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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鬼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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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又去了鬼市。我只要跑过一条月光明亮的小路,就能到达,心里毫不害怕。
不得不要说说这个地方。
每个人都会做梦。千奇百怪。有人会反复不停的重复同一个梦,而有的梦是会生长的,像是连续剧,今天到这里,明天继续。我感到比较有意思的是,当我睡前有意识的去思考,并且稍微控制一下的时候,我就更容易进入我想去的那个梦里。比如说我想在哪里,我想看见谁,我想要做什么。基本会朝着这个方向去,但也不是完全的准确,梦境本就是没逻辑秩序可言的,说不定突然出现一头大怪兽扑向你,而你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是会飞的。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几年前那部电影《盗梦空间》我看过,科幻电影太过虚幻了,没那么神奇没那么玄,但是像我上面说的那些,却是完全可能的。并不只有我这样,有同样经历的人应该很多。
我在梦里不停去到的那个地方,就是鬼市。为什么我叫它鬼市,因为那里的时间总是晚上,没有白天,那里的人永远只穿黑色的衣服。
梦的开头,我经常是站在一条小路上,很安静,月光明亮,小路两旁是黑压压的一人多高的什么植物。我望望身后,看不到小路的尽头,我就朝前跑。心里是一点都不害怕的。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做这个梦,隔些日子就会来到这里,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亲切,我知道这里没有吓人的东西,而且有时我会在这里遇到陈波。
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十五还是十六岁的夏天,暑假里。我家院子里那时有棵很大的梧桐树,我和我妹妹就躺在树荫里的凉席上午睡。妈妈在凉席边上点了艾草,驱赶蚊虫,我是在淡淡的艾草香气中睡着的。
我在梦里猛然睁开眼睛,看见身处在一片黑暗中,我本能的反应就是晚自习,张平,办公室。我吓得身子不住的发抖,这时不知怎么一支蜡烛就点亮了,而且那只蜡烛就在我的手上。
我借着蜡烛的光,看见自己是站在一个狭长的楼梯的中间,可以判断不是在学校。我摸摸墙,墙壁冰凉。耳朵边有一点风声,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声音了。
我沿着台阶往下走,好像走了好久,走不完似的,我着急起来,我一急脚一下子踏在了平坦的地面上,楼梯消失不见了,我面前有扇门。
我想我这是在哪里呢?得怎么回家呢?四周都是黑暗,我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这扇门。门外是陌生的街道,时间该是黄昏天即将黑透又还未完全黑透的时候,很奇怪的没有任何的灯光,天上也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我手里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光路很宽,有低矮的平房也有几层高的楼房,看上去比当时的高庄镇繁华好多。开着门的应该是商店,路上有好多人,大人小孩儿妇女老人……
我走了几步,惊讶的发现,这些人,全部不会动!他们不论男女老少全身都穿黑色,脸上表情各异,每个人保持着站立,弯腰,伸手,或是蹲坐的各种姿态,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他们瞬间冻结了一样。
我忘了要回家这回事儿,觉得很是兴奋。走走停停,到处看看,这条街很长,我走了一会儿觉得路上没什么可看,就走进一家店铺里。
很多货架,地上也零散的堆放着很多东西,黑乎乎的,我举着蜡烛仔细的翻弄着瞧瞧,有我见过的很平常的东西,也有很古怪的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突然我看见货架上有个毛绒绒的小兔子玩偶,粉红色,耳朵上扎着好看的蝴蝶结,它坐在那里,看着我。陈波和都老师定亲,我们班几个女生凑钱,也买了这样的一个小兔子送给陈波和都老师。其实我也好喜欢,我也想要一个。
我把小兔子拿过来,一只手搂在怀里。店里还有几个人,和外面街上一样,他们都不会动。看样子该是来买东西的顾客,表情很认真的在挑选的动作。门口柜台那里,一个中年男人半个身子趴在柜台上,低着头。他应该是店老板。
我眼瞅着那个中年男人,慢慢朝门口挪动脚步,心里紧张极了,暗暗在说:不要动,不要动……我经过他身边时,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七块钱!”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随后又不好意思了,我小声说:“我没钱。”
我尴尬着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着要不要再把小兔子放回去,可那个男人说完那三个字,就不再说话,身子也一直没再动过。我站了一会儿,试探着朝外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他依然没反应。我放心了,知道绝对不会有事儿了,就很得意,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走出去又觉得有些气愤,那个破人吓我一跳,不能算完!我又返回去,走到那男人跟前,用蜡烛照了照他的脸,他迷着眼睛,快要盹着了。我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轻的没有一点重量,轻飘飘的仰着身子往后倒去。我看着这滑稽的场面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一笑,蜡烛熄灭了,好在我也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就扔掉了手里的半截蜡烛。
我得到了想要的小兔子,而且没花一分钱,这快乐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我在这个荒诞陌生的地方感到了无比的自由,我无拘无束,没有伤害。小兔子毛绒绒的蹭着我的脸,我幸福的想我终于拥有了一件礼物,和都老师的一样。
我知道在这里我可以任意妄为,这个世界是由我主宰,随便我拿东西都不用钱,多好啊!不用上学,不用长大,不用挣钱,就在这里多好!也可以做以前不敢做的事儿,我踢了一只狗,推倒了几辆车,打了好多大人的屁股,拿石头砸碎了好多玻璃,我决定永远在这里了,那么多的房子呢,我随便的住。
可是我饿了,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我得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我刚想到吃的,马上热腾腾的包子就在眼前了,我刚要伸手去拿,手就被人打了一下,也不疼,我诧异的一转头,竟然看见了陈波!我脑子里又混乱了,心想这到底在哪里呢,怎么陈波也在?
