是缺氧婴儿的奶奶了，这小阿姨脾气好暴躁啊。
　　等候区的其他阿姨听她这么骂医院，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您儿媳妇生孩子，还是女儿生孩子？”
　　“我女儿撒”
　　“我让她坚持一下，她不愿意坚持了，说太疼了。疼得受不了，一定要剖腹产。”
　　“我让她平时多运动，就是不运动”
　　“死不听话！”
　　“什么破医院！都要剖妇产！”
　　娇小老阿姨持续循环骂着医院。
　　许靖走到了座位上，岳母扭过头来嫌弃地对他说道：
　　“应该去私立医院，你们偏偏来这里，你看看遇到的都是什么人！”
　　许靖也不想正面回应岳母，只是说道：“妈妈，现在快五点了。医院隔壁的停车场六点关门。趁着施然现在还没动静，我先去把车移到医院的停车场。”
　　蹭蹭蹭火速下楼跑出医院门口许靖差点被一辆汽车撞到，开车的女司机不仅不道歉，还大声骂道：
　　“侬不长眼睛！”
　　扬长而去，等许靖到了商业停车场，那辆车正好撞在了停车场的大门上。女司机一边哭着一边在打电话。
　　许靖暗自庆幸没被她撞死，开了老婆的进口电动汽车，到了停车场门□□停车费。
　　收费大叔说道：
　　“五小时，二十五元”。
　　“真他么的贵啊，比买房子还贵！”
　　付了停车费去医院的路上，许靖脑中还在盘算：一小时五元，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是一百二十四元，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元。区区十六平方米的车位，月租金就要三千六百元，折算一平米二百二十五元。
　　七十年一平米需要十八万九千元。哎呀，比买房贵多了！
　　为什么许靖在意这么点金钱呢？因为施然相信，男人有钱就变坏，何况自己的男人还是个英俊潇洒天才科学家。更别提施然对许靖的花花场子了如指掌，因此限制了许靖的零花钱。
　　总而言之许靖是个嫁入豪门的大穷鬼。
　　自从开放二胎，生孩子的人就突然增多了，医院停车场到晚上时还没有空位置，许靖只好把车停在门诊大厅门外。
　　从一楼乘坐电梯回到了四楼休息室，许靖刚刚坐下喘口气。
　　一个白白胖胖的阿姨带着瘦高个女婿，便从电梯走了出来。
　　满脸喜悦地快步走到家属休息区。瘦高个女婿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行李，提起转身就要离开。
　　而白胖阿姨却与座位上的一个阿姨聊起了天。
　　“你们好快啊！”
　　“对呀，俺们进入半小时就生出来了。”
　　听了这话，大骂不已的娇小老阿姨问道：
　　“你们是剖腹产吗？”
　　“不是啊，俺们是顺产。”
　　受此强烈及震撼打击的娇小老阿姨，接着小声嘟囔了一句：“破医院，都是剖腹产。”
　　五点二十时，突然有声音大叫：
　　“许靖在吗，许靖在吗？买待产包带到三楼来”。
　　小卖部的阿姨听到麦克风的呼唤，不再低头把玩手机游戏了，蹭的一声跳起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货架上拿下十几种东西，装在一个袋子里，冲着座椅上的众人喊道：
　　“谁是许靖，四百五，只要现金！”
　　“谢天谢地！只是让买待产包，我还以为要剖腹产了！”许靖前去交了钱，领着带子去三楼按门铃铛。等了五分钟，助产士终于出来。
　　忐忑不安的许靖问道：“医生您好，我老婆要生了吗？”
　　“早了！回去吃个晚饭吧！”然后领着助产包就进去了。
　　许靖下楼在医院第一层买了两个盒饭，带上给岳母吃。
　　岳母自然是很鄙夷吃这种低端快餐的，动了两下筷子就再吃了，专注分析明日股市行情。
　　这时又来了一个胡子拉碴的胖小伙，在那里给众位阿姨吐槽自己的老婆。
　　套用《警世通言·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中的话：听时笑破千人口，说出加添一段羞。
　　这男人说道：
　　“生孩子跟我没关系。”
　　“阿拉老婆，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都住在丈母娘家。”
　　“吾与阿拉丈母娘，一说话就吵架”
　　旁边阿姨还劝道：“小伙子，丈母娘都是疼女婿的啊。”
　　“吾第一个小孩儿，都是丈母娘带，我都没碰过，从来没放在我家过。”
　　“小伙子，你丈母娘太好了，帮你带孩子，你不是省了很多力气吗？”
　　“吾出钱的啊？”
　　“小伙子一个月出多少钱？”
　　“什么都是阿拉出的啊”
　　“多少钱？”
　　“都是阿拉出的啊”声音听起来略微底气不足。
　　“现在生第二胎，都是阿拉丈母娘弄的，吾不管的，插不上手。”
　　“丈母娘看我不爽，反正也跟我没关系啊。”
　　听了胖小伙的话，许靖不免想起了《红楼梦》中薛蟠赴冯紫英宴上行的酒令：
　　“女儿悲，嫁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钻出个大马猴。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女儿乐，一根几巴往里戳。”
　　于是内心唾骂道：“混账东西，自己造的孽，还说与自己无关系。诅咒你头顶一片草原，万马奔腾！”
　　“施然家属在吗，施然家属在吗。请到三楼门口”。
