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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   冯玉兰觉得叶犀最近很反常。比如,她已经是第二次把家角角落落特别仔细地从上到下打扫一遍了。两次的间隔还不到一天时间。比如,她晚上饭量变得特别大,平时因为害怕变胖,晚饭总是吃得很少。可最近两天,每餐都要两碗白米饭。食量膨胀得让人触目惊心。

      终于,这次晚餐的时候,冯玉兰实在看不过,一把拉住叶犀手腕,阻止她再去盛第二碗饭的企图。

      “哎哎哎,你这都第二碗饭了。晚上吃这么多不怕胖死啊。”说着就想要从叶犀手里把空饭碗夺下来。

      叶犀却不依,扭曲着脸,“妈!我工作很累的好不好。我就多吃点饭,你还心疼家里大米了不成。”

      说罢甩了冯玉兰的手就去厨房。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事啊?我看你不正常透了。”冯玉兰偷偷侧着身子往厨房那头瞄,企图看看这个时候叶犀会有什么反应。

      盛饭的动作不经意地停顿了片刻,接着又是满满一大碗,她托着饭碗踱进客厅。没好气地说,“是啊,多吃点饭就不正常了。你就这么嫌弃自己女儿是吧。”

      她一屁股坐到位子上,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白饭。那吃相冯玉兰是真心嫌弃,“对对对。嫌弃死你了。过年都二八的人了,还赖在家里。吃这么多,怎么也不想想给我找个女婿回来。”

      一闲下来,唠叨的就是这些。叶犀只觉得头大,剩下一半还没吃完的饭被她随手搁在桌子上,接着指指手边的蘸酱,“老干妈没了,我去趟超市。”

      说着就穿了外套往门外头奔。

      “死丫头,一戳到痛楚就想开溜。跟你老子一个德性。”

      冯玉兰的叫骂声被叶犀狠狠关到门里。她深吸了口气,往小区外头走。

      虽然已经立春了,可天似乎比之前更冷了一点。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大雪。她抬头看了看冬夜里黑漆漆的天被厚重的云层密密遮盖住。就像三年前那个晚上一样。

      被撞倒以后,她就躺在雪地里,天就像现在一样,黑而浓重的。雨从看不到的高处落下来。敲打在她脸上,身上,渗进头发和衣服里。

      绝望似乎终于找到了缺口,从身体的各处创伤里,跟着血一起流出来。是不是这样就差不多可以解脱了,叶犀松了口气,意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涣散。接着,一个陌生年轻男人的脸闯进她视线里。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要做什么。心中的疑问已经来不及一一说出口,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叶犀用力摇摇头,把那些已经没有必要的回忆抛到脑后。接着两手插口袋里,瑟缩着身子小跑着到路口红绿灯处。双车道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叶犀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机。等到绿灯亮起来,便大喇喇地往马路中央走。这个时候,不知是哪里来的心有灵犀,她忽然转过脸往身侧长长一排等红灯的车队里匆匆扫了一眼。

      接着,她就觉得自己的举动愚蠢地像个白痴。因为有那么一瞬,她竟然希望在那一排长长的车队里,能够看到那辆黑色的捷豹车。她竟然还在奢望能跟他再次相逢,即便对方说出那么决绝甚至不近人情的话。可是,这并不妨碍叶犀继续喜欢他。

      意识到自己愚蠢举动后,叶犀加快了脚步,就在走到马路对面之后,她似乎依旧不甘心,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往已经开始流动的长龙里回头张望。

      接着,那辆黑色捷豹意料之外却又一如期望的那样,竟然真的缓慢而低调地淹没在长长的车河里。驾驶室的车窗摇下一半,露出周云北的侧脸。他淡漠而平静地目视前方,根本没有意识到来自几米开外的灼灼的目光。也正因为如此,叶犀才变得肆无忌惮,偏执地长久的贪婪地注视着他。

      周云北说,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叶犀说,好啊。然后比他更早转身,比他更洒脱的离开。因为自尊和面子,她必须装作不在乎。可是,放弃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像牙齿发炎一样,不会要人命,却疼得死去活来,像是要重新活了一次似的。

      她看着车子一点点驶离,却始终挪不开步子。叶犀还想再见周云北,还想见他。偷偷的都可以。但是,她已经二十八岁,不可能再像读大学的那些小姑娘一样,厚着脸皮倒追心仪的男孩子了。叶犀现在,除了自尊心什么都没有。

      ##

      第二天叶犀刚到公司,就接到了热心市民的电话。说荣海附院有人闹事。那会儿,叶犀回公司不久。主编看她对荣海附院情况熟悉,就干脆把采访任务给她来做。

      带着摄像师,拍照小弟,随行一共三个人往附院那儿赶。

      车子开到里大门还不到五十米的时候,她就看见了白色横幅,和头戴白帽的人群。

      “又是医闹啊。最近网上全是这种事儿。前阵子不还因为医闹,一外科大夫连着肇事一块儿掉进电梯井里。两人全死了。”

