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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冷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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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从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宽容,不论你是悲伤,还是欣喜,亦或是心如死灰,日子总是以它独有的轨迹,不急不缓地向前滑行着。
 一转眼,萧景睿远去南楚已是数日有余,梅长苏十里长亭相送之余,也没放松对谢玉的追根究底。这一日天气晴好,是金陵城进入阴雨时节以来难得的清朗,而梅长苏则是早早进了不见天日的牢房,准备给谢玉以迎头痛击。
 因着誉王的吩咐,梅长苏进入天牢的路通畅的有些不像话,不仅没有狱卒盘问阻拦,甚至每个人见了他,反而面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梅长苏心中一阵厌恶的翻滚,加快脚下的步伐,向天牢深处,谢玉的囚居之所快步走去。
 越走越不见光亮。梅长苏跨过一道道高高低低的门槛,视线随着周边黑暗的浓重变得愈来愈不真切,但是,刚刚时时飘荡在鼻尖,让人不适犯呕的酸臭之味,反而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干草的清香。梅长苏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天牢的最深处,用来专门关皇亲国戚的“天”字号,与“地”字号牢房。
 梅长苏停下了脚步,跟随的狱卒划亮了火折子。左边,是一座宽敞整洁的有些不像话的牢房,与之相对应的,是铁门上挂着粗壮的锁链和巨型的铁锁;而右边,曾经意气风发的宁国侯谢玉,此刻披散着花白的头发,一脸木然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你先出去吧,我与谢侯爷要单独谈谈。”梅长苏抄着双手,淡淡地吩咐道。
 这“天地”牢房的狱卒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较之门外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市侩之辈,他更多了几分仁善和从容。闻得梅长苏如此说,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能关到这里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的,人之将死,不论从前多么风光,沦落到眼前的情景,也甚是可怜。不管先生来到这里是何目的,老朽还请先生,能多担待几分,就多担待几分吧......”
 梅长苏亦是客气有礼,“我明白老先生的意思,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不会要了他的性命。”说着话,眼神却是不自觉地飘向了左边的“天”字号房,那是专门关押直系皇子与公主的地方。
 “这个牢房,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自从......那个年轻人在这里走了以后,似乎这里,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纵使有身份相当的人犯了罪责,也总是被安排到其他的牢房去,老朽自十几年前,便也落得一身清净了......”
 那老者仿佛是自言自语着,不再管梅长苏的动静,自顾自地向“天”字牢房走去。尽管有些步履蹒跚,行动迟缓,然而却尽职尽责擦拭灰烬,更换干草,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保存着那被遗弃的过去。
 “老先生......”梅长苏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当年的祁王是如何心灰意冷地饮下那杯鸩酒,如何承受那划过五脏六腑的冰冷与哀伤。
 终究,还是忍不住的。
 “老先生......当年,您还记得,住在这间牢房的那位年轻人,临去前,都说了什么吗?”
 那老狱卒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衰老而沧桑的声音,顺着几道漏下来的光线,缓缓流淌。
 “不记得了......那么久远的事了,我记不住喽......”
 “是嘛......”梅长苏神情一黯。是啊,已经十多年了,或许,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记得祁王,不记得赤焰军了吧......
 “是你!!!”
 刚刚木然的谢玉,好像是才看清了梅长苏的脸,一瞬间暴怒而起,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若不是手足均被锁链缚住,他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咬断梅长苏的脖颈。
 “谢侯爷,”梅长苏收起自己的情绪,转过身。依然是那个素衣玉环的病弱青年,可不知为何,眼前的他,却让做尽坏事的谢玉没来由的胆寒。
 “谢侯爷,”梅长苏嘴角衔着一丝嘲弄的冷笑,“别来无恙啊。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怕是您费劲心思,也筹谋不到的吧。”
 “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害的!”谢玉愤怒的咆哮着,两只眼珠如食人狂魔般,充满了血痕。
 “是我害的,那又怎样?”梅长苏慢慢地整理衣袍,悠然地蹲坐在谢玉身边。一个白衣如雪,一个满身污秽,如此强烈的对比,更令谢玉丧失理智。
 “梅长苏!!!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梅长苏凑近谢玉狰狞到扭曲的脸,淡漠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是啊,无冤无仇。那当年,你和祁王,和赤焰军,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他们连根铲除呢?”
 此刻,“地”字牢房的背后,三个穿着黑色兜帽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闪进了隔间之中。正好,完完全全遮挡住身形的同时,亦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梅长苏和谢玉的谈话。
 梅长苏语气温然如平常,可是对于谢玉来说,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勾起了他内心中最深的恐惧。他谢玉一生,没有软肋,亦不信因果回还,唯独十多年前,与夏江谋划的惊天大案,虽让他名利双收,可至今仍会为之梦魇。
 “哈哈哈,果然,果然。”诡异的静谧在二人之间流淌了好久,梅长苏若无其事地摆弄着衣襟,而谢玉,在长久的瞠目结舌之后,终是爆发了宿命般感悟的长笑。
 “你进京不是为了太子,也不是为了誉王。你是为了谁?靖王吗?不......”谢玉随即否认了自己,“是谁都不重要,你的目的,是为了替祁王报仇。你,你是祁王府的旧人!!”
 “咔嚓”,一声微弱的异响在牢房后身的隔间响起。萧景琰听到谢玉如此揣测,心中惊动,一不留神间,折断了手边混在稻草中的一根枯枝,引得同来的夏冬和竹惜侧目。
 好在,谢玉的情绪激动至此,根本无暇关注除了眼前这地狱使者般的梅长苏之外的人和事。
 “我不是祁王旧人,不管你信不信。”梅长苏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我是专心替誉王谋事。不过你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你只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你不要寄希望于夏江会保你万全,我已看出你二人之间的破绽,并已经让誉王殿下前去挑破。眼下的你,只要走出这个牢房,就一定会被夏江灭口。而能在涛涛江湖中保你万全的,除了我江左盟,再无他人。”
 谢玉的眼中发出想要弑人的凶光。
 “你说什么?”
 梅长苏清浅地笑笑,仿佛对于眼前人的生死极不在意。
 “你可以选择不跟我合作。反正夏江没有理由跟誉王殿下作对,我想要他的把柄,也不过是保个万全而已。可你就不同了,你已经不能为夏江守口如瓶,谁又知道日后你还会吐出什么不该吐出的东西。与其冒这个风险,还不如,要一个死人来的放心。你说呢,谢侯爷......”
 谢玉的脑中瞬间念头急转,由己推人,自己对卓鼎风不也一样是赶尽杀绝吗?又凭什么相信夏江会心慈手软呢?
 豆大的汗珠顺着谢玉曾经饱满的脸庞滑下,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迫在眼前的死亡的气息。
 “你......想知道什么......”
 终究,谢玉颓然地向梅长苏妥协。
 “卓鼎风曾经杀过一个教书先生李重心,是替夏江所杀。我想知道,一个偏远山村的教书先生,为什么能惹得悬镜司首尊大人上心,引来杀身之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