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曾相识》Ann安然

13、13.现在他妈想着立牌坊了，晚了！

　　静谧的夜空下，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远处的树干被风敲打的“沙沙”作响，与月色连接成一个孤单的弧度。伴随着点点星光，带着些许孤独清冷的味道。
　　夏桃百无聊赖的从萧条的地铁站门口走出，地下铁里的风就像一位即将垂暮的古稀老人，带着最后一点气若游丝的味道敲打着她原本就变得生硬而又脆弱的心脏。
　　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时不时的会看见身旁三两成群，嬉笑打闹的路人。她感觉她的眼眶在某一瞬变红了，她勉强的笑了笑，努力抬起头望着今晚暗淡的夜空。
　　忽然，她在前方的不远处，隐约听见有人在扭打争吵的声音。她本无心走上前去看热闹，但是当她刚好走过人群旁边时，她还是透过人群拥挤的缝隙看到了一个跪在地上，满脸通红的女孩儿。她对着一个满脸狰狞到面红耳赤的中年女人不停地磕头。她一边用力的将她的头与地面激烈的撞击，一边很无助的对那个中年女人苦苦哀求着，妈妈，我真的不想再去了，求你放过我吧！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看到此情此景，夏桃禁不住目瞪口呆。因为那个跪在那里苦苦哀求的女孩儿，是吴夕月！
　　那中年女人一脸凶神恶煞的将她像拎着小鸡一样将她一把拎起，只见那一脸横肉的女人恶毒的冲她狠狠地翻着白眼，一边用力的将她随手甩在地上，一边冲她大声的吼道，你不去？你不想去？那咱这个家是要去喝西北风吗？本来生下来就是出去卖的料，现在他妈想着纯洁了，向着立牌坊了，晚了！
　　说完，那个女人冲着前方不远处望去。很快，便出来两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他们连忙推开人群，匆匆的将还卧倒在地上的吴夕月横腰抱起，然后将她粗鲁地扔向路边的一辆出租车里。冷风中，她单薄的衣衫由于挣扎而被风轻轻扬起，她冷的瑟瑟发抖。整个过程，吴夕月的哭声显得无助又绝望。
　　夏桃本想去上前问问原因，尽管吴夕月并不是她班里的学生，但说到底她也是她所在的学校的学生啊。哪有老师看到学生遇到困难，坐视不管的道理？可当她急忙走上前去，路边的那辆出租车却已经渐渐地消失在拥堵的马路尽头。
　　第二天一大早，夏桃一路望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顶着变得柔和的阳光，闻着路边花草丛中的鸟语花香。当她像昨天一样走进校园时，她惊讶的发现学校的教学楼前，墙壁上，不知是谁用红色油漆在上面写满了污言秽语。“吴夕月是个bitch！”“吴夕月是个一百块钱就能睡的鸡！”“求校领导开除校鸡！”
　　夏桃一脸惊呆状的站在冰冷的墙壁边缘，她稍稍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到了昨晚发生的那一幕，难道…
　　她不敢再去想，急忙向女生宿舍跑去。
　　到了女生宿舍一楼，询问了宿管阿姨吴夕月宿舍的电话号码，她便急忙拨了过去，可电话那边响了很久，却迟迟无人接听。于是，她又开始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拨打那个号码。
　　终于，一个甜甜的女声在电话那边传来。
　　喂，请问您找谁？
　　同学你好，请问吴夕月在吗？
　　你是说你找吴夕月？电话那面，女孩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惊讶异常，然后她很快略带着一些不满的回答道，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夏桃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于是她在下一秒便不由分说的向学校操场跑去。
　　果然，当她站在学校操场的正中间时，当她弯下身子在那重重的喘息时，她只是略微抬起头，便看到了站在顶楼的楼顶上，面无表情的吴夕月。
　　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不去看下面簇拥着的人群，不去理会老主任拿着喇叭耐心的对她的劝说，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
　　春寒料峭的天气，她的脸在这片冰冷的景物中，显得更加孤单。她就那样，定定的站在那里，像是在回忆着一个悲伤的往事。
　　她突然蹲了下来，她知道，他还是没来。就算以死相逼，又能怎样？不爱你的人，就连你周身散发出的特有的气息，他都会感到窒息和厌恶。
　　她就蹲在楼顶的正中间，她旁若无人的点了一支烟，动作流畅自然，神情慵懒又带着一丝波澜不惊。她的周身被阵阵烟雾缭绕着，包围着。
　　夏桃一脸凝重的细细打量着不远处的这个女孩儿，她的五官清秀寡淡，从来没见过她微笑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总是空洞的望着不远处发呆，粉红色的嘴唇，苍白的几乎达到病态的脸。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儿，让她禁不住同情。
　　只见她身上那件水蓝色的牛仔衣上面破了的两个洞隐约可见，她的灰黑色的裤子早就洗的发白。春天的天气就像一个孩子调皮的脸，刚刚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转眼间却变得乌云惨淡，寒风凛冽。
