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丁勾鱼

6、伊始

　　深秋里的晨曦，寒气悄悄渗透进阳光缝隙中，触碰到□□的神经，为之一颤的麻醉，冰与火的结合如此融洽。
　　一夜未眠的神经终于在清晨阳光的安抚中稍作镇静，我起身坐在铺满阳光的窗台上，伸手将细碎的阳光捧在手掌中，感受如雏鸟般温暖的心跳，我蜷缩着，平静地聆听时间的心跳。
　　时间停在了9这个数字上。
　　我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庞因为日光的照晒显出微红，却让嘴唇突显的更加惨白。
　　燕山公园处于城市郊区，将近一小时的车程，公园远离喧嚣，最大化的摹拟自然的相貌，少了一份华丽，多了一份素洁，可空气里仍暴露了人为的刻意。
　　坐在车窗边，徐徐的微风吹乱我的记忆，迷离我的心智，灵魂脱离了□□，漂浮在车顶上，吞吐着大地的气息，深深地吸入，慢慢地呼出，整个灵魂越发轻盈空透，借着秋风，向上缓缓地飘荡，升得越高，看得更远，城市，大楼，乡村，田野，高山，森林，江河，大海。我看见自己正在一点点透明，一点点消失，最后随着尘埃一起化作空气，在天地间游走。
　　睁开眼，远远看见槿然修长的身影在公园的站台旁，逐渐复原的记忆勾勒出他的身影。
　　刚下车，槿然迎上来，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我的手被槿然紧紧握住。
　　往公园深处走去，一片人工种植的树木，将近四五十棵松柏，粗壮的树干根部落满了密密的松针，走在上面轻盈柔软，里面的空气也清净了许多。阳光洒下来，落在树叶上，风轻轻拂过，抖落满地的光影。
　　念若，这里像以前你经常带我去的树林吗？
　　有点类似，但缺了回忆，只有躯干相像，却没有灵魂。
　　念若，再往里走有一座瞭望塔，走，我们去看看。
　　槿然牵着我穿过树林，后面是一片无人料理的土地，杂草肆意疯长，一座高高的亭子孤独的立在中央，就像一位古稀老者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归根。
　　跟在槿然后面，拉着我一步步向上爬，楼梯狭窄，也很陡，呈60°旋转向上，木质的楼梯因无人照料，终于腐朽，每踏上去都发出吱呀的声音，如一个垂垂暮已的人发出的低沉悲鸣。
　　这个塔多久了。
　　不知道，听附近人说刚开发这里时，这个塔就已经存在了。
　　塔内处处可见早已脱落或正在脱落的表皮，露出里面早已枯萎的肌肉组织。
　　爬上最后一层楼梯，视眼开阔的无限放大，公园里的一切都清晰的展现出来，放眼望去，城市标志性的建筑也能捕捉到，可是这里早已被人遗忘丢弃。风变得越发冷冽，吹在身上冰凉刺骨。
　　念若！槿然轻唤了一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愕了。
　　还冷吗？
　　不冷。
　　贴着槿然的胸膛，我听到了如雏鸟般温暖的心跳，我环抱住他的腰，聆听。
　　槿然，安心呢？
　　我和她分手了。
　　分手了？
　　我不爱她。我曾试着努力爱上她，可是最后一无所用。那短暂的喜欢只源于她对我的好，无条件的好，让我不忍心拒绝，可是我仍然无法爱上她，都是我的错。槿然无奈而自责的低头诉说。
　　我抱住槿然，看向远处华灯初上的城市。
　　曾经的喜欢并非真正心动，我们总是将片刻的感动与好感错误的认为是爱，有时浅浅的喜欢到深深的爱长途跋涉时便夭折在美丽的海市唇楼里，有时却不经意的就将不经意的感情贮藏心底，日久天长，酿成浓浓的爱，但一直未被发现。
　　槿然紧紧抱住我，好似要将我嵌入灵魂中。
　　念若，我爱你。
　　轻如发丝的声音传入身体进入心脏，我听见鲜红的血液正在向空白的心脏汇集的潺潺声。

