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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当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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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刀是你所赠,这字是你所刻,当初要我带着你那一份道义之心一起放效于世间伸展正义,如今你还有什么疑惑,我都可一一解答。”胤生转身轻怕几下阿吟肩膀安慰,又嘲讽:“在你还想做回人的前提下。”
崇华拇指轻轻拂过刻字,滑过柔和滑和的触感丝丝刺激着他沉寂多年的心灵,那死静湖面上终于泛起层层涟漪,带着莫名情绪散开来缠上心头,似乎带起那沉睡已久的期盼在指引着他的求知欲,那一方空缺处此时也叫嚣着,你到底是谁。
他目光从匕首抬起,看着对面两师徒。
“那如你所言,我是什么人?”表面假意稳着淡漠,然内心各种情绪混合一起,绞成一团郁闷却找不到发泄口堵得心头疼。
他一直飘荡在世如鬼魅,散了记忆不知哪处才是归处,最初还在心底呢喃的声音随着流年也渐渐离他而去,最先时还觉得有一丝羁绊,随着年岁过去他不耐的心慢慢被时光包裹得密不透风,放任后的他彻底成了一个空壳。
“人。”胤生瞄了他一眼,干净利落只给他一个字。你也不过是一个庸俗之人,一个为了情爱放弃自己所坚守的道义的普通人罢了。
融春上前,看了那匕首一眼脸色复杂,小嘴微启却没发出声。她抿嘴沉默,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我可有家人?”崇华轻语,这一话出他瞳孔幽深不见底,妄一心想稳住慌乱却没注意到攥着匕首的指尖逐渐泛白。
他在意,在意那个在心底一直隐隐呼唤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胤生奇怪看了他一眼,沉默半会才说着:“想知便随我一同走,到时你自然晓个通透。”
崇华默,盯着掌中匕首刻字,一瞬不瞬。
“崇华不可,如是这天师诳你呢?到时就....”融春抬头发话,整张娇颜敛去笑意,她看着胤生的目光深处滑过阴冷,眸内复杂夹杂某种沉重气息一闪而过被她隐藏起:“谁知这是不是天师要对付你的计谋,要当心。”
“呵~”胤生轻笑得腔调无半分暖意,只淡淡拂了融春一眼:“是不是他自己知晓,他不是此处的人,你又何必非要与他混淆一片,姑娘,人鬼有别这简单的道理别说你不知晓?”
“是不是又不是你说了算,你又什么资格来管制崇华的去留!”融春扯出丝丝冷笑,带着几分薄怒之色,腰间薄纱处纤手指尖慢慢延出殷红长指甲,透着丝丝森气。
“如你所说,这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胤生移开视线,淡淡开口无惧于她。
闻言,融春一愣,半晌像是泄了气失了意,带着挫败感缓慢转悠身子隐入墨色中。
蛰伏了十多年倒不如是等候了十多年,崇华自嘲,这一天,对他而言来得太快也是来得太慢,十多年的光阴足够他存思很多,也曾想到会有一天会遇到所识之人或是自己记忆恢复,而他那会在妄想这些时,那刻是喜悦,只是期盼越大失望越大,时光叠加沉淀了他太多东西,让他完全稳隐下来呆在白骨冢内,守着他第二个‘家’。
如今...
得不到回音,胤生望着一脸淡漠沉思的崇华皱眉。
这家伙该不会不想....
在胤生要打断崇华沉思时,崇华突然发话————
“你想除掉它们?”
崇华把目光放到胤生背后那一片树林中。
树魁们似是感受到崇华在瞩目,枝干窸窸窣窣摇曳手舞足蹈,有要破土而出过来的强烈既视感,让人联想到那嗷嗷待哺的幼物察觉到觅食晚归的父母一般激愤,纷纷挪动想要靠近,寻求喂养与关爱。
对着逃避话题的崇华,胤生抿嘴不答。半刻他突兀莞尔一笑,不似之前那似笑非笑带着寒冰,而是如冬遇春般融化,脆音沐浴着春风拂过泉水叮咚让人心愉。
这笑声着实让阿吟震惊一把,内心惊讶着师傅是否昏了头时手被一把攥住,仰头只见他转身的师傅道:“树魁关我什么事情,事物的发展总有天地在维持,该你死你逃不了,该你生你死不去,我一介凡人拥着一份微薄之力而已,妄能怎么做?你有你的生存之道,我有我的坚守之路,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只是....”
崇华看着胤生毅然攥着他那小徒弟转身潇洒大步流星离去,掌中的匕首捏得更紧。
“只是可怜了那整整等了你十多年的人,真是替他感到不值。”胤生脚步不紧不慢。
闻言,崇华挺立身子板一僵,随之紧绷起。
‘崇华’。
一声低喃在脑中一闪而过,带着叹息的磁性沙哑嗓音隐藏无尽的深情与思念,猛地刺入崇华久寂的心脏,刺疼弥漫散开苦涩感涌上头,他呆滞抬手捂着心头步子趔趄退后,皱眉下的双目泛起波光涟漪。
‘崇华,你在哪?’