陈波穿着白衬衫,微微皱着眉看着我,说:“别吃,不能吃。”我使劲搂着小兔子,很害怕他以为我偷的都老师的,我说:“这是我的,是我买的。”
陈波拉着我的手说:“咱们走吧。”我的心幸福的开出花儿来。就乖乖的跟着他走。路越走越亮,我看见一个好大好圆的月亮在天上。
我们来到一条小路上,小路两旁是一人多高的什么植物。
陈波说:“王小甜,你快点回家吧。”
我还想他拉着我的手,我就不想走。
陈波说:“王小甜,听话。”
我说:“你喊123,我就走。”
陈波就有点生气了,很严厉的叫了一声“王小甜!”
我就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看他。陈波对我笑笑,挥挥手,说:“王小甜,跑快点,别回头。”
我就慢慢跑起来,七月温润的空气里有花和青草的香气,我发现我原来穿了一件好漂亮的白色连衣裙,赤着脚,青春少女的模样,风吹的我的头发飘起来,我越跑越轻快,怀里有我心爱的礼物,那个黯然无光的世界在我身后,我已经离开了它好远,好远……
醒来后的我怅然若失,陈波第一次在梦里牵了我的手,我仿佛还闻见他衣领上淡淡的香皂味。我闭上眼睛,很想再回去那个梦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努力尝试过,可都没成功过。
直到两年后,当我又站在那条小路上,又看见那个大月亮,我知道我终于又走进那个梦里,我激动的追着那个月亮跑,很快我又来到了那个地方。这里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都没有变化,和上次一样,我砸碎的玻璃碴子还在,我怕扎到自己的脚,就绕开去走。
我到处找着陈波,推开一扇又一扇门,走进一条小巷,又走出来。我走了好多路,感觉到很累很累,陈波也没有出现。我想起陈波带着我离开的那条路,我就顺着那条路走,很快我就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这次我想醒过来,我就睁开了眼睛。
再后来,我做那个梦的次数就多了,有时因为我想,有时我没想,也会梦到。我不用刻意寻找陈波,他不出现时我找也找不到,他该出现时,我走着走着就看见他了。
一年又一年,鬼市也有了些变化。会多出一些建筑,多出几条路,路上的人衣服样式也在变,一切还是静止无声。这里只有我和陈波两个人能随意走动来去。
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始终没变,我本来正蹦跳着玩儿的欢实,一看见他,我就老老实实的,他笑的时候少,总是很严肃的样子。有时他和我说几句话,他不说话,我就不敢开口。
我们都无所事事,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逛街。他前边走,我后边跟着。我心里无数次想踹他一脚,我知道是做梦呢,可不敢,没胆子放肆。逛着逛着,看见公交车,我们就走上去,车子自己就开动了。我们都不坐,都站着,车子颠簸转弯时,我就假装站不稳,朝他身上靠过去,平稳了,我再赶紧站好。
我和陈波说过我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梦,他认为很好笑,说我爱胡思乱想。千真万确这些梦陪了我好多年,直到再次遇到他。是真实世界里的陈波。
昨晚我又进到鬼市。我要去找到陈波。我想告诉他张平又出现了。
可是我却迷路了。我对那里多么熟悉,第一次迷路了。
我走进一间屋子,进去后门不见了,消失了。空荡荡那么大的空间,四面全是灰色的水泥墙。
我正慌着,一下子全黑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空气很压抑,我快透不过气。有什么细碎的声音,黑暗中还有一个人。他在朝我慢慢靠近,他身上的烟味,油垢味,他的呼吸声……是张平!张平出现了!
猛的从床上坐起,我的头发全被汗湿透了。
七点零五分。天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