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拾欢 莫邪》祩子

5、一年之契

　　神庙位于青州城东郊外，那里荒无人烟，野草疯长，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神庙年代久远，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没有人知道，因为这里早就没人供奉了。
　　然在三天前，有两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住进了神庙，并将神庙打扫的干干净净。
　　神庙突然焕然一新，吸引了不少百姓来看热闹。
　　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那个长着桃花眼的男人下山后的确住进了神庙，就在他住进去之后，偶尔会还有老百姓出入。
　　小栗子眼神一亮：莫非真的是高人。
　　竹林里，落叶如雨。
　　我舞着剑，听完，不咸不淡地说：“是不是高人，先改了我的命盘再说。”
　　三日后，我如约下山。
　　很多年后，有那么一瞬，我为当初的任性而后悔，然而只是那一刹那，世界上多了个“如果”。
　　仲夏，天气闷热而潮湿，一路策马奔腾，我身上出了不少汗，黏糊糊，很不舒服，心情也因此烦躁不堪。
　　城东郊外，一个偏僻的地方，今天却意外的热闹。
　　神庙外排了很长的队伍，人们脸上一副安详虔诚的神情。
　　小栗子搔着头：难道我们也要排队？
　　夏日可畏，地面热气腾腾。
　　这么多人，要排队的话，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将马缰扔给小栗子，在人群后纵身一跃。
　　庭院深处，有一棵枯藤老树。
　　树下，男人气定神闲坐在石桌旁。
　　男人两侧各有一清秀少年，左侧的少年正为其添茶，右侧的少年拿着书卷奋笔疾书。
　　男人看了我一眼，也不惊讶，稳若泰山的坐在那里，一把墨扇摇的是悠然自得。
　　我两中间，隔着一张石桌。
　　于是我说：我来了。
　　男人淡淡地：你来了。
　　身后有人开始愤愤不平。
　　“喂，姑娘你怎么插队呢？”
　　“是啊是啊”
　　“我们都排着队呢，都等了一上午了”
　　见我挡在前面，有人开始对我指手画脚。
　　七嘴八舌，聒噪！我向来我行我素，所以当我不满地瞥了一眼身后，人群中立马有人惊道：“是小魔女”。
　　庭院里忽然安静了许多，我一脚踏在石桌的一端，“我来要破解的方法。”
　　两个清秀少年对我横眉冷对。
　　倒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从容不迫地缓缓开口：“两个方法，一个就是我之前说的修仙缘。”
　　我认真地想了想，我这个人凶恶惯了，仙缘似与我今生无缘了，“那第二个方法呢？”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旁边那棵老枯树。
　　“只要姑娘能让这棵树开花，我便给你破解之法。”
　　我眯着眼睛：就这么简单？
　　男人含笑：就这么简单。
　　我围着老树转了一圈，树干粗壮，起码要四五个人合抱才行，从上到下干秃秃的，有些苍凉孤寂的味道。
　　小栗子从人群中挤过来。
　　“小姐。”
　　我这次注意到，井然有序的队伍早已涣散开，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看着小栗子红彤彤的脸蛋，我得意一笑。
　　养花花草草虽然我不在行，但小栗子却精于此道。
　　我胸有成竹：“你输定了”。
　　不料男人反问道：“若你输了该如何。”
　　我一愣，想想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输过。
　　男人目光清浅：“若你输了，就留在神庙一年，听我差遣，如何？”
　　我冷哼一声，接受了这场赌局。
　　我狂妄自大，但终究还是一个凡人，所以注定会输。
　　二叔说：无论接不接受这样赌局，我都已经是输了。
　　当两个人的命运开始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说不清是谁先招惹了谁。我在遇上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我与神庙先生的赌约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赌坊里也热闹非凡，大部分人将赌注押在了神庙先生那一方。
　　小栗子见我嘴上那撮小胡子抖动的厉害，按着我的胳膊，生怕我一气之下把桌子给掀了。
　　小栗子问：你们为什么把堵住都压在神庙先生那？
　　秋老板那双小眼睛一眯：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神庙里的老合欢有些年头了，却不是年年都开花，最早一次开花还是在二十五年前呢，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开过花。
　　闻言，我皱眉看着小栗子，小栗子冲我摇摇头便是他也不是很清楚。
　　有人讥笑：“要铁树开花，小魔女这会输惨了。”
　　……
　　人们讨论的很激烈，然后我被小栗子硬拽着离开赌坊了。
　　我问小栗子：青州城一年四季，雨水充沛，这棵老树既然还没死绝，为何迟迟不开花。
　　小栗子低头想了会，说道有可能是神庙的土地贫瘠，缺了养分。
　　我又问他缺了养分该当如何。
　　小栗子提议：要不咱们先给老树施施肥试一试。
　　说做就做，我充分贯彻了青云寨雷厉风行的风格。
