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爱剧本》冥冥然

5、第五章

　　“这么说来，你离开环宇是为了遵守当年和我的那个约定？”我和姜戴身处杂乱的房车内，一如当年我们初见的样子。

　　“也不完全是。”我不着痕迹地擦了擦腮边的泪水，“也为了我自己。”

　　“看来，你已经找好了出路。”

　　“是的。几个月前，李驰导演给我看了一个剧本，希望我可以出演里面的女一号，这个剧本的编剧兼导演是李驰导演的好友。我同意了。”面对姜戴，我不需要对她有任何隐藏。

　　“是《耳畔涛声》吗？的确是很出色的剧本。”

　　“是的。”我惊讶于姜戴的神通。

　　“你不要这么惊讶，我没有这么神通广大。《耳畔涛声》的导演王奕找到过我，希望曲黎可以出演男一号。”

　　“什么!”我吓得魂飞魄散。

　　“我拒绝了。”姜戴被我弄得有些好笑，“虽然是难得一见的好剧本，王奕本身也很有潜力。但是 他还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没有什么号召力，导致这个影片的资金投入过少，演员的片酬低的可怕。况且曲黎已经有了别的电影签约，我只能拒绝。”

　　太好了，我抚了抚急速加速的心脏。

　　“如果你还是续约环宇，公司是不会允许你签约这样低片酬的影片的。离开环宇，你的确选择会更自由。但是这样做的风险会很大。”

　　“谢谢你。”我真诚地对姜戴说。

　　“为什么？”

　　“你虽然看起来很凶，但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真诚。”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式的赞美……”

　　“我见过王奕导演，他很年轻却也很坚韧，能写出来这样剧本的人，我愿意为他赌一把，也想为自己赌一把。这些年我似乎茫然地被某种光环遮住了双眼 ……环宇是辽阔的星河，但我被什么困住了。所以我打算在近几年不签约任何公司。我想走出去、找到答案。”

　　“你总是很有自己的主意。”

　　姜戴向我伸出了手，“祝你好运。”

　　“谢谢！”我握住了她的手。

　　走出房车，阳关明亮的有些刺眼。我独自离开了片场，意外的、心里十分的平静，这三年从未有过的平静。

　　“好，今天的节目彩排结束！大家都辛苦了。”

　　每周3的下午，我都会在A市电视台彩排。这是一档儿童舞蹈类真人秀节目，已经开播了整整3年。正如当今真人秀的潮流，这也是一个由数位著名舞蹈家作为导师，孩子们作为选手的节目。但事实上，这些知名的舞蹈家们不会真的有大把时间去指导学生，而我会充当他们的助手，按照导演的要求，为孩子们彩排舞蹈。

　　当时的我还是刚刚起步的新人，对于这样的幕后工作我并不上心，一心只想做演员。

　　在签约环宇的当天，我给远在美国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或许是太久没有通话，从手机里传来的自己母亲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陌生。

　　我告诉她我签约了国内最知名的传媒公司，我要成为一名演员了。电话里的母亲恭喜了我，接着的、是我们若隐若现的呼吸声。我受不了这样持续的沉默，我告诉她我已经成年，也有了工作，我不会再花她给的一分钱。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但新人的道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苦，有时辛苦拍戏却完全得不到一分钱的片酬，因为每一位新人都在拼尽全力寻找出镜的机会，如果你不演，会有很多人愿意代替你。

　　于是当A市电视台栏目组发来邀请，他们正在策划一档舞蹈类真人秀，需要一名会表演、会跳舞的助理时，迫于经济压力，我马上接受了。

　　3年过去了，虽然现在的我已经小有名气，但我依然做着这名幕后的助理。这是我每周最为放松的时光，和孩子们在一起很开心，从他们身上我似乎总能看到从前的自己。

　　今天的彩排时间稍稍有些长，结束后已经是晚上9点。不过对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来说，这样的加班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我像往常一样换好便服，与同事们道别，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等电梯。这时从身后不远的化妆间里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在电视台的化妆间吵架？虽然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但我并没有回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LED屏上的数字，期盼电梯快点降临在我面前。在这个圈子里，最好不要太好奇。

　　身后的争吵声愈演愈烈，猛然间传来门被大力拉开的声音。

　　“你现在离开这个房间，就永远不要再见面！”一个充满怒气的年轻女孩。

　　“我正有此意。”满不在乎的年轻男子。

　　哈，老套的感情纠葛。我虽然没有回头，但身后饱含感情的争吵已经为我构建出了生动的画面。不过，今天的电梯怎么这么慢……

　　我又按了几下按钮。正在我纠结要不要走楼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后面的争吵已经再度升级。

