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许仙》之最

12、缘起

　　缘起饭店，我依着记忆寻来，是这家没错。那夜我无暇去顾花花绿绿的名字，今天一路慢慢的依着思路行来，发现了好多以前不曾发现过的景致，也许真的是我错过太多。但我亦知道，错过便错过了，如隔夜的牛奶，可以拿来擦玻璃杯，却绝不可以饮用。缘起，必有缘落，好名字。
　　礼貌周全的服务员，穿过热闹的走廊，带我行至那夜的包厢门口，含笑躬身而去。我还记得那夜，有三个人，落汤鸡般的，喷涕声此起彼落，但相对于这些服务员来说，只是一段过去的景致，无从记起太多。我们都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注定被过滤。
　　我敲门，然后进去，里面的男子带着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在片刻的凝滞之后绚烂。桌上放着好几瓶酒，一些精致小菜，还有一盆火锅，瓶盖未开菜已冷火锅也未开火，显然并没有动用过，从接电话到现在快有一个小时了，他还是这般有耐心。
　　白素，今天的你好漂亮，让人耳目一新。
　　你的意思，往日的我很丑，以至令人不敢往顾。
　　不，不，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荷花般的天然清纯，今天你却让我惊艳了。
　　只顾着奉承，不请我坐下？
　　啊？你看我……你也真是，我们两个人，还分这么清楚。奉承之说，从何谈起？
　　似乎他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可是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是我们第一次独处，何曾热络到不分彼此的境地？我心里冷笑，看着他绅士的拉开座倚扶我坐下，将电源插好火开起，不知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错，沈贞使小性子，你拿她没办法，是向我求救来了。你不好好将我奉承一番，如何说得动我为你效力？
　　难道你也是如此认为的？认识沈贞之前，我们相交也有半年之久，你居然一点不曾想过了解我？
　　我只了解沈贞！
　　赵天伟不知所以的笑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眼见着我洞悉一切的笑容，他不确定沈贞在我面前是否说过什么，但总是装不起若无其事的无辜。我想，如果他够聪明，还能稍稍扭转局面。
　　除夕那夜，我让你问沈贞的那句话你问了吗，她怎么说？
　　那天你们说了那么多话，她怎么记得清楚，我觉得也没必要问。
　　那天我说……
　　你觉得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我不自禁将声调稍稍提高，不可抑制的深深厌恶，对赵天伟仅余的一点好感完全泯灭，本以为他算不上君子也必还是有些原则的，如今看来真是我抬举他了。我知道，他一直是想追白素的，在除夕那天夜里打算表白，因为那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但见了沈贞之后他动摇了，我为了成全他故意说没听到那句话同时顾全了自己的自尊，那他好好的追沈贞也就罢了，如今见追沈贞也不容易，突然又想到了白素的种种好，孤注一掷的想来重拾旧情。可是，他能将追沈贞这一段抹去吗，我白素是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吗？青儿说得不错，赵天伟不过如此，我亦无需再存不忍之心。
　　赵天伟抓住我的肩，眼里是不置信的疑惑，他的声音嘶哑，白素，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你听到的，你居然说没听到？
　　我微笑着说，是的，我一直知道，都知道。
　　那天，我说，白素，有些话我不说出口我想你也知道，你是个相信缘份且随缘的女子，所以我把它交给天意，我相信我能赌赢。
　　然后沈贞把电话抢了过去。
　　再然后，我问你，我说到哪里被沈贞抢过去的？
　　我说，是如果你不在，就不会有别的人，我就一定是灰溜溜的回去？我反问你，你还说了什么？
　　我让你去问沈贞！
　　对完这些话，赵天伟完全像个斗败的公鸡，放开我，眼神涣散。但顷刻间，他又抬起头来，眼里是满满的不甘。
　　你为什么不说你听到了，那以后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我说过，我了解沈贞，她不会轻易让你赢了。
　　白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再沦陷下去了。
　　沦陷？
　　我玩味这两个字，不屑的看了一眼赵天伟，急切与不甘令他风度无存，清秀的脸宠有些变形，我怀疑自己以前真的对这个庸俗的男子抱过希望？也许正是我的不屑，激怒了他，失去一向的温和。
　　你不觉得你跟沈贞之间，这种感情是畸形的？哈，现在她居然称自己为小青，简直走火入魔！
　　我心里的火腾腾而烧，沈贞也好青儿也罢，任何人不可以侮辱她，赵天伟更是没有资格。他的这般虚张声势，这般嘲弄，不过是因为他的葡萄酸心理，因为得不到而将之诋毁。
　　我心里的恼怒表现在脸上，是笑靥如花，我靠过去呵一口热气在他脸上，然后是深深的注视，我相信这一刻我是美丽而妖娆的（很抱歉这样的动作学自沈贞），我用自以为最温柔的声音问他，你觉得如何可以让我们不要再沦陷下去？
　　给我一次机会，白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在加速，眼神也开始灼热，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暧昧的姿势，我想起了初次遇见飞的情形。
