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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玉华殇(八) ...


  •   日光盈盈,投射在竹惜纤细瘦削的身影之上;她的脸,曾经饱满如圆月般的脸,现下已是棱角毕现,圆润不再。右半边脸常年被面具遮挡,显得更加苍白了几分。右边腮骨处,一个指甲大的心形红色瘢痕,像一只火蝴蝶般,吻在她的面颊上,不肯飞走。
      “吓到你了吧。”竹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可是任谁都明白,女孩子对于容貌的损毁怎么可能半分不介意,更何况,是她这种曾经小小年纪便倾动天下的女子?
      “没有......真的,其实你完全不必遮着它的,虽然有些白璧微瑕,可总也......总也没有过分损及你的容貌。平日里,你大可用脂粉修饰一下,便可大大方方地示人啊......”
      竹惜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或许这块疤,不光是在脸上,更是在她的心里。
      “景睿,这道疤是拜谢玉和夏江所赐,所以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而我能捡回这条命,也亏了莅阳姨母当面愿意施以援手。所以,我不敢向你保证什么,但是谢家上下,还有卓氏满门,我江左盟,一定竭力回护,保他们一世周全。”
      萧景睿动了动嘴唇,心中有万千疑问,看着竹惜近乎于面目全非的脸,又有些不忍,将过去的那些事翻出来。
      “除了你......赤焰军.......还有人活下来吗?”
      “有。”
      萧景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竹惜澄净的眼,惊异于她的坦白,也惊叹于她的勇气。
      “景睿,事到如今,我不想再骗你一分一毫。赤焰军命途惨烈,可终归有人死里逃生,只是,你不要再往下问了,好不好。”
      竹惜认真地看着他。水眸中,竟带着一丝乞求和脆弱。
      这还是第一次吧。萧景睿弯起嘴角,露出一丝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笑意。从小到大,虽然自己与小舞同岁,可是在小舞眼里,自己从来都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哪怕是再一次相逢,小舞从来想得也都是如何能不伤害自己,给与自己的,除了保护之外,再也没有过多的关注。这种眼神,这种让人感觉是平视的眼神,是第一次。
      “小舞,其实你不用这样放下身段求我的。”萧景睿有些心疼,她倒是宁愿小舞趾高气扬地面对自己。
      “放下身段吗?”竹惜脸上划过一丝哀伤。“如今的我,还有什么身段可言?我不过是一个不能暴露于阳光之下,只能借助于一个假身份活着的行尸走肉罢了......”
      “小舞......”
      “再说,景睿,我从来没有觉得我高人一等。如果从前的一些言行让你觉得不舒服,我跟你道歉,还请你原谅。”
      不,不是这样的。萧景睿恨不得狠狠抽自己的脸,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小......小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想让你像以前那样活着,真的。我相信,靖王殿下也是这样想。你还是你,虽然容貌有些不一样了。可是......”
      只是容貌吗?竹惜有些哀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后背,露出来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啊......
      “小舞......”萧景睿有些担心。
      不过只是一瞬,竹惜便恢复了正常,抬起眼睛,眸子中荡满了深深的歉意,然而除了歉意,也再也寻不出其他别样的感情。
      “景睿,本来你的人生可以安稳顺遂,可惜,这一切终是被我们给毁了。以后......”竹惜有些哽咽,或许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
      “南楚山高水长,你.......多多保重。这个......”说着话,竹惜从腰间解下了一块黑玉牌,递到萧景睿手中,玉牌之上,刻着一个藤蔓缠连的“竹”字。
      “这是江左盟特有的黑玉牌,世上仅有我,苏哥哥,还有蔺晨手里有。以后,若是遇上什么麻烦,拿着它,江湖上大半的门派都会给几分薄面的。”
      “不,我不能收。”萧景睿断然推辞,一方面是这玉牌太过珍贵,另一方面,他也有些赌气。为什么在小舞的眼里,他永远是要被保护的那个?
      “景睿,”竹惜垂下头,额间的几缕碎发荡在眉宇之间,无端地竟带了几分不舍与,缱绻。
      “景睿,这是我能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以后......”
      竹惜没有说下去,然而萧景睿已经懂了她的意思。以后,无论是因为谢玉,还是因为靖王,他们,终是相见无期了。
      “我知道了。”萧景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黑玉牌,慎重地揣进了怀里。
      “过几日我就动身去南楚了。我母亲,还有谢弼,若是方便,还请苏兄和你,替我多多照顾。不要,不要让誉王找他们的麻烦。”
      “你放心。”
      不知不觉,落日已西沉,灿烈的樱花染上了夕阳特有的红色,显得更为绚烂,美得那般残忍。
      “景睿.......”
      豫津替景睿将竹惜送下来山后,仍是感到有些不放心,遂复又上山来看他。
      萧景睿手里摩挲着那块古朴却玉质细腻的黑玉牌,那上面,似乎还带着竹惜的体温,令萧景睿万分不舍。
      “豫津......你相信命吗?”
      命?言豫津少见地自嘲着笑了一下。应该相信吧......若非如此,他又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活在祁王和宸妃的阴影下?豫津......景禹......连名字都这般相近啊......
      “我相信命,可是,我不屈服于命。景睿,你也一样。”豫津踏着血红的残阳,坚定地站到萧景睿的身边。
      “不管我们的父辈做错了什么,欠了谁什么,我们,都有权利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萧景睿喃喃自语。
      “是啊,父辈的债终是要他们去还,而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债。” 绮妹难产而亡,父亲又进了天牢,生死未明,为了母亲,自己也必须要撑下去。况且......若是自己就此消沉,只怕,小舞此生也不会安乐。
      “竹惜姑娘......和你说了什么?”不知为何,言豫津愈发觉得竹惜和梅长苏的身份没那么简单,而他们的目的,似乎也并不是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明了。
      “没什么。豫津,过几日,我便要启程去南楚了,归期,不知是什么时候......对不起.......”
      言豫津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只要我当爹之前你能赶回来就行了,不然我儿子的红包,岂不是没着落了......”
      “豫津......”
      “好了,景睿,你去吧。”言豫津收了玩笑神色,认真而坚定地说,“想去多久便去多久。你只要记得,金陵城中,永远有我,站在你这一边,等着你。其他的事,不必强求了。”
      萧景睿笑了,将黑玉牌牢牢握在了手心里。
      竹叶婆娑,沙沙的摩擦声好似一汪澄澈的泉水,涤荡着他疲累已久的身心。那抹淡蓝色的身影,终是烙印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亦或是,他自己不想忘掉,而已。
      曾经的我那么想陪在你身边,每天都看见你;而现在,我只想你快乐,哪怕半分不是因为我;不用难过,不用担心我,我愿意终其一生,为你守候。只是遗憾,从今以后再也找不到那心动,你已刻骨铭心在我心头,从此以后不要为我流泪,请好好过,松开手,请好好过,我真的,不难过......
      此番离别,山高水长,后会无期,与君,长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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