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五章 ...
-
上官闵荣说是去执事处敬酒,可上官府一应事宜都是靠众执事们张罗,因而这个群体人数众多,占了整整五桌,除却喝酒还要寒暄客套,这一敬就半个时辰过去。
而后还有府里的老爷太太们、地位稍逊的表叔和夫人们,闵荣是小辈,礼数不可废,也要一一敬酒,不过这些人虽是长辈,地位却还不如嫡子闵荣,他只消意思意思的举杯即可,酒不喝也罢。
忙完这些,在府内没什么地位的姨娘和巴着上官府的关系八丈远的穷亲戚们又来给闵荣敬酒,对于这些人,只需点头示意即可,但到底被绊住了脚。一圈忙下来已过了一个时辰,这时的大厅内众人酒过三巡,都喝开了,彼此三三两两的喝酒聊天,位子也散了,热闹得很。
闵荣脚步踉跄的叫小厮扶着在闵元身边坐下,把头靠在支在桌上的手臂上,英气勃勃的眉难受的蹙起,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
“哥哥,你不该喝这么多酒。”闵元用五彩官窑盖盅给他沏了杯浓浓的安溪铁观音,嗔怪道。
“无妨,虽喝得多,头脑倒还明白事,只是容易上脸。”他冷静地解释道,一边接过茶来喝了。
“哥哥,我……有件事想要与你说。”
闵荣饮尽茶水,抬眸看着她。
闵元张了张口,却又面露犹豫,支支吾吾半晌后道:“罢了……没什么。”
她直觉,习羽这种阶别的妖不会轻易现身,如今出现在身为六大仙门世家之首的上官府,是族长都会重视的大事,尤其在仙妖关系这样紧张的当口。
自己若说出去,哥哥一定会禀报族长,而她这个不受重视的小姐又会被推向舆论的风口,事情也许会发展到超乎自己想象的地步。
闵荣奇怪,但许是酒后脑子到底不太清醒,也未多问,迷迷糊糊的转而道:“修炼进境如何了?”
“左不过还是那个样子。”她看了眼宴席上趾高气扬的闵卓,苦笑着说。
闵荣还待说什么,肩上忽然搭了一只戴着羊脂白玉扳指的手,手的主人扶着他肩膀跌跌撞撞的在一旁的矮墩上坐下,发出巨大的“咣当”声,却是独孤崇虞。他在别人府里倒是放得开,已经喝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南北。
他一眼看到坐在闵荣身边的闵元,眯着眼睛用另一只手把闵荣的脸往后拍,闵荣皱着眉头往后躲,中间位置空了出来,崇虞的脸便顺势凑上前,笑嘻嘻道:“小姐便是我姑母的女儿?算起来,你还是我的表妹呢。”
开口俱是酒气。闵元拧了拧眉,勉强扯了扯嘴角道:“表哥好。”
他晃了晃脑袋打量着她,嘻嘻哈哈道:“据说姑母当年是仙门数一数二的美女,可表妹生的也忒普通了。”
闵元闻言大怒,手里的酒杯重重砸在桌上。闵荣闻言也沉下脸来,使劲推了好友一把:“说什么呢你!”
用力不大,可崇虞竟就这么仰面向后躺了下去。
他身后的两个美婢接住了他,是大太太的两个陪嫁丫头,此时一人架住他的一只胳膊娇笑道:“爷怎么躲到这里来了?您还欠奴家十杯酒呢,呵呵~”
这一桌上,闵元最是个好脾气的,闵娥很乖觉,自知今晚抢了闵卓的风头,无意留在这儿触三妹的霉头,早早的便捧着寄游退席回院子去了。闵染等一众庶出姊妹也不敢对崇虞摆脸色,因此他虽失态,倒也无人敢说什么。是以整桌只有首座的上官闵卓,看见崇虞这副放浪样子,厌恶的扭过了脸。但到底顾忌他身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到别处去了。
闵荣也觉的丢脸,到底是自己带回来的。抱怨了好友几句后,又加了一句:“大太太也不管教管教自己的丫头,成何体统!”
