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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第四个世界 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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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没错。”七伞抚平自己的嘴角,接上方才没能配合上的台词。“你近年可好?”
  “嗯。无饱暖之忧,唯演戏而已。”佰杨点头应答。
  {七伞私信:你的台词念起来出戏吗?}
  佰杨为这突然冒出的对话框愣了愣。
  “这是剧本世界特有的玩家交流系统,在一定范围内生效,方便快捷。”巴迪在回复键上闪烁了几下。
  {佰杨回复:出戏啊,当然出戏。我现在比较庆幸没有碰到冷僻字,否则我可能还要现场问巴迪。}
  {七伞:佰杨兄自谦了。}
  {佰杨:谬赞谬赞。}
  两人私信聊得火热,但是所扮演的角色却相对无言。
  这时木门被轻轻叩响,一道有些机械的女声自门外传来:
  “楼主请北君移步傀舍。”侍女傀儡语调婉丽,带着一种水乡走出的温软,若非偶魂灵智不足、口音提转略微僵硬,必然是一道清美之音。
  “如此,便随我来。”一手提起佩剑,佰杨率先起身。
  七伞也正要起来,却见一柄剑柄递到了自己面前,剑首垂下了革编的红白剑疆。不是大红的流苏,只是一段手编的绳,然这不输精美的绳坠,配着武傀儡斜飞的长眉和坚毅的画容,自有一股不羁的意味。
  “何意?”
  “走廊幽长,烛火昏暗,援此剑柄不至迷路。”佰杨强忍着念完了台词。
  即使知道这不是自己说的话,可是对着七伞认真聆听的脸,他怎么都感觉自己在强撩人家。
  幸在他的傀儡身体不会脸红。
  七伞看着他的眼睛,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笑容。
  “善。”
  他的手指牵住了那一段绳。
  佰杨蓦地觉得喉咙有点紧。
  “随我来。”他转身推开门走出。
  七伞的脚步声就跟随在自己身后,不过一臂距离,摆动的衣袖偶尔还能触到他的袍角。
  他的手一定是牵着自己的剑疆的。
  佰杨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七伞垂着视线一副神游的表情。
  心中的那一些旖旎顿时烟消云散,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是羡慕他所扮演的武傀儡将的,至少,北君愿意牵住他的剑袍。
  行过曲折环绕的廊道,二人最终停在一扇足足有三人高的宽敞门前。
  门上并无匾额,唯有几个半垂着眼的傀儡的头,齐齐地摆放着。
  它们的视线就正落在站在门前的人身上,配着它们极肖真人的五官,竟似是一排被斩首的人头。
  但细看这些偶首的妆容头饰,似乎已是年代久远,与当今的新傀儡并不相仿。
  “若你心惧,便援此剑无妨。”在推开大门之前,佰杨回头向七伞吩咐着。
  “无碍。”七伞却不再牵着他,手拢回了袖内。“多谢。”
  {佰杨:你看这些放在门上的木偶头像不像门神?}
  七伞知他又是担心自己,在瞎说呢——这些头乍一看唯有“惊悚”二字可描述,哪里像什么门神。
  不过七伞原本有些发凉的心情倒是被他拙劣的笑话温暖,反而生出了想要逗他的心。
  {七伞:可我总觉得,那些头在看我们。}
  {佰杨:角度问题,角度问题。}
  {七伞:佰杨,中间的那个头......好像动了。}
  佰杨突然转过身,把手中的剑强行塞到了七伞手里。
  “傀舍冷寂,持我的剑可护心火。”他临时加了一句台词。“入门后随我身侧。”
  “OOC程度5%。”巴迪提醒,“请遵照剧情。”
  没有料到他反应如此大,七伞握着剑柄一时怔愣了。
  而佰杨转身推开了高大的房门。
  门内似乎装有机关,推开以后,自己便向两边打开,隐有弹括吱扭声。
  甫一踏入门内,眼前尚且没适应更暗一度的光线,便听到头顶之上的高处传来数百声长且波转的唱念:
  “无生——无死——”
  唱派不同,或婉转、或硬措,然而无一例外的整齐,竟似是一张口发出了百种声。
  嗡嗡震震,绕梁不绝。
  他们抬头看去。
  傀舍空间极大,上方约三十尺高,顶有一排盈盈的白灯,因为太高光线已看不清晰。
