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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昭阳夜长相思长】
妆台铜镜，凤舞在天。
铜镜前的那个纤弱的女子，手持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那如流云泻地的长发。殿外，一个少女的声音清脆而动听：“娘娘在里面准备歇息了，还是赶明儿再来吧，免得扰了娘娘。”
女子闻言，手中的木梳动作一顿，开口道：“碧书，有什么事？要进来便进来罢。”说罢，便自行起身，刚行入外殿，已见一排的黄门及侍女全“呼啦啦”地跪倒在自己脚下：“见过娘娘！”
如此一叫，反倒是把戈薇给吓得不轻，连忙扭头问静静立在身侧的碧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这里可不是训练侍者的地方。”
——“回娘娘，这些都是圣上赐给你的。”
戈薇一怔，随即对那邪见颔首道：“有劳邪见大人了，但请大人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去，还望大人能代本宫转告皇上，重薇消受不起这般圣眷隆恩，心领了。本宫也不需要如此多的人服侍，就留一个碧书下来服侍本宫便好。”
话语刚落，便匆匆行返入内殿中，那如流云泻地般的长发微有几许与风缠绕翩舞，如伊人娇笑，更似红颜幽叹。碧书朝邪见一礼：“劳烦邪见大人了。”便也匆匆随着戈薇的脚步追回了内殿，对外殿那群黄门及侍女视而不见。
邪见愠怒，把脚一跺，哼了一声：“这主仆二人不就去了趟离欢宫么，回来后就成了这德性，看皇上怎么惩治惩治那女人！走！”说完转身便踏出了昭阳殿。
……
碧书走进了内殿，却见那纤弱的女子正痴痴地看着那个檀香木盒子，碧书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戈薇刚被封为婕妤时，皇帝赐给她的大红喜服，但因只是婕妤，并不得凤冠，连喜服上都没有飞凤，只有数丛蔷薇和无数飞霞流云。
现今的皇帝不是个好君主。碧书是如此认为。
见戈薇如此，碧书眼里是掩不住的惋惜。那件大红喜服一直被戈薇视若珍宝，连碧书跟随她近两年了，都不曾见她穿上。
虽不忍扰了戈薇的沉思，但碧书还是轻声道：“娘娘，早些睡吧，明早儿还得起来梳妆打扮往宣室殿去见皇上呢。”
女子沉吟了些时，纤纤素指轻拂过那个古朴的檀香木盒子，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该快天亮了吧？”
碧书道：“回娘娘，快子时了。”
女子似是若无所悟道：“也才子时么？未央未央，也难怪了，这里是未央宫，夜长也是难免的，呐，碧书你也先歇着吧，我放好东西后，自然会睡的，你放心，明早不会起不来的。”
“是，那碧书先下去了。”
“嗯，先下去吧。”
手指轻轻放在那大红喜服上，眼前却是浮现了那个男子的眼睛。秀长且美得令人心惊，眼里浅金如冰，只是不知为何，那双秀长的眼，在自己看来却如蒙上一层薄雾一般，微微朦胧，看得并不清晰。
女子眼里陡然化开浓浓的情愫，如冰雪遇春。
些时，方轻轻合上那个檀香木盒子，低垂下双目，手却良久地放在那个檀香木盒子上。
……
第三章，完。
肆 【一顾无情相思长】
未央宫。
宣室殿。
……
朱漆红木，上雕龙下刻凤，奢华大气。那方长毯笔直延伸向前，有尽头。但是太过于遥远，遥远得令她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个至高无上的王者。
一袭玄衣，六龙御天。
但是最令她讶然的是，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得见这个被天下人号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男人将那华美惹眼的三千银发全数挽入了冠中。
男子长身立着，背向殿外。永远没有人能够准确地猜出那个男人的心思，但是每个人都非要猜出他的心思不可，因为他是帝王，手掌翻覆间都是无数人的生与死。