闵元默然。
上官府内数大老爷的院子最热闹,一屋子莺莺燕燕、肥环燕瘦,最受宠的李姨娘简直嚣张的没了边,合该有个厉害的夫人管一管。偏偏媳妇没有讨好,大太太完颜氏最是胆小怯懦。她是正房夫人,完颜氏嫡女,有修为,有娘家,只消她一句话,出身卑贱的李姨娘就得背着包袱另寻出路。可完颜氏不说摆出正头太太的谱来压制妾侍通房,反而学那姨太太争宠的下作伎俩,往丈夫房里可劲儿的塞小妖精,企图分了李姨娘的宠,却只弄得大老爷院里愈发乌烟瘴气。大老爷院子里的事别人不好插手,一个个却乐得瞧热闹。好在她的肚子争气,先后诞下大少爷上官闵衡和二小姐上官闵娥,这才奠定了在府内的地位。
不过这也不全怪大太太,完颜氏近几年是愈发落魄的不成样子了,族中子弟大多资质平平,于吃喝玩乐上倒有一手,今日点了春香楼的头牌,明日包了宝月楼的戏子粉头,屡屡传出丑闻恶名。大太太嫁过来的早,有儿有女,这才无人说什么,若是放在今日族长是断不会再聘完颜氏的媳妇的。知道自己娘家不上道,大太太对大老爷历来是巴结讨好,从不敢多说什么。
大太太的事,闵荣可以抱怨,没有地位的闵元却不能说什么,这就是实力为尊的仙门世家的残酷。
而嫡出之所以比庶出有地位,是因为嫡出的乃同出自仙门世家的老爷和太太所出,继承的血脉自然优秀,于修仙也事半功倍。而庶出的则是出身平民的姨娘所出,天赋下乘,也不受重视。上官闵元虽贵为嫡出,但天赋平庸,在府内的地位尚不如庶出但天赋较强的上官闵染。
每次的家族聚会,不论是除夕,中秋还是什么,她也总是这样的处境。耳畔有女孩子在笑,格外的清脆,透着年轻的朝气。是飞扬跋扈的上官闵卓,还是近来族长的新宠上官闵染?
是谁都无所谓,总归是与她无关。她很少发出这样清脆的笑声,用父亲的话说,“永远死气沉沉”。
好不容易熬到族长讲完话,大意是鼓励众人去了华阳刻苦修炼,切莫给家族丢脸云云,她对站在身后的芸儿招手。
芸儿贴近她耳边:“小姐?”
“去禀告族长一声,说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芸儿烧才退,一摇一晃的走上首座,在上官云翌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云翌随意的摆了摆手算是默许,自始至终没有看这边,也没对她的“身体不适”有任何询问,与先前闵娥告退时的嘘寒问暖对比鲜明。
回了自己的房间,芸儿服侍闵元脱下拘束的礼服长袍,屏风后的木桶内早已注满热水,里面洒了桂花花瓣和蔻香精。闵元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会儿后,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只着一身素白中衣,赤着脚跑进内室,芸儿捧着一双苏绣软履焦急的跟在后头:“姑娘,仔细冻着!”
闵元头也不回的道:“这有何妨,屋内均是地毯。”
只见岫玉已用莲花壤金铜熏笼将床被上上下下熏染了,被褥绵软生香,闵元舒服的一头栽进去。
芸儿跟上来,把软履放在床边的脚踏上,嘟囔道:“到底是入秋的天气,姑娘总这么不注意可怎么好……”
岫玉年长两岁,人也稳重端庄,她打开床边小几上的翡翠竹节熏炉的盖子,香炉内是青铜底座,里面盛着炭火,点燃后撒上寿阳公主梅花散香,盖上盖子,清雅的香气便袅袅散发出来。
她又放下床帏的勾帘,用食指轻轻一戳芸儿的额头,笑道:“少说一些吧,参加这些个宴会最是累人,让姑娘好生歇息吧。”
说罢,两人皆躬身告退。
听到两人关上木门,闵元又从床上爬起来,吹熄了床边的烛台。
她其实是害怕这样的黑暗的,平时睡觉总叫丫头们留下一盏灯。可每当她难过时,都会把自己隐藏进黑暗里。
房间内寂静无声,墙角的炭盆安静的燃烧着。遥遥的能听见崇明殿传来歌舞声,不知几何,连歌舞声都消失了,想是宴会散了。
闵元一直睁大眼睛盯着床边的窗户,今日月色很好,疏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温柔的泻在淡粉色的床帏上,床边古朴的梳妆台上,静静吐着杳杳烟气的香炉上,床脚精致的绣鞋上。
其实闵元的院子里也有桂花树,也是她费了心思栽种的,只是她没有闵娥心思活络。小小浅浅的桂花影子映在窗纸上微微摇曳,正是“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的幽雅景致。
微光一闪,床边的烛台突然亮起来。闵元本有些昏昏欲睡,被光一激惊醒过来,却见红绡蛟纱帘帏外只依稀可见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被烛光打出一道阴暗诡秘的剪影。黑色斗篷无声垂地,纹丝未动,就好像他一直便站在那里。
来人放下兜帽,那张冰雕般的脸在烛火下更美,也更冷。
她吃惊的撩开床帏,一时也没想到自己只着中衣,理应避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