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不痒

5、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九月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洒在窗外那棵遒劲的凤栖树上，像是清晨的爱侣落在彼此脸上细细绵绵的吻。
　　苏芃低头看着翂翂软软糯糯的小胖脸，突然间有种时光流转的错觉。即便是每日一个人坐在这清冷的小房间里百无聊赖的拼拼图，也希望这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最好就此停滞。
　　这姑娘身上有种天然的纯真，莫名的使人倍感温暖，只是这颓然之躯像是无法承受那温暖。
　　“喂，小丫头，你准备拼一下午拼图吗，你都不问问主人同不同意吗？”苏芃存心想要逗逗这个姑娘。
　　“别叫我小丫头，我有名字，我叫翂翂，凤翂翂。翂翂就是羽毛加上分家产的分，意思是小鸟飞起来的样子。”凤姑娘鼓起腮帮，像一只肥肥的气鼓鼓的河豚。
　　苏芃倒是头一次见有人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羽毛加上分家产的分，只是这厮知不知道分家产是什么意思呀。
　　“那我叫你小鸟好了，那凤翂翂就可以解释成凤鸟鸟了，对吧，还是鸟鸟这名字通俗，翂翂那么难写。”
　　“呀，不许不许不许，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不许叫我小鸟，叫我翂翂！”
　　苏芃只觉得眼前这只小河豚愤怒得又膨胀了一圈，便也不忍再气她。于是难得地败下阵来：“那就叫你小羽毛好了，多可爱的名字。”
　　“恩，也可以，那谁谁说了，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翂翂端着架子傲娇开口。
　　“既然只是一个代号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小鸟。”
　　“不许就是不许，那这么多废话。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代号呢。”
　　“苏芃，我叫苏芃呀，和你苏爷爷一样的苏……”
　　和你苏爷爷一样的苏，芃是生命力旺盛的芃。只是不知我苏芃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样的名字，怕是要辜负了这期望了吧。

　　齐韶华到苏爷爷院子里的时候，翂翂还沉溺在拼图游戏中无法自拔，不情不愿地被提了出去，齐韶华脸上有隐忍的怒气，翂翂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于是转过脸去向苏爷爷投出可怜兮兮的激光波，希望苏老头能收到这求助电波帮她一把。但苏老爷子还在诧异这姑娘是何时溜进来的，怎么这么虎头虎脑的就闯入别人房里去，万一把人伤到怎么办，真真是和她外公老舒一个熊脾气，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
　　事实上，翂翂姑娘的确极为敏感，对别人的情绪波动感知灵敏，哪怕那人已经极为克制了。翂翂知晓此刻齐韶华并不敢在外人面前难为她，只是以后舒曳和他结了婚自己还是要与这人朝夕相处，自打翂翂记事来，舒曳这个母亲做的就极为严厉，要么不管她，要么就严厉呵斥她。所以比起母亲来，翂翂跟外公外婆更亲一些，只是外婆三年前过世，外公思念情切，一时悲痛难以克制，生了病，即使是现在这病也都没有好得透彻。翂翂知道外公有一天也会像外婆一样离开自己，到时候他们在世界那边团圆，自己则只能在世界这端靠着凶悍的母亲过活。或许不只是母亲一人，还有现下这心思深沉的齐韶华。听闻这人还和前妻育有一子，名唤齐铭，如今年有一旬，为人骄纵，所幸那小霸王跟着他母亲生活。
　　齐韶华带翂翂回去后不久舒曳就回来了。翂翂低头无言，舒曳弯腰摸摸她的头，问她最近能不能先跟着苏爷爷，因为她和齐叔叔都得忙工作，秋漾城的新房子那边也还需要好好收拾一下才能搬过去，外公也还暂时不能回来。
　　翂翂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淘气，依旧低着头，悲伤开口：“妈妈，外公不会走的对吧，他会回来的，对不对？”
　　舒曳却叹了口气，她对翂翂一直很严格，因此和同龄人比起来翂翂的心思总是更为细腻敏感，尤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翂翂这句话问得简单，答案也极为简单，一个不字就可以简单概括了。可面对着这孩子的眼睛，到底还是要努力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坏的说成好的。
　　她还小，何苦懂太多。
　　“恩，过几天外公就回来了，你安心在苏爷爷家呆几天，等秋漾城的房子收拾好了，妈妈就过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和外公一起住，你有什么事就给妈妈打电话，乖乖的，知道吗？”
　　“好，妈妈，别人说我不信，可你说的我信。”

　　舒曳把翂翂的箱子拉出来，收拾了她的东西后就带着翂翂去了苏爷爷家。翂翂只觉得自己像是妈妈手里拉的箱子一样辗转于各个地方，随时都有被抛弃的可能。
　　苏芃见翂翂被她妈妈拉着又回来了，还以为翂翂偷偷爬树被骂了，于是趿着拖鞋跑下楼来，翂翂却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脸天真极傻无比地笑着。
　　这笑看着怎么这么气人，这么地……让人感觉温暖。
　　那种温暖是令人羡慕的，可却无法触碰，不是气她笑如暖阳，只是气自己何其阴暗。
　　只是气自己孱弱之躯，竟还不思悔改，妄图得到所有的时间去拥抱温暖。

　　送走翂翂妈妈，苏爷爷横着胡子拍着桌子骂：“这老狐狸，竟然连自己家的小狐狸都顾不得了，腆着脸在外面野，到底还是和我躺过一个战壕的弟兄，怎么这般弱，回来我定笑话他。”
　　翂翂听罢只咧着小嘴笑：“苏爷爷，你要骂就骂小狐狸，老狐狸过几天就回来了，我这个嘴漏风呢，指不定就跟老狐狸告状呢！”
　　一句话逗得沉默的苏芃笑出了声，那边苏老爷子见着小狐狸闹得自己在孙女面前丢了面子，便夹了肉往翂翂碗里赛：“快吃你的饭，我还能怕他不成！”
　　翂翂只笑，也不再说话。只顾低头往嘴里扒饭，又见苏芃吃的慢条斯理，于是就夹了许多菜往苏芃碗里：“苏芃苏芃你快吃，就当这是自己家，苏爷爷做菜一直特别棒，你快尝尝。”
　　苏老爷子刚放下的筷子就又举在了翂翂头顶，作势要去打她：“你这小狐狸，这本来就是我们芃芃自己家，你还喧宾夺主了！”
　　翂翂看见苏爷爷满是皱褶的脸上宠溺的表情，知他一向嘴硬心软，撒了个娇便也过去了。

　　苏芃只觉得这顿饭吃的好吵，吵得让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