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爱剧本》冥冥然

6、第六章

　　Ken送我回到了我的小公寓。从进门开始，他就对我的房子表示出了极度的不满、开始喋喋不休。房子尺寸太小、屋顶太矮、沙发太硬、冰箱太小……本来我还是打算请他喝杯茶的，但是在他指出我没有使用纯棉拖鞋、并企图第19次说服我搬到他那里时，我果断把他推出了大门。

　　直到我从阳台看到他银灰色的跑车轰鸣地驶出小区大门时，我乱糟糟的大脑终于得以清净了，今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事情……正在我准备转身时，突然、窗外不远处的花园中瞬间闪过一道白光，难道说……

　　我缓缓拉上窗帘、关闭了房间的灯光、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大、披上外套、背上购物袋、悄悄打开房门，在准备出门的一刹那，我思考了片刻，还是回到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装进了裤子口袋。

　　我从公寓大楼的后门走出，把披着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团子，扶了扶肩上的购物袋，像一名夜间准备前往便利店的普通居民，慢步走向了藏匿白光的花园。

　　现在已是深夜，花园中隐藏在茂密植被后的灯光闪烁着暧昧不明的昏黄。这本是一条颇有情调的花园小路，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却无心欣赏。

　　我从小练习跆拳道，开始只是为了强健体魄，结果练习越多越痴迷于跆拳道那种以刚制刚、内外兼修的技法。虽然现在很忙，但我依然没有间断对于跆拳道的练习。早年，靠着我不俗的伸手，也曾在大街上踢飞过几名小偷，在电车上惩治过几名色狼。不过现在目标的身份既不是小偷、也不是色狼，我一时间还真没有想好对策。

　　果然，在小径拐弯处的矮灌木丛中，爬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他手里捧着一小团发光体，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果不其然，是相机。由于他看的太过专注，就连我已经走到他的身旁都没有发现。

　　我和Ken一起走进公寓、我们在窗前走过、Ken开着他的骚包跑车离开。一张张照片虽然质量不高，但是人物的脸还是可以看得清楚。

　　“呃……”这位狗仔也太不专业了，拍完了还不赶紧跑路，一直陶醉地站在这里，是在等当事人抓他吗。

　　“啊！你！”狗仔先生听到我无奈的叹息，这才甩开姿势准备逃跑，结果被我一把擒住手腕，狠狠地扳到了身后。他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大声呼痛。

　　我抢过他手中的相机，他想转身争抢，怎奈被我死死压住。他在挣扎了几下无果后，竟然全然放弃形象，开始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下轮到我发懵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我还没有哭他怎么就先哭了……

　　“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要先保证不要再哭了。”虽然已是深夜，但照他这个哭法难保不会引来小区的保安，到时候事情可真闹大了。

　　狗仔先生呜咽着点点头。

　　我慢慢松开了他的手，扶着他站了起来。他一边用袖子摸着泪，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这名狗仔先生和我差不多高，小巧的脸蛋上正在垂泪的眼睛圆嘟嘟的，这该不是哪家无良杂志雇用的童工吧……

　　“你该不会是被哪家杂志社雇佣的拐卖儿童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刚刚的暴力行径确是有些过分了。

　　“我27岁了！什么拐卖儿童，你不要胡说。”

　　他听到我的质疑气的直跺脚，看我还是一脸的不相信，竟然恨恨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我，我接过卡片，发现这是一张名片。

　　杜真报记者、编辑、主编——杜真先生。

　　“你就是那个杜真！”

　　“是啊，你知道我？”

　　原来眼前的这位据说27岁却长得像高中生一样的男生就是杜真！那我真的不应该这样对待他，毕竟他也是我能进入环宇，成功走上演艺道路的最大功臣之一，想到这里我的态度和蔼了许多。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我在环宇传媒的3年，虽然也算小有名气，但却鲜少有新闻。大约是我的生活太过单调，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在学习，拒绝一切夸大的自我炒作，所以没有任何具有明星气质的事情可以报道。

　　但是唯独一家报纸却对我情有独钟，那就是眼前这位所在的杜真报。只要我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杜真报一定会第一时间报道，而且绝对是头版头条。换个角度来想，我真应该感谢他一直在不遗余力的为我做宣传。可怎奈我的名气不够，而事件又都太小，3年过去了，杜真报还是那样的无人问津。

　　“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一定藏着个大秘密。”杜真闪着大眼睛，一脸平静的说出令我一惊的话语。

　　“我有什么秘密？”难道他知道以前的我？或是认识我爸爸？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比如你和那个TK环球的花心小董事长，我知道他一定是在追求你！”

　　“哈，我们真的不是……”

　　“你不要小看我，我从小就励志当一名最棒的记者！”

　　“但你现在只能算是狗仔……”

　　“你们都看不起我！”说着说着杜真的眼睛里竟然又泛起泪光，“我的兄弟们看不起我，我的爸爸也看不起我，他给了我一笔钱就再也不管我了。我一定要好好经营我的报社，我一定要证明我自己！”

　　“呃……或许你可以换一个更有名气的人进行跟踪报道。”面对突如其来的励志独白，我只能提出善意的建议。

　　“不要，我一定要从你身上挖出大新闻！”

　　“……”

　　“本来今天就能写出个大新闻的，都是你！”