　　“你这个花心的无赖！你一定会后悔的！”女孩显然已经气急了，高亢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

　　“后悔的应该是你吧，大明星唐迪小姐。”年轻男人轻笑了一下，“这里是电视台的走廊，监视器那端的工作人员一定很开心看到你这幅模样。”

　　唐迪！最近人气飙升的清纯女星唐迪？这位偶像歌手出道的女孩，在近期急速转型，以青春玉女的形象成功打入影视圈、并迅速走红。虽然她的演技不佳，但却约片不断，心生妒忌的人早就开始猜测她背后的金主。

　　看来今天我是要被迫揭开谜底了……

　　“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唐迪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公然失态，重重地关上了门。身后，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果然与我并肩站在了电梯间门口。

　　拜托以后电视台可不可以不要建造的这么高……电梯真的等不到啊。

　　我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偷瞟他。这是一名相当修长的男子，以我的身高只能到达他的肩膀。他似乎相当的年轻，衣着十分时髦。盛夏时节依然穿着黑色皮质外套，搭配了一条棕色男士印花丝巾。

　　身边的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准备点燃。这时他终于注意到了身边的我，转身非常礼貌地问道，“小姐，你介意我吸烟吗？”

　　哈……“花心的无赖”还挺绅士。

　　“没关系，我不介意。”我也抬起头对他礼貌性的回以微笑。

　　“Lili！”

　　“Ken！”

　　我们看清对方的模样之后，同时发出惊呼，连心心念念的电梯终于打开都没有注意到。

　　“Lili！你怎么会在这里！”

　　“Ken！你怎么会在这里！”

　　“请问……你们还要坐电梯吗？”无辜的乘客扶着电梯的门、一脸的莫名。

　　我们这时才注意到一直敞开的电梯间，互相看了一眼，非常同步地钻了进去。

　　直到在咖啡厅坐下，我才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

　　Ken！谢添凯！我在美国五年最好的玩伴！

　　我和谢添凯也算是一段孽缘，我们同样的年纪，住在同一个社区，也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他的爸爸是有名的房地产大亨，中年发迹，带着一家老小定居纽约，把唯一的儿子送进最好的学校读书，希望他能光宗耀祖继承家业。谁曾想，这小子每天吃喝玩乐、打架逃学，到了美国两年连基本的英语都不会说，还差点被学校勒令退学。

　　有一天，Ken的老爸突然跑到我们家，哭着拜托品学兼优的我和他做朋友。原来，因为他的出身，学校的同学经常欺负他，嫌弃他是暴发户。我当时正痴迷于香港武侠电影，遇到这样的事情顿时侠义心起，一口答应。谁知道这家伙丝毫不领会我的好意，照样独来独往。

　　终于，在一个黄昏，我在回家的路上，支开了他的保镖和司机，然后、把他打趴下了……从此以后，我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在我的影响下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同学们看到，作为风云人物的我竟然愿意和他做朋友，也开始慢慢接受他了。

　　至此，校园里少了一个爱打架的小流氓，我身边多了一个甩也甩不掉的小跟班。我们一起度过了最快乐的5年，直到父亲的事情发生……

　　“Lili，你当年为什么突然就走了，我夏列营回来你们全家都不见了，我找到了徐阿姨，她说你一个人回国了，也不肯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刚才甩女生的时候还挺像回事，现在怎么又变成了一张怨妇脸。

　　“我妈妈在爸爸自杀后不久，就再婚了。我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Ken可能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坦然的说出父亲的死，他的嘴巴动了一下，但很快沉默了。

　　算算我最后一次和他见面，已经是7年前的事情了。面前的这位童年玩伴已经长成大人了。他的面容还是记忆中的那样，像女孩子一样白净漂亮。小时候因为他的长相还受到了不少美国男生的欺负。但现在，从他的轮廓可以看出，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Lili！”他的背挺得直直的、白嫩的脸蛋憋得通红，似乎鼓足了勇气，“你是不是很恨我爸爸，如果当年他没有对白叔叔的电影撤资，说不定白叔叔也不会死。”

　　“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你爸爸撤资是唯一的办法。毕竟我爸爸抄袭学生的作品是事实。没有观众会去想看一部这样虚伪的电影。我可以理解谢伯父。”