　　二、
　　阳光阔别了十年又满满洒进了我的笑靥里，当落霞褪去最后一丝灿烂，夜晚轻轻落入人间，如一颗黑宝石被星辰点亮晶莹。
　　我拎着行李箱走出了火车站检票口，陌生的空气刺激着我的神经。
　　念若。槿然在人群中向我招手，大步迎来。
　　槿然。我奔向他，扑在槿然怀里，一月份刺骨的寒冷被融化了。
　　饿了吧，我给你买了一份鸭血粉丝，以前听沐晴说过你很喜欢吃。赶紧吃吧。槿然牵着我在一个没有风的角落让我坐下，从大衣里拿出一碗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
　　我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槿，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挺好的，就是要经常出差。
　　工作地方远吗？
　　不远，坐地铁半小时。
　　喝完最后一口汤，槿然拿起餐巾纸替我擦掉嘴角残留的汤汁。
　　走，我们回家吧。槿然将我搂在怀里，朝地铁入口走去。
　　买了票，上了地铁，里面巨大的温热将一身寒意洗去，我环抱住槿然，依靠在窗户边，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发亮的广告牌一掠而过，我看着窗户倒映的脸庞，寻找你，我看到我急切的眼睛热烈地搜索你，可这次你却神秘消失了，但我找到了槿然灼热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槿然对玻璃中的我微笑。
　　我在看你，也在看我们。
　　玻璃中灿烂的笑容依偎在那灼热的目光里。
　　“啪”一朵洁白的灯光开满了整间屋子。
　　快进来，外面冷。
　　槿，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对，自从我爸三年前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就从这里搬走了，去了那个女人生活的城市。
　　所以这屋子如此空。我打量这间屋子的摆设，沙发桌椅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切都在昏昏入睡。
　　在想什么？槿然从身后搂住我。
　　感觉这里好空，空得让人心寒。
　　现在有你，就不会再空了。
　　我转过身，看着槿然的眼睛，槿微微俯身，吻上我的唇。

　　阳光提起落地裙摆，惦着脚尖，轻轻地赤露双足在床边曼舞。
　　我被闪动的光亮摇醒，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帘后面偷偷溜进来。
　　我看着身边的槿然仍然熟睡，长长的睫毛上滚落下阳光，我轻轻起身在槿然的唇上吻了一口，穿了一件睡衣，进入厨房做起了早饭。
　　一碗红枣百合粥端在手中，推开了卧室房门，槿然已经起床，接过我手中的碗，将我抱住，深深吻住了我。
　　槿，听，下雪了。
　　槿然松开我，疑惑地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真下雪了，念若，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外面的世界开始被大雪覆盖，白净的如新生一样。
　　槿，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雪地里玩吗？
　　记得，那是我唯一一次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

　　念若，快出来，下雪了！门外的槿然对正在写作业的念若大喊。
　　好。放下作业，念若急忙向槿然跑去。
　　今年的雪好大啊！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念若跟在槿然后面，踩进他的脚印里。
　　槿然，我们堆雪人吧。
　　好呀。
　　念若和槿然各自揉了一个小雪球然后推着小雪球在雪地上滚动，小雪球越滚越大，最后滚成了雪人大大的脑袋和胖胖的身体。念若用黑色纽扣做雪人的眼睛，用萝卜做鼻子，用煤球渣做衣服纽扣。一个雪人基本成型了。
　　念若对着雪人开心地笑了。槿然看到一缕阳光洒在念若身上，笼罩着她，素净的世界，念若灿烂的模样如此美丽。
　　槿然，雪人没有手呀。
　　我有办法。槿然走到一棵松树下，用力扯下一根树枝。树上的积雪纷纷落在了槿然身上。
　　念若跑上前，替槿然拂去身上的积雪。
　　你想当另一个雪人吗？冷不冷？
　　雪落到脖子里有点凉飕飕的。
　　那会感冒的。
　　不会感冒的，你看。槿然手舞足蹈的在念若跟前扭动身子。
　　哈哈哈哈，念若被槿然拉着手一起在雪地里又疯又傻的跳动着。
　　念若的笑声在广袤的天地间随雪花旋转。

　　念若，我记得那次堆雪人是你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有你在我就开心。
　　锐利的一切都不再那么锐利，一切都是单纯的温润。
　　断开的时间又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