  而在屋内墙壁上,嵌有各式的木匣,装饰极致精巧,如同一个个立起的小戏台;在这些匣内,便是方才开口的百多个傀儡。
  它们的眼睛全都齐齐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此时剧本内北君应该是只退了一步,但是七伞忍不住向后连着退了两步。
  只因这些傀儡的目光太过于阴寒,带着穿过百千年的寂寥和岁月的沉淀,看着便十分邪性。
  远处一盏火光款步走近,便是先一步到达的洛了。
  他手中提一台灯笼,亮光照清了三人四周。
  “至此,北君可有不同的想法?”洛微微抬起灯笼,照亮了高处除了最初开口便一动也不动的傀儡们。
  它们的妆容精巧绝伦,只是无论悲喜面,俱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木然。
  在北君眼中,它们自然是死物;可是在它们眼中,这世间便也是死物。
  “傀儡有魂,不过这魂并不都是活的。”洛持平灯笼,使光线能够照亮北君的表情,“久离戏台,久被遗忘,久被抛弃,偶魂便会如同游鬼,浑浑噩噩。北君所求回的,便都是空有皮囊的木头罢了;且因偶魂尚且混沌,离了这个楼,保不准会做出何等疯癫之事。”
  “便......便没有如同先生和将这般的灵偶吗?”北君明显动摇了,却还是不肯轻易放弃。
  “可惜、可惜。”洛摆首,“若非混沌的偶魂,便只剩傀壳和傀人了,前者不过死物,后者......便同北君您无甚区别。”
  他不知是何种材质的眼睛直视着北君,北君竟从这玉石雕出的眼中看出了认真。他说:
  “我们有情、有欲、有悲喜、能言语,唯一不同的也只有,我们无法流泪、只有一张不变的面。故北君若求傀人,便不能持求玩物之心。”
  “我知晓。”北君深深一揖,“是我唐突。”
  “不过,仍有一种可能,北君可替新圣求得傀人。”洛意味深长地看着七伞手中属于将的佩剑。
  “如何?”
  “便要那傀人心甘情愿随你离开。”洛看向佰杨。
  “先生言下之意,是要我取得傀人的信任?”北君不觉他言下之意,还十分虚心地求教。
  “我愿......”佰杨微上前一步开口道。
  “将。”洛很快打断了他,“稍安。”
  北君面带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人。
  “北君可不必过于在意我方才所言,这方法似乎乍看可行,但其实无甚可行。”洛向他抬起一个手势,将他引向傀舍的大门。
  “先生何意?”七伞随在他身后走出了傀舍,佰杨跟在他身后一步开外。
  “只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洛吹熄手中的灯笼,面向七伞,“北君,我不欲多说,还请回吧。”
  “先生......”
  “将,送送北君。”洛俯身行一大礼,不等七伞再说什么,便后退着退远了。
  “我送你出楼。”佰杨微微弯腰,拾起七伞手握的剑鞘。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佰杨扫了一眼浮现出来的台词,知晓追来的又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熊孩子。
  “冰块脸,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洛方才的话?”
  却没想到,原心这一次追来,先找的竟然是北君。
  两人停下来等她。
  “这是......普通的小孩?”北君很是惊讶。
  他没有料到这栋举世闻名的傀儡五色楼内,竟然还会有除了他以外的生人。
  “原心,休要胡说。”佰杨上前张开手就要抓住她,被原心灵巧地一个闪身躲过了。
  “我哪里胡说过?”她笑嘻嘻地围着北君打转,“冰块,今日你且回。不出三日,你必然还要回到五色楼。”
  “你如何晓得?”北君对于小孩无甚亲近迁就之意,语气如常地说。
  “便听我一回,我们日后见面的机会且多着呢。”她欢快地笑着,蹦蹦跳跳着跑开了。
  将知道她必然是使用她的能力看到了未来的某些片段。
  “莫放心上,孩童心性。”
  北君只是点头,眉间却依然带着心事。
  送别北君,佰杨折回楼内客堂。
  洛正手捧一卷册子,细细看着,原心就撑着下巴趴在他旁边的桌上,眼睛黏在洛的身上。
  “将,明日有一场众神戏,需你准备登台。”
  “善。”佰杨随手放下佩剑,在洛对面坐下。“可是通傅宴一出?”
