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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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北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很黑了。他最近都很晚回家，东区本家那边把服侍周云北祖母的朱婆婆安排到他这边帮着照看小絮。他这边也跟着能稍稍松了口气。
这阵子普外科不太平，之前跳楼的那个女孩子老家来了亲戚，找着他们给讨说法。谈判进展的不顺利。对方摆明了是狮子大开口，想狠狠捞一笔。小多母亲自从女儿去世以后，整个人就是憔悴，原本就没什么文化知识，到了谈判桌上就是不停念叨不停地哭。人没什么主见了，全听小多大伯的。
周云北原本想，小多家孤儿寡母的真的不容易，白发人送黑发人本身就很残酷了。他们多要点就多给他们一点算了。医院要是不同意，那他个人出点钱把事情摆平也无所谓的。但是，对方开出来的条件很显然根本超出了周云北能够接受的范围。
“周哥，别跟他们谈了。这病人自己要死，还赖我们医院？”
第二次谈判无果后，刘晨已经没耐性了。方才在谈判桌上，院方跟病人家属就赔偿款的事情，差点打起来。刘晨血气方刚，撩拨了对方两下子。幸而是被周云北给拦了下来。
“行了，你要不动那个手，咱们还有点理儿。但现在局面就不好说了。”
刘晨不甘心，“我呸，你也不是没看到他们那嚣张的气势。指着人鼻子呛的啊。根本不讲道理的。”
“就算对方没理，你也不能先动手。现在人家抓着了把柄，还不知道怎么闹呢。附院这两天多出来那么多保安没看见？免不了一场纠纷。”
如果谈判破裂，周云北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对方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道理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干脆用武力来解决。
想到此，周云北越发心烦意乱。他一路开着车，一路琢磨着白天里的医患矛盾。等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开到了叶犀住的公寓楼下边，不禁吓了一跳。
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周云北一直都没再见过叶犀。荣海这么小，他们阔别三年，都能狭路相逢。□□海又这么大，说不再见，居然真的就没再见过。可是，人在清醒的时候，理智总是占于上风，不要去见她，我不是喜欢她，不要再去伤害人家。忠告一遍遍反复，时时刻刻警醒自己，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然而，一旦遭遇挫折，疲惫，坎坷。理智外壳下异常柔软的部分就像沸水一样不受控制滴扑出来，烫得人浑身起泡。
原来想见她的心情，已经变得如此强烈。
周云北记得叶犀住的地方，小多自杀那个晚上，他送她回家的。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红绿灯跟十字路口。像是电影回放，记得清清楚楚。他把车子停到光线稍暗处，熄了火关了车灯。让整个人都融入到黑暗里。
叶犀家住三楼，客厅明黄的灯光从窗口暖暖地透出来，像个灯罩，把他的心都笼了进去，有一点暖。他开了天窗，慢慢点了根烟抽。
头顶有风灌进来，脑子一下子就变得清醒了许多。周云北慵懒地靠着车椅，他觉得自己有些可耻。说不要再见面的是他。偷偷跑来做视奸狗的也是他。网络上不有个词专门形容他这种人吗，对。渣男，他周云北就是个渣男。做事不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被自己的自卑跟自私耍得团团转。
一根烟抽了有多久，他就在心里鄙视了自己多久。终于，抽完最后一口，他合了车窗，打算开车离开。这个时候，车前的楼梯口忽然有个身影闯进视线里。
天那么冷，她就穿了件中长的卫衣。头发随意地梳成马尾，有几绺耷拉了下来。她插着口袋一路小跑着往小区外头走。周云北沉默地陷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叶犀的身影，看着她一点点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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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吗？”
周云北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病房有一点脏的天花板。他微微撇过头，看到了输液袋子和站在床边的方树里。
“我怎么了？”受伤的大脑有些短暂的空白，他想坐起身，却发现脑袋绑了厚厚一圈纱布，滑稽又可笑。
“医患纠纷，你被人打了。是叶小姐救的。”方树里例行公事般跟周云北汇报他昏迷这段时间的事情进展，垂着眼睛埋首在A4文件夹里，面色淡漠平常。
“公安局那边已经备案了，如果必要我可以联系宋律师。”
“现在几点？叶小姐呢？她没事吧？”周云北似乎对事情进展并不上心，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叶犀的身影，白天的事情渐渐在大脑里重现。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满眼都是叶犀的脸，惊恐万状，失声痛哭。
“我已经让司机把叶小姐送回去了。她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受惊吓。”隔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叶小姐……似乎有些误会我们的关系。”