难受感莫名勒紧他心头,感觉不出难受从何而起,却静静环绕着他透不过气。
崇华拂上眼角的泪,目光紧紧盯着指尖滞留的泪珠惊讶,嗓音嘶哑:“奇怪,我为何在流泪?”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替他拭去泪光,温柔的帮他把鬓角的发丝慢慢勾到耳后,如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崇华对上融春的温眸,摇手示意他没事。
“那位道士..还是天师,请你等等。”
融春转身轻唤,掩藏起眼眸内的情感后一瞬轻笑,花红长袖掩着殷红的唇,如青涩少女初见少年郎般羞涩,花季笑颜扣人心弦。
崇华一怔,不知她为何。
树魁丛中胤生止步,头也不回冷言:“还有何事?还是,进来之人需埋骨此处才行?”
融春怔怔看着人,眸中却是一片空洞:“你还是把崇华带回去吧。”
“融姐姐?!此话为何?”空中女音嗓音提高,满是不解。
崇华皱眉。
“我知道,就算他此刻不回,以后也会离开,你说的对,他不属于这里,他不该是这里的人,他该有他生存的地界,不该是这种暗黑污地。”融春轻笑,蕴含着不舍:“他之前就一直在找寻他所归之地,现在,他终于如愿,也终于让等他的人如愿。”
何况,他早已经动摇,他等了那么多年,早晚会离开,终究迎来的结局只会是分离。早日断,亦能早日断。
胤生转身望了融春一眼,移向一脸莫名的崇华,淡淡道:“你之前都说了决定权是在他自己,无人能干涉。”
去与留是看他个人,选择做人还是做魔完全是看崇华的意志。
虽然胤生这么想,但是眸光触及到动身前来的崇华身影时,还是在心底隐隐松了口气,虽然他不喜崇华,但是毕竟是他师兄,也不愿看到曾经叱咤风云在人间的天师转变为令人不齿的邪祟,败了师门声誉不说也会看不顺眼!
“等等。”
崇华突然发话,前行的脚步止。
胤生、融春一愣,不明所以。
崇华抬头,看着亮得不通透的月亮眼睛微眯:“把树魁除了吧。”
如果他不在,树魁再过些日子可就无人可治。
胤生闻言,深邃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拍拍阿吟的脑袋:“火折子找出。”铲除树魁,他当然乐意至极。
阿吟急忙放箧翻东西,小脸也恢复之前的红润。
融春转身,掩饰一脸的失望消失在黑暗中。
对于崇华的去留,她不留一言,或是怕了一话放出,会百般不舍。
周边细细碎碎的声响在渐渐离去,夜,似乎淡了一些。
崇华上前,对着那一片欢喜的树魁淡漠,他伸手轻触其中一枝摆动的枝丫,眼眸黯淡不明。感受到他的接近并触摸,树魁喜悦得挥动枝丫在崇华掌边摇曳盘旋,纷纷轻颤,旁边的枝丫在吱吱响,像在嫉妒靠崇华最前的树魁。
它们兴奋于崇华的接近,却不知道它们的命运在此刻已经被崇华决定,只会注定消亡。崇华给了它们生存的希望,又收回它们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
火势汹汹弥漫了半边天,在寂静的黑夜中无比刺眼,硝烟阵阵涌入阴蒙苍穹中,夹杂着微弱月色融入黑暗中成为一体,它们从天地中幻化而成,又轮回流入天地之间。
白骨冢深处一黝黑枝干边上,融春静静飘荡在枝头,眸子中的不舍映着的火光烁烁也烧不尽,她抿嘴苦笑:“死后有幸看到的第一场烟花,如此绚丽,我是该满足。”
火势越来越大,红了苍穹。
吱嘎的断枝丫声细细碎碎响,浓郁的黑烟汩汩汇入天空,蒙了本就不明的那一轮弯月,如同融春此刻的心情,昏昏沉沉,朦朦胧胧。身为鬼魂,她本不该受烟火侵害才是,然而眼睛,却像是被熏过般酸淌下眼泪,视线朦胧不清,只有一片刺眼的红光铺天盖地。
“融姐姐,你为何让崇华离去,你不是喜欢他?”
闻音不见人,旁边枝丫一弯。
“见到崇华时,我就知道他不是我们这一类人,女人的直觉很准,也很容易出事。”融春垂眸掩住泪光,勾唇:“他是我这一生唯一心悦的人,看到他第一眼中的迷茫时,我心疼他挽留他在此地,他脾性冷淡连我也融不进他的心中,虽然他记忆全散,但能看出他心底还藏着一个人,一个他失了记性骨子内还一直熟悉到念念不忘的人,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刻骨铭心,他从一而终都不属于我,是我白白贪恋了十几年的温暖,是我该谢他。”
女子叹息声在黑夜中温婉的飘散,随着一阵漫天火光烟云慢慢消散开,一瞬荡然无存。
树枝一晃,枝头的人儿融入黑夜般消失,如从未出现,只留下难耐的厚重情感盘旋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