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拾欢 莫邪》祩子

6、柳小公子

　　残红半落，暮云烟薄晚。
　　黄昏独坐，怀情奈何，奈何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前来祈愿的人突然变少了。
　　仲偃在树下饮茶，十分悠闲。
　　我躺在屋顶上，数着一群归鸟，非常无聊。
　　“先生，请救救我儿啊”
　　正当百无聊赖中，终于来了一个祈愿的，我坐在屋顶上看着庭院里交谈的两人。
　　来的是一位老妇人，衣着华贵，举止端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
　　仲偃正襟危坐，温柔而又不是庄重地说：“夫人慢说”。
　　老妇人满面愁容，在仲偃对面坐了下来。
　　“我有一小儿子，早就到了该着娶亲的年纪，可这孩子……”老妇人发愁道，“我和他爹连给他说了几门亲事，他都不答应。”
　　仲偃笑了笑：“令郎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才拒绝了婚事。”
　　老妇人摇摇头：“我儿自小身子就弱，加之前几年又受了惊吓，不时常出门，然而在他房里发现女子所用之物，我问他他也不说，问了他的贴身小厮，也没见他与女子往来，而且最近几日精神越发恍惚。所以我才感到奇怪。”
　　仲偃若有所思，唤了一声他的小书童子卷。
　　子卷闻声过来，左手拿书，右手执笔，恭敬地唤道：“先生。”
　　“将这位夫人所愿记下来吧”
　　“是，先生。”
　　老妇人见仲偃应下，脸色稍霁。
　　仲偃语气温和：“不知道夫人府上是……”
　　老妇人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城南柳家，先生过去一问便知。
　　我挑挑眉，虽然老妇人说的极轻，但还是被我听到“柳家”二字，我再次打量了庭院中的老妇人，青州首富柳家的夫人，也是曾经与我山盟海誓的柳永的生母。她应该是知道我住在神庙里，不然也不会这样坐立不安。
　　我嗤笑，难道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我飘飘然落在院子里，在房顶上坐久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仲偃若有若无似乎向我这边瞟了一眼。
　　我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老妇人的面前，她先是一愣，接着面色发白，脚步慌张往后退。
　　仲偃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安抚道：夫人请先回吧。
　　老妇人自觉失了仪态，尴尬地由着小丫鬟们搀扶着离开了神庙。
　　仲偃说关于我这个人，他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
　　我坐在石桌上，翘起二郎腿，说：“那你敢让住在你的神庙里？”
　　仲偃温和地看着我：“在我看来，你只是有些顽劣罢了。”
　　仲偃是第一个听了传闻这么评价我的人，我微微动容。
　　午夜杵声急，庭院里古槐影疏。
　　青灯灭，人幽梦。
　　柳府，一处房屋顶上。
　　明月，仲偃整个人沐浴在清辉里。
　　“你与那柳小公子是怎么回事”
　　我耸耸肩，“就是你听到这么一回事”
　　半刻。
　　仲偃双眉紧蹙。
　　琳琅庭院，重峦叠嶂的假山里，有黑雾溢出来。
　　“来了”。
　　我顺着仲偃的目光看去。
　　院子里，暗影婆娑，风声摇曳。柳永，他穿着白色寝衣，打开房门，迫不及待地朝着假山走去。
　　柳家不愧是青州首富，财大气粗，连假山都建的这么盛气凌人，假山中有一不太显眼的石洞，可容人进去。
　　我看着柳永急切地走进去，不一会儿就从里面传出来怪异的声响。
　　低吟似泣，婉转似喜似，恰恰莺声里夹杂着男人的气喘声嘶。
　　这……让人耳红面赤、心跳加快、浮想联翩的声音。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偷偷往旁边瞄一眼，仲偃倒是神色如常，眸色清明如静水。
　　“莫邪”
　　一声嘶喊，我惊得差点掉下去，被发现了？我如惊弓之鸟寻找声音的来源。
　　“莫邪”
　　又是一声嘶哑的喊叫。
　　假山中传出男人断断续续的呼唤。
　　我想现在如果有把刀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劈死里面的人。
　　假山周围的黑雾越来越浓。
　　浓雾里走出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柳永，女的长相在雾气中慢慢浮现。
　　看清女人的样貌时，我惊呆了。
　　她竟然长得与我一模一样。
　　难道世间真的有相貌完全一样的人吗？当然不可能！
　　女人身后有一条细长的尾巴。
　　妖怪？！
　　我骨子里的热血开始沸腾。
　　还没等我出手，仲偃已经开始阵阵念词。
　　他的周围浮沉着浅色的花瓣，围绕着他旋转了一圈后，就含着温和的气息包围住了柳永和女妖怪。
　　柳永怔了怔，仰起头正好看见了屋顶之上的我，瞳孔瞬间放大，脸色更加苍白，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女人在被浅色花瓣包围后，划出了刺耳的尖叫，指甲瞬间变得又长又尖，寒冷闪烁，锋利无比。
　　我双眼炯炯地看着妖怪渐渐显露出她的本来面目，双脚离地，冲到地上与她打了起来。