戈薇踌躇了许久，却始终无法迈出一步，便一直在殿外盯着那扇高大伟岸的身影。直至碧书抬起手肘撞了撞她的腰她方才醒觉了，她是来此谢恩的。
“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疾行几步，便双膝跪下，行跪拜之礼。
——“平身。”
一把清冷的声音自高处徐徐传入了耳内，依旧是如同以往一般，清冷漠然。在戈薇的额头触到那方长毯时，她竟觉得仿佛是有刺骨的冰寒渗入骨髓内，寸寸成冰。
“臣妾叩谢圣上隆恩，”戈薇仍然维持着跪拜的姿势，继续开口道，“臣妾自知有罪，若非臣妾之失，王美人腹中的皇子就能保住了……如今皇上开恩将臣妾自离欢宫中释回，臣妾本就该感谢皇上隆恩浩荡，但如今这夫人之位，臣妾却是……”
“抬头。”一袭龙纹玄衣的男子漠然地打断了她的话，发令。
“是。”戈薇强压在蓦地开始加快的心跳，缓缓地抬起头来，努力平静地直视着那双蕴有万年玄冰的浅金色眼睛。但是她觉得这的确是件困难的事情。
阴影映入那双秀长绝美的眼中，似乎更为冰寒。
那三千惹眼华美的银发全数挽入了通天冠中，便将那张如经天工雕琢而成的白玉般无暇的面容露了出来，再难以遮掩住属于这个男人的光芒。如旭日初生般的光芒，掺着王者的霸气，无可比拟。
但是她却难以看不清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那些交错不定的明暗的变化。那些透入眼底的影子，深难捉摸。仿佛又是蒙上了层潋滟的水雾，根本就无法从那个王者的眼里看出什么。
男子薄唇翕合：“你是想说你当不起‘夫人’之位？”
戈薇闻言一怔，随即又垂下头去：“皇上圣明，正是如此。罪妾害得王美人不幸小产，失掉了皇室子嗣，皇上只是把罪妾打入离欢宫都是无上隆恩了，如今不仅恢复了罪妾的身份，又加封为夫人……罪妾实在消受不起如此隆恩……”
一声冷笑回荡在整座奢华无比的宣室殿中。
她才恍然想起，姐姐曾说过，当今的帝王杀生丸，行事从不顾什么祖宗规矩、我行我素，极少顾及他人的说法。所以，他会把自己从离欢宫释回并加封夫人，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或许什么时候，又把自己打回了离欢宫都是指不定的事。
而那个冷漠的帝王又忽然开口道：“你想当尼姑，还不必这么急，朕不会赐你死，你和你姐姐亦大可不必忧心。下去吧。”
听着这般的话语，戈薇再次以额触地，“谢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浅金色的眸中那抹素白绣芍药的衣影随重重殿门的合上而不见。那一袭龙纹玄衣的绝美王者眼里，如惊鸿掠过一般、闪过了一线难以捉摸的光，却又很快黯了下来。
他的眼里洇开的情绪，无人能解。
男子举步外行，那双浅金色的眼眸中的万年玄冰使人难以企及一步，哪怕仅仅只有一步。
一路向西而行。
柏梁台上，男子负手而立。风猎猎地刮起杀生丸两鬓的碎发，眼底纳入上林之景，仿佛便是纳入了天下，整个八荒六合。他神情漠然，丝毫不为刮面的烈风所动。
邪见惴惴不安地侍立在那个伟岸的身影的身后。他听着方才杀生丸和戈薇的对话，心里便开始叫骂，这重薇，真是不知好歹，这未央宫中的多少女人要是能被晋封为夫人，早就乐不思蜀了，哪有像她那样的，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随即他又抬头看了看身前这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一眼，连连摇头。
其实就算他邪见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还是不能猜到皇上的心思。
柏梁台倚着未央宫西宫墙，高达数十丈，以香柏为殿梁，极为奢华。自柏梁台上俯视下去，便可一览上林苑中的种种景象，还可俯瞰长安西南昆明池之壮景。
男子蓦地回过身，一言不发便径直离去。而在那双浅金色眸中的玄冰，似乎永远难以融消一般，但是又似有一抹忧虑之色在其中一闪而逝。
……
第四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3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