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不痒

4、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墙这边的这棵凤栖树太粗壮。茂密的树叶摇摇晃晃的在风中声张。
　　墙那边的那棵凤栖树很遒劲。饱满的枝干托起一片片蓊蓊郁郁。
　　墙这边的这棵树，姓舒。墙那边的那棵树，姓苏。
　　两棵树竭尽所能的生长，直至它们的枝桠跨过围墙相互交叉。
　　正如凤翂翂和苏芃一样，一路纠缠地生长着，倏倏然就是一生。很久很久之后，凤翂翂揉着苏芃柔顺的头发说：“苏芃，我姓凤，你姓苏，我们在一起，就是凤梨酥。”

　　凤栖镇的古老，像是巷子最末尾年逾百岁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没人具体而清晰地知道这些纹路是在什么样的时候怎样爬上她的脸的，但对于她的老，大家心知肚明。
　　有人爱这样的古老，有人则是，试图在这张脸上涂上斑斓色彩，掩盖它的斑驳破旧。
　　可是，谁又知道这些色彩只会让一个老人变成滑稽且矛盾的小丑呢？
　　那些大卡车，那些高楼，那些烟囱。它们是午夜的怪兽，肆无忌惮的吞噬着古老的凤栖。可是没人可以阻挡这样的趋势，只有翂翂家和隔壁苏爷爷家的两棵凤栖缠绕着，静观其变。

　　又是这样的周末的午后，翂翂闲来无事，外公又还调皮的没有回家来。翂翂不知道妈妈整日愁容惨淡的忙些什么，只知道这几天齐韶华每天都要来看着她。
　　“齐叔叔，你不用每天来看我啦，我可以去隔壁的苏爷爷家找苏爷爷玩。”
　　“翂翂，不可以那样子，你是小姑娘，不要变成野孩子。”齐韶华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翂翂，你要成为我的女儿，所以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翂翂赌气，心里只想着不要齐韶华做她的爸爸。
　　趁着齐韶华在房间里打电话的时候，翂翂想起了那个光头的哥哥。于是小手小脚的爬上了那棵大大的凤栖树。
　　苏爷爷家是两层的小楼。而两棵交织的凤栖又太过浓密，枝桠伸展到小楼的第二层。
　　翂翂小心翼翼的从这棵凤栖树上爬到了隔壁的凤栖树上。她拍拍手坐在树上，低头看到了苏爷爷独自坐在躺椅上大口大口的抽着烟，眉头间像是锁了一头忧伤的兽，翂翂不知道这些大人们每天都在愁闷什么，索性不做声，把自己短短的小腿荡在空中。再一转头，那个光头的哥哥一个人坐在二楼的窗前，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翂翂对他一笑。
　　时间停驻。
　　苏芃后来无数次地回忆起翂翂爬树的情景：一个小小的姑娘，穿着粉粉的小裙子，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她说了什么，她看起来那么不开心，一个人偷偷地爬上了高高的树。像个淘气的小猴子。她坐在树上，阳光那么好，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她脸上斑驳着，与细小的睫毛的剪影相互唱和。阳光和她都那么美，让人一不小心就忘却了死亡。

　　“我想去找你玩，可我不知道这根枝桠可不可以撑得住我。你可以把手给我一下，接住我吗？”翂翂笑着对他说。
　　他点点头，把手伸出去。
　　翂翂拉着他的手，沿着颤抖的树杈轻轻地移动。只是那树杈抖动的越发厉害，翂翂也跟着颤，那人担心她掉下去，于是向前探了身子，把手架在她的腋窝处，用力把她提了过去。翂翂不觉脸红，像是突然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外公架着她举高高，有种宠溺的意味。
　　落地后，翂翂松了一口气，环顾着周围，虽然经常跑苏爷爷家来玩，但是这房间却是从来都没进来过。
　　房间不大，却很整齐。白色的墙壁，青色的床单，还有木制的小衣柜。简洁而使人感觉清爽。
　　而此刻的翂翂姑娘，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然是惊喜与好奇：“我那天上午见过你的，可是来苏爷爷家里玩又没看见你。你为什么在房间里不出去？外公不在，我一个人在家，没有什么好玩的。以后我来找你玩吧。哥哥。”
　　“恩，好呀。”苏芃声音里满是愉悦，可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带了一丝戏谑，低头凑近翂翂，“但是这里只有姐姐，可没你的哥哥。”
　　翂翂瞪大了眼睛，苏芃拿起桌上的相框递给她，“呐，你自己看。”
　　照片上的女生依偎在苏爷爷身边笑得灿烂，眉宇间的英气与苏爷爷如出一辙，长发散在肩头，安静而美好。只是除却眉宇间那抹旁人模仿不来的气质，翂翂很难将照片中的人和眼前的小光头对应起来。
　　“这这这……这是你，可是你为什么剃剃剃……剃光头……”翂翂有些语无伦次。
　　“小结巴，话都不会说了吗？”苏芃用手摸了摸鼻尖，“因为剃光头比较酷呀，总是留着和别人一样的发型，很无聊的。”
　　翂翂低头若有所思，随机解开了绑头绳转过身，把毛茸茸的后脑勺留给苏芃：“那你也给我剃了吧，我也觉得扎辫子很无聊，光头比较酷！”
　　苏芃囧在原地。
　　这到底是谁家姑娘呀，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怎么这么像自己家的老爷子，这么好哄以后还不知被谁一个蛋糕就骗回家做媳妇去了吧。
　　可是年轻人，如果你知道后来的故事，就会发现这凤姑娘不是被蛋糕哄去做人家媳妇的，那东西比蛋糕贵的多，那一车的凤冠霞帔，想想都觉得晃眼睛。
　　苏芃为了阻止这姑娘剃光头，可谓费尽心思。难以想象要是一会儿她拎着另外一个光头出去，苏老爷子会吓成什么样。万一吓坏了这责任她可担待不起，会被自家爹妈唠叨死吧。
　　苏芃回过神，却见凤丫头跪坐在地毯上，趴在矮几上拼她的拼图。
　　那拼图原是她大伯怕她无聊，从国外给寄来的，整整一千片，苏芃只觉得饶是自己再努力，在这有生之年也拼不齐了。
　　可她看着安静拼拼图的翂翂，侧脸柔和的像是每日清晨叶子上露珠，一瞬间就又觉得心静，反正不过混日子，何必自己找不快乐呢。

作者有话说

　　对于苏芃的刻画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他”“她”的转变绕的我眼晕，终于尘埃落定，后面就不用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