　　我冲动，不可一世，当我被妖怪那诡异的长发绑成一个粽子的时候，后悔莫及。
　　妖怪尖锐的声音凄厉刺耳，她朝我走过来。
　　“你知道我夜夜换做你的脸，要耗费很多妖力？”
　　女人围着我转呀转。
　　“如果把你这张脸皮剥下来，制成面具，就能省下不少力气了”
　　锋利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屋顶上仲偃岿然不动。
　　妖怪看了一眼仲偃，似乎并不惧怕他，回过头盯着我的脸。
　　我估计她是在琢磨从哪里下手好。
　　当我看到妖精的眼睛那一抹狠色时，我脱口而出，大喊：先生救我。
　　飞舞着的花瓣在那一刻，迸发出凌厉的气息，穿透妖怪的身体。
　　妖怪不可思议看着支离破碎的身体，望着缓缓降落的仲偃：“你是……”
　　花瓣散去，地上躺着一只大老鼠血肉模糊。
　　我第一次看到仲偃那种强大的力量时，久久不能回神。
　　“走吧”
　　“先生”
　　我第一次心悦诚服地唤他。
　　“嗯”
　　平淡如水的回应。
　　仲偃回过头看着我，想了老半天我也找出词来形容那种力量，最后只能翘起大拇指：“你太厉害了。”
　　飞花迷人眼，杀人，不，应该说是杀妖于无形。
　　我心有余悸：“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是鼠妖？”
　　“嗯”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啊。”
　　仲偃告诉我，除了凡人，世上还有神仙，妖魔与之共存，青州城里因为神庙被遗弃，所以才会有妖怪出来作乱。
　　我笑着问：那先生是人还是仙？
　　仲偃平静地看着我：如果将来你修的仙缘，就会知道我是谁。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想着：不告诉就不告诉，搞得这么神秘干什么。
　　第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清晨，我还在挥舞着扫帚打扫庭院的时候，柳夫人带着柳永亲自来神庙谢礼还愿来了。
　　“先生，果真神人啊。”
　　树下，老夫人虔诚谢礼。
　　仲偃轻轻点头：柳夫人不必客气。
　　一直跟在柳夫人身后的柳永走到仲偃面前，郑重地向仲偃施了一礼。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仲偃点点头，转而看着柳夫人道：“令郎红鸾星动，命定姻缘不日就会出现。”
　　柳老夫人听了一喜：“多谢先生。”
　　柳氏母子对仲偃感激涕零。
　　我也更加卖力，十分认真，十分用力的挥舞着扫帚。
　　“咳咳咳”
　　尘土飞扬中，柳老夫人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仲偃面上划过一丝歉意，看着我无奈道：“以后打扫庭院的事情交给子言吧。”
　　我心里一乐，一挥手，扫帚安安稳稳地竖立在角落里。
　　说完话，道过谢之后，柳氏母子就离开了神庙。
　　临走前柳永看我一眼，被我发现后，狠狠地瞪了回去，而后他垂下眸子，脸色黯然地离开了。
　　仲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你与他……”
　　“毫无瓜葛”
　　我打断仲偃的话，头也不回地继续补觉去了。
　　自从打扫庭院的差事交给子言后，我彻底变成了一个闲人，整日无所事事，无聊之极。
　　过了几天，仲偃说有事要出去几天，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要去找一样东西，我又问他要找什么样的东西，他神秘地笑了笑，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仲偃的两个贴身侍童，子言和子卷两个也被留下来与我一同看着神庙。
　　我知道子言和子卷是不喜欢我的，所以两个人将我当成了透明人，完全无视我。
　　当我无精打采地望着神庙的大门，小栗子兴高采烈地过来找我了。
　　“小姐”
　　“嗯”
　　我继续挺尸状。
　　小栗子见我精神不振，就提议道：“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
　　柳家和赵府结亲了，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十。
　　一个富甲一方，一个书香门第，人们都说是命定姻缘，天作之合。
　　茶楼。
　　我趴在桌子上，当听到人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倏地直起了腰。
　　“怎么了小姐？”
　　“他真的是活神仙啊？”
　　“谁？”
　　“神庙先生”
　　前不久才说过柳永的命定姻缘到了，这没过几天就和赵府结了亲。
　　“小栗子”
　　“嗯？”
　　我皱皱眉头：“你有没有闻到臭味”
　　小栗子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有啊。
　　“你真的没闻到？”
　　小栗子摇头。
　　难道是我出现幻觉，当我和小栗子离开茶楼时，那股臭味越来越浓。
　　好像是尸臭的味道，我一路循着气味，味道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恶臭熏天，让人作呕。
　　我仰起头，古朴大气的“赵府”两个大字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