　　夏桃向一旁满脸无可奈何的徐主任点了点头，便连忙推开拥挤的人群，向顶楼急匆匆的走去。
　　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热闹的人居多，却很少有人尝试上前去劝阻。大家都站在下面，像是看一出好戏似的看着吴夕月，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了警察的身影。
　　夏桃很快便出现在吴夕月的身后，楼下的警察的声音也缓缓的传来，同学，你快下来，没有什么比珍惜生命更重要…
　　只见吴夕月突然烦躁的蹲在地上，将耳朵死死的堵住，她觉得眼前的一切简直糟糕透顶，她不想去看，不想去听。她本打算等着他出现，做一个了断，她也死而无憾了。但是，那个她一直期待的身影到底还是没来。
　　当她转过身，却看到夏桃一脸焦急的站在她身后，她不知她站在自己的身后多久了。她揉了揉在那一瞬突然变得模糊生疼的眼睛，沉默的站在夏桃面前。
　　只听夏桃缓缓开口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夕月定定的看向一脸凝重的夏桃，带着绝望的哽咽说道，老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但是我心意已决，您还是不要再劝我了。
　　夏桃听罢，无奈的摇了摇头问她道，我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既然你决意去死，我也没办法，但是我想知道原因。
　　原因？吴夕月的语气变得更加绝望悲伤起来，她缓缓地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但是她很快便接着说，我想老师今天早上一定看到那些字了吧，如果我告诉你那是真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死有余辜？说完，她一脸苦涩的笑了笑。
　　见夏桃一脸惊讶与疑惑，她无奈的继续说道，不死又能怎样呢？老师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在所有人眼里成了人尽可夫的婊/子。其实真的不怪他们，我原本就是啊！可是我现在去没有办法再去面对那些不堪的过去了，我的灵魂，我的身体，都是脏的。我现在，只能以死来救赎自己。这样，就彻底解脱了吧！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在那轻声细语着。
　　夏桃听罢，她不敢苟同。于是，她笑了笑说，是，流言蜚语很可怕，它像一把看不见却能深深刺痛你的刀子一样可怕，但是就算它再可怕，还有什么要比生命更重要呢？不瞒你说，前不久我还因为一场巨大的变故而选择跳海自尽。我知道一个人带着必死的心态去寻死的那种痛苦与绝望。但好在，我活了下来。后来，我懂得了人不论何时，都不能以伤害自己的生命来轻贱自己，那原本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喜欢陆崎川的，对吧？她顾不上吴夕月一脸惊讶与变得复杂的脸，继续耐心的说道。
　　死，很容易。但是你想没想过，你今天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了，你能改变什么呢？嘲笑你的，骂你的，他们依旧不会同情你。而陆崎川呢，你现在得不到就觉得倍受打击，可是你活着，他对你来说，就还有一线可能。如果你今天死了，他可能在以后的岁月里，早就将你像个路人一样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看看下面那些人，有多少是来看你的笑话的！他们都想看你死啊，你今天就那么无私的去成全他们吗？凭什么？
　　她容不得吴夕月开口，继续说道，你听我说，一定要活下去。好的活下去！要想摆脱过去的流言蜚语，就要下定决心，摆脱过去的种种，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你还那么年轻，你一定要奋力的向前跑，把那些骂你的，指责你的人们都甩的远远的，当你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时，那些流言，你就再也听不到了。
　　听到这里，吴夕月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夏桃连忙走上前一把抱住这个比自己还要柔弱的女孩儿，她温柔的趴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过去再不堪，都过去了。老师陪你重新开始，好不好？吴夕月重重的向她点了点头，这时，夏桃终于可以重重的喘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在这一瞬间落地。
　　多年以后，吴夕月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总是在自己孤立无援时，及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夏桃。她总是忘不了她温暖的笑，她温柔的话语。而夏桃永远都不知道，就是在那个后来刮着凛冽大风的早晨，她的出现，改变并挽救了一个女孩儿的一生。
　　而后不久，当吴夕月躺在夏桃家的沙发上，一脸悲伤的回忆起自己的过去时，夏桃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比悲伤更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