　　我无言以对，相对于他挖出的别的新闻，今天我和Ken的事情，好好包装一下可能真的算是一个大新闻。

　　“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朋友。”我删掉了照片，把相机还给他。

　　“你！”他接过相机，眼泪拍打啪嗒地往下掉，“你知道我每天拍照、写新闻有多辛苦吗！”

　　“难道你的报社只有你一名员工吗……”

　　“是啊。”

　　算了，他一定不认识我，更不会认识我爸爸。他只是一个无聊的无二代。这些富二代们……

　　“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这么晚了就算你是男生也不安全。”我已经无心再和可爱的杜真小哥纠缠，挥挥衣袖果断走人了。

　　“你记住，我一定挖到你的大新闻的！”

　　身后传来杜真热血的宣言。我朝天竖起大拇指，默默地祝他早日放弃。

　　清晨，我坐在出租车上不住地打着哈欠。多亏了昨天晚上那两位富二代的精彩表演，我只睡了2个小时就赶紧爬起来。今天是电影《耳畔涛声》男一号试镜的日子，本来这样的工作我并么有资格参与，但是导演王奕热情邀约，直言这将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出租车带我穿过了沐浴在晨光中还未苏醒的都市，停在了一座灰褐色的旧式筒子楼前。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拜访王奕导演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个月前，我也是站在这里，在无数次地确认了李驰发来的地址后，迟疑地推开了面前布满纹路与苔藓的单元门。这里俨然是一个颇具年代感的生活区，长长的走廊里堆满了罩着尘土分辨不出颜色的老式自行车与啤酒瓶。穿着高跟鞋、靠着天光摸黑前进的我差点被地上一个软软的东西绊倒，虽然心里不住的发毛，但是还是勇敢地看向脚下，是一件破的露出棉花的大衣……王奕电影工作室真的在这里吗……

　　在我终于忍不住摸出电话准备和李驰再次确认时，一个瘦长的身影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伴随着木门绵延的吱吱声、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这是一名男子，一名只穿着四角内裤的男子……

　　“啊！你是！”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走廊的尽头还站着一个人。

　　“请问，你……”他该不会是我要找的王奕导演吧……

　　这时，暖黄色的灯光突然照亮了黑暗的走廊。

　　“王奕！你出门怎么又不穿衣服！”一个高亮的女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我看了看眼前的人，他也看了看我，然后他果断地转身缩进了远处的房间。

　　当我坐在走廊尽头那间神秘的房间内时，发现这里竟然意外的舒适。这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干净、明亮，各色电影设备整齐地摆放在墙角的货架上，旁边宽广的墙面被各色的书籍占据着。房间中央很空，只摆放着一架钢琴和一个小茶几。

　　“徐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老公有时候有些不拘小节……”王奕的太太沈眉为我端来一杯清香的茶水，顺便抛给坐在旁边矮凳上的老公一记眼刀。

　　“不不，没关系，是我太冒失了，我没有想到……”我赶紧结果素净的茶杯。

　　“哈哈，您一定是没有想到，我们的电影工作室会设立在这种破旧的地方吧。”

　　“嗯……”我诚实地点点头。

　　沈眉也递给王奕一杯茶，坐在我的对面，“其实，像我们这样，大学毕业两年的独立电影人，能有这样的房子住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她含着笑意看了看王奕，“我们很幸运，我们是大学同学、是夫妻、也是志同道合的战友，虽然拍电影这条道路很苦，我们还是没钱、没名的小角色，不过只要有他、我就有信心。”

　　沈眉甜蜜的话语很温暖，但我却无心体会。因为从刚才开始，坐在矮凳上、终于穿了上衣的王奕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我，我坐在这个房间中唯一的小沙发里，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如坐针毡。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90年代的亚洲女神徐韵？”王奕厚厚的镜片隐藏不住他探究的目光。

　　骤然被提起母亲的名字，我端着茶杯的手晃动了一下。

　　“偶尔会有人这样说。”我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不过我远不如她美丽。”我说的是事实。

　　“不，其实论单容貌，我觉得你更胜一筹。但是，你的表演总是少了些什么。”他站起身，拿起一把蒲扇一边扇风一边踱步。

　　“其实，作为女一号，你并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老公！”沈眉紧张地看看我，我向她回以微笑，示意我并不在意。

　　“我相信你已经看过了剧本，否则、你是不会答应和我见面的。虽然我们给出的片酬很低，但还是有不少符合条件的女演员愿意出演，而且你在天宇的经纪人也明确拒绝了我。不过我还是拜托了李驰希望可以和你单独见面。”

　　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看了你出演的所有作品，但最终让我确定下来、一定希望你可以出演的原因，却是你的第一部作品。”

　　“归途？”

　　“是的，虽然当时你只有一个镜头，但你爆发出的光芒足以比肩曲黎。”

　　我很震惊，因为从未有导演对我做出这样的评价。

　　“但很奇怪的是，你之后的作品皆表现平平。所以我判断，你当时令我惊艳的表演可能只是一时的偶然。”

　　是的，我当时是喝醉了……我有些汗颜。

　　“不过有偶然就够了！”他蹲在我的面前，与我面对面，“我相信作为一名导演，我有能力把你的偶然变成必然。”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告别了王奕夫妇时已经是傍晚，我回到家之后、经历了又一个失眠的夜晚。第二天，我找到了我的经纪人，告诉她我不打算续约环宇，她很震惊，以为我只是心情不好在闹脾气。但在我平静的告诉她我全部的想法之后，她支持了我。

　　我相信了王奕，我也再次相信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