　　“真的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真的。”我向他回以真诚的微笑。

　　他如释重负，瞬间瘫软在了沙发上。他知道我没有说谎。我们形影不离地生活了5年，如果对方说慌，一眼就可以看的出。

　　“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住在哪？和保姆一起生活吗？”得到了满意答复的他立马又活跃了起来。

　　“我现在是一名演员，我在这里买了一套小公寓，我自己住在那里。”

　　“演员？”他惊讶于我的回答。

　　“对，我起一个艺名，叫徐粒。我之前在天宇传媒，不过今天刚刚解约。”

　　“原来那个徐粒真的是你！我回国不久就看到了你出演的电影，觉得非常像你。但我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你长高了、更美了，而且你……我不敢相信那是你。”

　　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

　　“Lili，你签约我的公司吧！然后和我住在一起，我在这里买了一栋别墅，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

　　“什么，签约你的公司？”我一把抽回了手，“你什么时候有的公司。”

　　“哈，我大学刚毕业就跑回了国，三个月前开了一家叫TK环球的传媒公司。”

　　“那个TK环球是你的公司！”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TK环球是一家悄然崛起的传媒公司，虽然成立时间只有半年，但迅速与两名导演签订协议，注资上亿美元、策划了两部国内罕见的恢弘巨制，目前皆已开拍。并且斥巨资挖角了多名当红影星，签约旗下经纪公司。这样气势汹汹的手笔、这样毫无顾忌的态度，实在是无法不令人瞩目。

　　Ken见我知道他的公司，立马十分开心地开始了介绍。

　　“你知道，我不想接手我老爸的房地产生意，我就和我爸爸建议重新开始投资影视业，他同意了。我老爸给了我一笔钱，我回国之后经过一番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投资公司。于是我就收购了它，然后全权交给他们处理，看来他们做的还不错。”

　　“哈？全权交给别人？”

　　“是啊，那我怎么办，我对这个圈子完全不了解。不过一个好的老板只要会选择好的员工不就行了吗。你放心，我还是会尽到老板的义务，我会好好监督他们的。”

　　他说的没错，当今国内的影视市场就是资本的市场，有了极其雄厚的资金，又有了专业的团队，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眼前的Ken真的不是以前只知道围着我转的小男孩了，和他的父亲一样，成长为了一名精明的商人。

　　“怎么样，签约我的公司吧。我知道你从小就想当演员。我一定会把你捧成大明星的！”Ken的眼神晶晶亮。

　　“还是算了，我已经打算近几年不签约任何经纪公司了。”

　　“为什么？”

　　“我刚刚接了一部很小投资的电影，是一部很棒的文艺片。我的演艺生涯止步不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我应该暂时脱离商业电影，脱离经纪公司，去寻找一些自己真正想演的角色。”

　　“好吧，你的决定一定是对的。”Ken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的相信我，“不过，你还是可以搬到我那里去住。”

　　“那更不可能。”

　　“为什么？你以前经常住在我家。”

　　“拜托，那是7年前，我们当时还是小孩子。”

　　“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Ken认真地看着我。

　　“当然是。”我认真地回答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再见，毕竟从父亲去世的那天起，我们就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但是再次见到他，我竟然感觉从未与他分离，我们的感情还一如从前一般清澈。

　　“不过……”我突然想起电视台走廊发生的事件，“或许你和唐迪的关系比我更好。”

　　“你说什么啊！”Ken的脸又瞬间涨的通红，“我和她根本不熟。”
　　“我明白，我明白。”面对蹩脚的说谎，我理解地点点头。

　　“真的，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我就见过她几次……”

　　Ken喋喋不休地解释，但我的注意力被一闪而过的身影所吸引。

　　我和Ken选的这家咖啡厅十分隐蔽，因为是会员制的关系，来这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抱着谁也不打搅谁的心态，心照不宣地办自己的事情，所以这里很受明星们的喜爱。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咖啡厅里客人却并不少。不过桌与桌之间间隔很大，中间有茂密的植物间隔，互相之间并不能看清楚。

　　但是，就在刚才，我依然可以很清楚的认出，从我面前的植物后走过的熟悉身影是曲黎！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匆匆走过，应该是没有看到我。

　　“Lili，Lili？”

　　“啊？”

　　“你怎么了，盯着我背后发什么呆。”Ken也转身向他身后看去。

　　“没什么，可能是今天太累了。”我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我送你回家吧。”

　　“好。”我没有再流连，拖着Ken快步走出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