　　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打开，又被重重的关上，一个身影掠过，很像飞。我笑，不可能这么巧，有人开错门而且会是飞，是因为我刚刚想到飞而产生的视线幻觉吧。
　　火锅的水烧开了，理了理凌乱的思绪，我坐正了身子，恢复了平常神态，往水里面加入那些小菜。赵天伟也慢慢恢复了镇静，他将啤酒开了盖，翻转我面前的杯子，满满倒了一杯，然后再倒给自己。碰过杯，我只沾了一下唇，除夕夜想醉的心情记忆犹深，没想到转眼物是人非。
　　退而求其次？
　　不，白素，这样说不公平。你知道的，沈贞只是搞破坏，她不想失去你。而我只是想试试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你有一点的在乎我会马上回到你身边，你知道你看着沈贞眼神里的关切多令人嫉妒吗？我不甘心的问过你，听到我最后一句话了吗，如果你在乎你就会有所表现，可是你的淡漠伤了我的心。我与沈贞交往，你又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现在，这个插曲已经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又何来重新之说？是不是只是个插曲，是否已经过去，没有伤害到沈贞，我便不关心！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知道，从认识我们姐妹开始，你的这种态度就只会一败涂地。脚踏两只船，得陇望蜀，你以为你可以这么贪心吗？面对我，你会败给沈贞，面对沈贞，你又败给了我，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的感情畸形。
　　错。我们的感情一点也不畸形，我们只是深深的怜惜彼此，不希望对方受到不应该的伤害。我们比任何人都渴望爱，渴望一份超脱俗世的真情，我们一直寻找自己心里的许仙，他可以不优秀但一定不能不专情。沈贞不是搞破坏，她是在考验你，很不幸，你没有通过考验。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胜过我们的姐妹之情？
　　要如何才算通过考验？
　　那要问你自己能付出多少，又付出了多少。爱，不是拿来说的，是行动来证明的。你别不甘心，爱情的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谁爱谁多一点谁就注定要付出更多。
　　这是自私的论调，靠一方的维持，怎么可能长久？
　　当然，你要是觉得不值得，完全可以放弃，没人会阻止你。现在，你没有机会通过沈贞的考验了，但你还有机会通过我的考验，就问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什么也算不上，没有开始过，亦不会有开始。可是你与沈贞开始过了，只有继续用你的真情去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是需要你足够的真心和意志。只要你答应我，你会无怨无悔，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还可以当你是好朋友。
　　可是……
　　看过张爱玲的《白玫瑰与红玫瑰》吗，无论是“床前明月光”还是“心口上那颗朱砂痣”，你都只有一个选择，或者全部放弃。机会只有一次，希望你把握。
　　赵天伟苦笑，他说，我只知道你喜爱武侠，原来你也看言情的。
　　我看的是生活，我微笑。
　　我不想再谈下去了，没有胃口，也不需要他的同意，起身就走。
　　走到街上，正是人潮正旺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快八点。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饭店名，那闪烁的红光处大大的两个“缘起”，只是这缘到底是真缘还是孽缘呢？看到赵天伟向我走来，这个之前心中一直温和的男子，此刻一身的落寞满脸的寂寥。在我面前停下。
　　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自己是楚留香，可以笑傲红尘；认识你之后，我以为自己可以效仿杨过，三千溺水只取一瓢饮；认识了沈贞，我又以为自己是陈家洛，想不清楚姐姐妹妹哪个更好；约你出来，我还想我能当金世遗，纵然没有厉胜男至少还可以珍惜谷之华；现在我才知道，我什么也不是。
　　就是因为你贪心，立场不坚定，才会导致今天这种局面。既然你约我之前已经了悟，能把自己当金世遗，虽然沈贞不是厉胜男我也不是谷之华，但你把我们这样的比喻，就应该明白心里取舍，金世遗的真爱是厉胜男，他是没有机会再去珍惜了，你比他幸运。你能明白现在你什么也不是，就早早收起你的骄傲吧，为时不晚。
　　白素，让我抱抱你。
　　赵天伟伸出双手，把我紧紧拥入怀中，似要把我溶入他骨髓般的深重，又似决别般的沉痛。
　　白素，你是个聪慧的女子，我一直这般认为，曾经我以为自己可以呵护，现在才知道那是不自量力。我只是自作多情，你并不曾有情于我，否则不会如此淡然。我之所以要问，是我不甘心，现在放下了。谢谢。
　　赵天伟如释重负的神情，我欣慰，他是可以放下了，也应该有所决定与坚持，他是个聪明人。
　　电话响了，是飞的，我接起来。
　　素，你在哪里？
　　我在，在房间里看书。
　　我以为你今天会来看我，我一直在想你。
　　今天我有个朋友过来了，我们聊了很久，时间不早了便没有去找你。
　　告诉我地方，我来找你。
　　不，太晚了，我要睡觉了。
　　那好，晚安。
　　嗯。
　　记得，我想你。
　　挂了电话，赵天伟看着我笑，恢复了惯有的温和，他说，白素，别忘记了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