　　许靖立马下楼，按了门铃。助产士出来说道：
　　“你老婆快生了，当初你们选择了‘导乐服务’和‘无痛分娩’，现在只有一个麻醉师，在给剖腹产产妇麻醉，忙不过来。就不给你们无痛了啊。”
　　“导乐费用一千七百元，去一楼交一下钱，把单子拿上来”
　　“好的，谢谢！”
　　许靖下楼交了钱，正要离开时，收费的护士姐姐说：“九点过后，不收费。”
　　“好的，谢谢！”
　　许靖急忙又上了三楼，按了门铃，助产士出来，给他穿上一次性的白大褂，领着他到了老婆的单间产房。
　　施然安静地平躺在产床上，见许靖近来，努努嘴巴说道：“我要喝水”。
　　老婆如待宰猪羊一般，许靖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生娃不易，且行且珍惜！”。
　　于是赶紧把吸管插入热水杯当中，喂老婆喝水。
　　大概七点的时候，助产士过来看了看，说道：
　　“开到三指了，很快了就能开到十指了。”
　　七点三十的时候，助产士第二次过来看了看，疑惑地说道：
　　“怎么还是三指啊，你疼不疼啊？”
　　“有点疼”
　　“这可不行啊，给你吊催产素了啊！”
　　“好吧！”
　　吊起催产素到了八点钟，终于开到了五指。
　　剧烈的疼痛让施然由喘息变成嚎叫，真是太疼了，大叫道：
　　“医生，我可以剖腹产吗？”
　　“不行！小孩位置很正，百分百顺产的节奏！”
　　“五指就这么疼了，待会儿十指更疼啊。忍一忍啊”助产士说道。
　　看到老婆长长秀发之上布满汗珠，听到老婆撕心裂肺的喊叫，作为男人的许靖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生孩子的痛苦，急忙用餐巾纸擦拭老婆额头上的汗珠。
　　然而古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虽然是说读书的，也可用来形容此情此景。
　　一万次设身处地，不如一次下地狱！
　　作为男人的他永远不能体会生育的痛楚，许靖能做的只有擦擦汗水。
　　正在这个时候，麻醉师推车进来对施然说道：
　　“我马上要下班了，帮你打一针麻药。你老公现在不能出去，等生好孩子之后，让他再去楼下交‘无痛分娩’的钱。”
　　施然疼痛难忍，立即点头说道：“赶紧打麻药吧”。
　　久旱逢甘霖！一针下去，立马就不痛了。
　　到了八点三十，助产士第三次过来，看了看问道：
　　“开了七指了，你感觉疼不疼啊？”
　　“我现在毫无感觉！”
　　“生孩子没感觉可不行啊。别人打了无痛分娩针还是疼得要命，你怎么一点没感觉了啊”
　　“我们再把催产素吊起来啊”
　　到了九点，在催产素的作用下，施然终于开到了十指。
　　她用出所有力气，手心充满汗水，已经握不住把手。
　　首席助产士见她力气将尽，大吼一声召唤出杀手锏。
　　魁梧壮硕，近两百斤的助产大力士从门外闻声而入，站在施然右侧，双手交叠按在肚子上。
　　使出一招黯然销魂掌，掌力波涛汹涌。
　　当然没有这么销魂啦，其实比这更为可怕。那情景就像大力士在疯狂踩爆气球。
　　许靖一万个看不下去，大力士魔掌之下不仅是血肉之躯，更是自己心爱的，美丽的，美貌绝伦的老婆。
　　然而婴儿还是不肯出生，首席助产士终于拿出了终极大杀器，南海鳄神大剪刀，实行了“侧切！”
　　九点二十五分，小宝宝终于诞生！
　　此时此刻，施然成了妈妈，许靖成了爸爸。
　　第三位助产士拎起小宝宝的腿，对施然说道：
　　“请妈妈确认啊。妈妈的名字是施然，宝宝是男孩子，六斤四两。”
　　在一张出生报告上，就着生产流出的鲜血，同时盖上了宝宝的脚印和妈妈的手印。
　　又进来护士擦干净宝宝身上的血迹，用襁褓包好，一边递给妈妈，一边说道：
　　“新爸爸手机拿过来，我给你们一家拍照留念”。
　　出生不到一分钟的宝宝，已经睁开了眼睛，许靖看到他瞬间热泪盈眶，心中怒吼道：
　　“我创造了新生命！”
　　婴儿的诞生产生的疼痛就如同经历攀登非洲第一高峰，海拔五千八百九十五米的乞力马扎罗山。
　　更加痛苦的是缝合创口，那才是勇登世界第一个高峰，海拔八千八百四十八米的珠穆朗玛峰。
　　一针一针穿刺下去，疼痛就如滔天巨浪一般，一浪更是高过一浪。生育时的嚎叫已经变成了此时的无力的尖叫。
　　许靖内心怒吼道：
　　“女人真正创造了生命！”
　　看到老婆尖叫，为了掩盖心中的痛苦，许靖给岳母打去电话，报了声：
　　“母子平安！”
　　晕过去的施然这就被推走了，助产士让许靖先去一楼交麻醉的钱，返回三楼交单子，然后再去十一楼办理住院手续。
　　许靖急忙到了一楼，大厅之中空空如野。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收银员，在厅内取暖的保安两个人，根本没有挂号收费人员啊。
　　“怎么办，怎么办”许靖也不敢询问保安，从大厅内开始沿着挂号台走了一圈，到超市门口的收费窗口时，看到五个小字：
　　“有事请按铃”
　　“叮当，叮当，叮当”三声之后，房间亮灯，那个护士姐姐睡眼惺忪，缓步出来问道：
　　“干什么？不是给你讲过九点后不要来了吗？”
　　“交麻醉的钱”
　　“嗷，待会他们让你交住院的押金，你明天再交嗷。”
　　“好的，谢谢！”
　　交了钱，交了单子，许靖匆匆上了十一楼，跑到护士台问道：
　　“我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