　　炎炎夏日里，我和小栗子捂着鼻子，一路跌跌撞撞，丢三落四，将所谓的肥料运到了神庙。
　　我正心安理得的给老合欢树施肥的时候，两个小书童同样捂着鼻子从屋里跑出来。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色变化多端，鄙夷，气愤，心痛，然后指着我，一脸悲愤。
　　“你这个蠢女人。”
　　“你。。。你竟然拿污秽之物来玷污。。。。神树。”
　　“你这个无知的女人”
　　我停下手中动作，目光也冷了下来，大热天我忙了快一个下午，正心里不快，你们两个还来骂我。
　　小栗子手里同样拿着一个瓢，只能碰碰我，让我不要生气。
　　我这个人怒火来的时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心中升起一团怒火烧的正旺，两个小书童还在责骂，于是我用了十足的内里力，将瓢子里的肥料朝他们挥去，想让他们闭嘴。
　　两个小书童一愣，怔怔的看着两团黑团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时，一股强大却温和的力量从屋内涌出，两人的面前好像有一扇透明的屏障，黑物在距离他们一寸的地方停了一下，然而反弹回来。
　　我暗暗惊讶：好强的内力。
　　快速返回来的黑物实实在在的砸中我。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小栗子大惊失色，他可能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中招，本想向前安抚我一下，不过在看到我冰冷的眼睛开始散发危险的气息时，他识趣地站到离我比较远的地方。
　　男人从容地从屋里走出来，手握墨扇，桃花眼严肃的看着我：“你脾性太过暴躁了”。
　　我冷哼一声：暴躁么？那我就让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暴躁。
　　被怒火冲冲晕了头，我施展全部用力与这个男人一决高下。
　　于是，我就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
　　男人摇摇头：既然胜负已分，那就按照赌约，你需要在这里待一年，听我差遣。
　　说完，他施施然进屋了。
　　小栗子在远处目瞪口呆，我想他从来的没想过我会在一招之内惨败。
　　这个男人太过强大。
　　后来，当我慢慢了解这个男人时，才知道这股神秘力量不是普通人所能承载的。
　　月上柳梢头。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
　　小栗子默默跟在我身后。
　　兄弟们见我们狼狈不堪地模样惊讶不已，但看我阴晴不定的神色时，想说些什么最后都选择了沉默。
　　彻底一番清洗之后，我趴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爹爹推门进来，“你真要去？”
　　我漫不经心拨弄着窗外的兰花，闷闷不乐：“愿赌服输，不是爹爹教我的么。”
　　爹爹嘿嘿笑了，“话是没错，可是。。。。”
　　我反问：“爹，那个男人，你是从哪找来的。”
　　爹爹面露愧色：“前几天，他正好从山寨下经过，我看他长得也不错，顺手就掳了回来。”
　　我回头看看爹，爹一副懊恼的神色，我猜他一定是在后悔，后悔掳了一个麻烦的男人，造成了我的麻烦。
　　神庙的那个男人名叫仲偃。
　　我同那两个小书童一样，都要唤他一声先生。
　　仲偃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不好的表情。
　　他对每一个人都笑的很温柔，他说无论是贪官污吏，奸商小贩，老弱妇孺，贫富贵贱，在他的眼里都是众生平等，所以他会一视同仁。
　　但我觉得这里面不包括我。
　　“你以后就住在神庙里了，要跟着我广结善缘。”
　　仲偃看着我说。
　　我哼哼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对我懒散的态度倒也不以为意，也许在他的人生当中已经见惯了我这种人。
　　他指指西边的房子说道：“那边是你的房间，只是？”
　　“只是什么？”
　　“那间房间因为之前没人住，所以小音和小鑫就没有打扫，你既然来了，就是打扫一下吧”
　　我“………”
　　既来之则安之，我不屑地一脚踢开了门。
　　按照仲偃的话，神庙里不养闲人，小栗子自然是不能跟着我的，也就意味着所有的活都要自己来做。
　　当我头上沾满蜘蛛网，一脸灰尘打扫完房间时，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想念小栗子。
　　神庙里渐渐热闹起来，说起来这个仲偃还真有几分本事，替人排忧解难，说他是算命先生吧，也不尽然，他比算命先生厉害的多，知道的事情也多。
　　男人一切生活起居事宜则是由两个小书童一手包办，而我目前在神庙里的工作就是清晨扫扫院子，仅此而已。
　　小栗子下山来看过我两三回，我看他那小心翼翼地眼神见我活蹦乱跳的，似乎松了一大口气，顺便带来一些二叔给我的果酒，我感动：二叔果然是我的知心人。
　　自那晚我喝了二叔给我的果酒，时常怀念的很，于是唠叨着二叔能否给我几坛，二叔说此酒酿制极为不易，说过些时候让小栗子给我带过去，没想到我这下山四五天了，果然让小栗子给我带过来。
　　石桌上，我打开一坛尝了一口，甘美清幽，回味无穷，好像味道淡了一些呢。
　　青州城就这么大地，想我大名鼎鼎的小魔女，仇人虽然就那么几个，但谁家没个疑难杂事呢，况且我日日住在神庙地方，想不碰上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