  “正是。”
  通傅宴,乃是最为盛大的一场众神戏。每天上十年,万神聚于云雾环绕的通天山,歌舞欢宴,众神登台,示以这人间百年来的信奉香火,借此评定后十年的神位次序。
  虽美名为“宴”,也状似歌舞升平,可这通傅宴在众神心中的紧要地位,反而不亚于当年封神时的天庭考验。原因无他,只因在这场浩大奢华的宴会中,极位神自然风光无匹,可那些信徒凋敝、香火衰微的落拓神,将会无可挽回地排出神榜。
  那时既无神位庇护,又无足够香火延续,这落拓神必然要逐渐消亡。
  故这通傅宴,可谓是定夺生死的龙门。
  这一天,无论香火真正丰盈与否,众神俱都悉心准备着,华服盛装,宝器辉煌,以期能在通傅宴天石铸的彩台上,好好地将自己的神通展现出来——
  “平哥儿,你怎的还坐在这里?”彩楼神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语气焦急地唤着。“马上就临到你登台了呀。”
  张行之,即平歌神,笼在一身极致精奢的金底红纹戏袍内,神情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晓得。”他脸上绘着金棕的妆容,眼梢狭长,敛目的时候犹如慈悲而忘情的神像,遥远虚幻。
  “平歌,莫怕。我们虽然香火不旺,但是经年的功底还在,必然不会是那排出神榜的落拓神之一,你便放宽心罢。”彩楼上前替他挽起长曳的袍摆,送他向外面万神笑语的彩台走去。
  “我便尽力就是。”平歌神笑容寡淡。“只叹红盈绿瘦,春风难留。”
  春风难留。纵然盛极千秋,也终有消歇之时。
  三千世界,戏魂衰微。
  他曾登上通天山顶,不眠不休演尽众生万象;他曾难抑门庭迎络,香火缭绕如雾如云。
  然不过一息岁月,新笑旧愁,腾转更替。
  彩楼神目送着他撩开金白的帷帐。
  锣鼓奏响。
  “萌萌,伯杨问你的角色呢。”巴迪在彩楼的耳边提示着。
  “巴迪,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似乎和小弟的世界不是同一个呀。”佰萌萌翻看着剧本,只感觉越发奇怪。“剧本内容衔接不上,而且也没有小弟的角色。”
  “当前世界为《天傩》,伯杨所在世界为《地傩》,剧本只在当前世界生效,所以《地傩》世界的剧本目前无法显示。”
  “我应该同小弟连接了呀?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可以这样比喻:《傩》世界就像一颗花生,《天傩》是上面一半,《地傩》是下面一半,两者互相联通。”
  “听你之前说的剧本的问题,我会前往《地傩》世界?随后会在那边继续显示剧本?”
  “没错,所以放心吧。”巴迪向她标示出剧本缺失内容的地方,“很快就能够见到他了。”
  天石为白色,上罩流转的七色光。
  此时,舞台上布置的,是经典戏《文战》,为衬主角的神武庄严,台上布置恢宏而不失文雅。
  彩尾白鹿身系纱绸,于彩台上空款步飞踱;纱绸垂下彩台,朦胧流幻。
  报幕的钟鸟唱完戏名,乐声奏响。
  台下众神落座,皆窃窃私语,原因无他,只因这戏的主角是那个平歌神。
  现今也称旧戏神。
  “传闻这平歌神也是风光一时过,只是有流言,说他近百年的香火已凋敝零散,甚至还不如一宗旁支小神。”
  “这哪里是流言,分明就是真的。我前几日见他,虽形态无恙,然香火之气已几不可见,恐怕是风烛残喘了。”
  众神唏嘘不已,然细听却不见丝毫恻隐之意。
  “至颂神如何看?”此时,突然有神转头询问旁边侧支着额头、一直不发一语的至颂神。
  若要分辨某个神明封神的时期和职位,可看他所着服饰。
  至颂神一身紧袖瘦裤,短发清利,正是西装革履,可见神格尚轻;然他周身烟火之气氤氲,竟不亚于往年极位之神,可见信徒之多。
  这至颂神有一双天生的笑眸,此时却微微眯起,正是在看剧本却被打扰的旭东。
  “不知。”他所饰至颂神走的是冷酷总裁路线,所以他也正好用一张冷脸来表达自己被打扰的不满。
  见他不想加入话题,众神讪讪却不敢再搭话。
  正面面相觑之时,台上锣鼓声起,戏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