周云北知道方树里所说的误会是指什么。过去三年里，科室里大部分人都以为方树里是周云北的女朋友。因为偶然的工作原因或者周云北个人的因素，她时常会出现在附院。一来二往流言四起。八卦被传得有鼻子有脸，轻信的人深信不疑，不敢相信的人也在三人成虎里不得不认清现实。而周云北却从来没打算撇清这层关系。一来他不在乎，二来有方树里这么强势的挡箭牌，那些犯花痴的小护士们也要老实得多。用女人来防女人，周云北果然一点都不君子。
“你应该没跟她解释清楚吧？”
方树里停顿了片刻，点点头，“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那就好。”
她看着周云北脸上松口气的表情，就知道他那股子别扭劲儿又犯了。想要的不说出来，而是先拒绝。对谁都不愿意付出真心，害怕被人辜负就先去伤害别人。心里的话永远不主动开口说，喜欢让人猜。细数数，浑身真的没半点优点啊。没有救的男人。
方树里在周云北手底下做了三年私人协助。那时候，周家出了点事情。她原本是在老太太手底下做事情，接着就突然被调到周云北身边负责他的生活起居一切私人事务。周云北和其他富二代有一点不同，自己带了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搬到净穗他自己租的公寓里。一个未婚男人，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还有一条狗。最开始的生活简直糟糕透了。她几乎一天十二个小时都要围着一大一小俩人转。
周云北性格很挑剔，请过来的保姆总是被他嫌弃。再后来，他甚至有段时间都不去医院上班，就专心在家带孩子。等到小絮周岁的时候，他又从净穗搬回荣海，住到离本家很远的西区。那里有套长胜名下的独栋别墅，虽然在郊外，但比起净穗来条件好了很多。
那时候，周云北才像是突然开窍，从祖母身边把朱婆婆叫过来帮着一起照顾小絮，生活这才算是步上正轨。有一阵子方树里一直搞不明白，周云北为什么非得自己带着孩子。周絮明明还那么小，孩子母亲是谁，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周云北要搬出来住。后来从周家做事的老人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传闻。所以，当方树里见到叶犀的时候，真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自己不露出那么惊讶的神情。
她甚至开始好奇周云北在见她的时候，究竟带着怎样的心情，如何收拾自己的神态动作，才能不那么破绽百出，还要装作淡定自如。那么别扭的周云北，这些差不多可以要了他的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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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兰听说周云北被人打了，变得异常关心。跟叶犀了解到事情细节后，竟然自作主张地去市场上买了只老母鸡说要给他煲个汤不不身子。
“妈！你放过我好吧。人家女朋友陪在身边，我去瞎凑什么热闹啊。”叶犀受不了冯玉兰那副多管闲事的嘴脸。满心嫌弃。
“你自己都说了，人就一私人协助。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说有女朋友了啊。”亲妈贼心不死，说什么都是里。
叶犀彻底没辙，“那行，要送你自己去送。我才不高兴。”
话撩那儿了，可隔天却还是她自己没出息地抱着保温罐厚颜无耻地站在周云北病房的走廊外头。叶犀在所有关乎自尊心的事情上，都会显得犹豫不决，当然这跟她小时候的经历不无关系。一旦自尊心受辱，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就跟开了回放键一样，那时候的每个细节都得在脑子里过一遍。连个暂停键都没有。
叶犀在病房外犹犹豫豫地迈不出脚，此时里边儿却有嬉笑声传出来。
那是周云北的笑声，爽朗又洒脱，好像全身都放松了一样。叶犀第一次听到。她悄悄走进门口，透过门边那一小长条的透明玻璃，终于能看到病房里的情形。
周云北头上的绷带撤了下来，被砸的那一块用白纱布敷着。他床边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依偎在他怀里。另一边方树里拖了张椅子坐在周云北身边，手里端着本硬皮的儿童绘本，像是在给小女孩儿讲故事。不知道又有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周云北毫无顾忌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那些淡漠疏远，沉稳而冷漠都像是一夜间冰雪消融一样。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目舒展，就连眼角细小的鱼尾纹都变得感性且性感。而躲在他怀里的小女孩也咯咯地笑起来。像银铃一样，清脆又美好。画面融洽极了，俨然就是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这种合家欢乐的时候，任谁进去都是多余的。而站在门口的叶犀，就是多余。
接着，叶犀终于听到小女孩开口，
“小北爸爸，我还要听。July阿姨，再讲一个嘛。”
她的心忽然就在那一刻抽紧了。
这时候，无意间抬起头来的方树里意识到了站在门口的叶犀的存在。她蓦地站起身，“叶小姐！”
周云北听到她这么叫，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滞了一下。接着回头也往叶犀方向看过来。
快逃！
这是叶犀脑里唯一能够反应的事情，方树里此刻已经走到门口，并迅速拉开门。
“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她的话音还未落，叶犀便一把将手里的保温罐塞进她怀里，接着头也不回地不顾形象撒腿就跑。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