      “这帮人,就是想靠死人发点黑心钱。这次还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

      “附院这事儿拖了好久了。我老婆回来说过,就是上次跳楼那小姑娘。老家来人了,开口就要百来万的赔偿费。”

      摄像老王这么说着,叶犀的心却早就抽紧了。

      他们说的那个跳楼的小姑娘就是小多,如果这样,那么作为主治医生的周云北必然是成了众矢之的。

      一时担心周云北的安危,叶犀连忙带着两个跟班从附院侧门想要进到医院内部。他们这一边还在交涉,大门那块却局势失控,虽然已经报警,但是在警察赶到之前,带头闹事的彪形大汉已经一把冲进了附院外科大楼。

      “不好,那帮人冲进去了。”叶犀看到零星几个披麻戴孝的闹事者已经冲进大楼里,再也等不及,“老王,你跟小段在这候着,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她丢下这句话,便趁着大门那块儿乱成粥的间隙,钻了空子,溜进楼里。

      吵闹声就从五楼普外科办公室传出来。

      护士的尖叫和砸东西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让叶犀觉得莫名心惊。她顾不得等电梯,两步并做一步,用尽全力地往五楼赶。

      吵闹声越来越大,甚至隐约能听到男人的谩骂。

      “他妈的人好好的,说跳楼就跳楼。你们医院搞什么?”

      “你做医生的,吃的是屎吗。自己病人都照看不了。你怎么不一起去死啊。”

      “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女。老姐以后怎么活。你他妈来负责任吗?”

      等叶犀感到五楼外科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门口聚了好些人。叶犀个头不大,从人缝里往里看。只见周云北被几个中年男人围在办公室里边。屋子里被砸得一塌糊涂,满地狼藉。她看到为首的中年男人还揪着他的衣领,白大褂有些脏。

      周云北依旧面色如常,他说话声音不大,理智又冷静。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态度更加激怒了那几个中年人。

      “你他妈的有种再说一遍。”

      中年人随手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就要砸。叶犀连忙大喊,“住手!”

      然而,那时候已经迟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那些渣子好像就扎在她心上一样。周云北的额头很快就有血流下来,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很快衬衣连带外头的白大褂上全都被侵染。鲜红的,触目惊心的。

      这个时候,警察及时赶到,一把将那几个中年男人扭到地上。叶犀捂着嘴,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冲到周云北身边,伤口里还有血不断往外边涌。她全身颤抖,双手想要抱住他的头,可手上很快就浸满了血。

      “救救他!快来救救他!”

      ##

      叶犀等在急救室外,孤零零的长凳上,只有她一个人。

      医闹被随后赶来的警察全部带去警局。叶犀原本作为目击证人,也要跟着去录口供。因为担心周云北的情况,她只是现场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随后便一直守在病房外,等待急救结果。

      时间在此刻显得如此漫长。叶犀想起初二那年,叶建国病情恶化被送进急救室抢救,和现在的情况非常相似。那时候,冯玉兰在单位还没来得及赶过来。叶犀是第一个到医院的,十三岁的小姑娘家,就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头的长凳上。门口的急救灯也是这种鲜红鲜红的颜色。挂钟在右侧墙壁上方,一抬头就能够望得见。四下里特别安静的时候,分针走动的声音会显得异常突兀和刺耳。仿佛每一次跳动,都是生命的一点流失。

      叶犀没有周云北家人的联系方式,院方在事发第一时间联系到了他的私人协助。

      那个个子高挑打扮大方得体的传说中周云北的“女朋友”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手术正好结束。虽然脑部受到硬物撞击,但没有伤及要害,所以并不存在生命危险。

      叶犀透过窗户,细细打量正在和主治医生交涉的那个女人。及脚的黑色大衣和长筒靴把原本就高挑的个子衬托得更加颀长。一头黑色披肩卷发,从背后看,似乎也有很用心地做护理。光泽又柔顺。她身上有股凌人的气场,即便是有些上了年纪的主治医生,在和她交谈时,都会不自觉地站得格外服帖工整。

      是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赶得上的对手啊。叶犀对着“女朋友”的背影,默默哀叹。却恰好撞上对方无意间回头的眼神。

      就好像做了坏事被抓现行。来不及躲闪,只能冲她点头微笑,老老实实打招呼。

      “女朋友”侧着头,稍稍打量了下她,也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她跟主治医生结束谈话,径直走到病房里来。

      对方气场很强,精明又干练。叶犀不自觉也跟着站起身来。接着,“女朋友”官方而友好地伸出手,跟叶犀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周先生的私人协助,方树里。你也可以叫我July”

      “私人协助?”叶犀不自觉地伸出手和她握上,嘴里却反问。

      方树里微微点了点头,“我隶属长胜公司,周先生的工作和生活方面的各种协助和处理都由我来负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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