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路杳》孑然莹澈

4、第四章

　　转眼便迎来了英雄大会。
　　杜毓棠见了那么多英俊的哥哥，兴奋得不行。死乞白赖地央叶江蓠、司徒清泉、谢瑾玙、曲吟歌并上林毓斐都换上了白衣，自己也臭屁地准备了白衣、折扇，扮作了男子，自以为翩翩公子的样子。只是立在五人边上，生生矮上了一大截。
　　六位俊美的白衣公子策马同行真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大街上的女子不论芳龄几何，都看得心花怒放，更有甚者一路追随。让杜毓棠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行至了码头，自有人把马牵了去。他们六人还有随从登上了往芬华岛的画舫。
　　着陆不久，曲吟歌和谢瑾玙各自回到了云萝坊与霄靖堂的集结之处。
　　叶江蓠同司徒清泉到了江清庄的落脚处，发现一行人与他们隔得并不远。
　　季琨在其中相当醒目。
　　墨蓝色的宽大锦袍，配上同色的护额，眉宇宽阔，鼻若悬胆，目若朗星，肤色不似叶江蓠傅了粉似的白皙，却在阳光下泛着淡金的色泽。风姿绰约，司徒清泉一时都挪不开眼。
　　季琨正与熟识的人相谈甚欢。
　　谁知与季琨交谈的那个人转头瞧见他们，两眼立时放光：“啊，司徒楼主，叶庄主！”季琨也回身看到他们，脸上表情一僵，随即露出不解的神情。
　　司徒清泉心知不妙，看到叶江蓠却移开视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压低声音冲叶江蓠道：“相公，这下该怎么办吧。”
　　叶江蓠勾唇一笑：“娘子，你看着办。”
　　司徒清泉见他如此不讲义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这位可是妙医亚圣季公子，借一步说话。”
　　直到把他带到一无人的角落，司徒清泉轻抒一口气，对季琨抱拳道：“多谢季公子对舍妹的相救之恩。”
　　季琨恍悟，却还是有些疑惑：“之前却从未听说司徒楼主还有个妹妹。”
　　“这是出于对舍妹的保护，所以从未告知外人。”
　　“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女子倾慕叶庄主，要知道叶庄主已经成亲怕是芳心要碎一地了。”
　　“呵呵。”司徒清泉扯着嘴角尴尬地笑着。
　　“不知令妹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后身体状况如何。”
　　“舍妹病了几日便好了，却也无妨。”
　　“须知病后调理亦很关键。在下倒是略通晓些医术，可以为令妹调理一二。”
　　司徒清泉啊司徒清泉，你怎么不说你壮得能打死一头牛，不然还凭空和季琨多出些牵扯。可他竟不愿就这么拒绝季琨。不知为何他对季琨生出了亲近之意。
　　“那就多谢季公子了。”
　　次日是英雄大会的开幕式，此次开幕倒同往年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物先发表一通讲话。激昂的陈词后，其他人纷纷叫好。
　　接着上台的是奉珂，芬华岛现任岛主。她一袭红衣，螓首蛾眉。虽人至中年，反被岁月冲刷出另一份别致的美丽。落落大方，不见任何的扭捏姿态。
　　她盈盈一笑，冲在座豪杰拱手：“奉珂在此感谢各位英雄莅临芬华岛，大会宗旨也无需赘言。只是各位英雄要想拔得头筹，光有武艺还是不够，需得智勇双全，运气也是不可少的。”
　　之后自有人对比试的规章进行详尽解说。原来今年采取之法不同于往年的擂台战，参赛者要先闯关，再让过关之人进行切磋，排出名次。
　　英雄大会三年一届。叶江蓠之前只参加过一次，一举夺得第七，以少年英雄而扬名。
　　这回众人对他的表现都很期待。
　　林毓斐代表了玄极门出战，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老一辈的人可都记得当年玄极门之盛。可惜二十多年前上任玄极门主被其大弟子所害，由二弟子承袭了门主之位，玄极门自那以后便隐匿不出。而林毓斐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玄极门的再度兴盛呢？
　　曲吟歌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也报名参赛。上回他排到了四十多名，回去被姑姑好一顿训，勒令他这回要是不进前二十便不用回去见她了。曲吟歌无奈，打打杀杀可是最无趣了呐。
　　谢瑾玙知晓自己武艺不是太精，不能夺冠也没有参赛的必要，何况霄靖堂主要还是靠自己的脑子，不参赛也罢。
　　司徒清泉更不必说。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回风月山庄的李庄主竟是选择了退居二线，仅仅是派了自己的儿子李滐澜和女儿李倩芊出战。
　　杜毓棠一下子就发现了明明是许多人目光焦点的李倩芊目光一直胶在叶江蓠身上，心中气不过，闹着也参加了比试。
　　参赛之人皆抽取了排号，分批进到了不同的屋中。看到自己和杜毓棠分到了同一间屋子，林毓斐松了口气。
　　叶江蓠同十多个并不怎么熟识的人进了一间屋子，半柱香的时间过了，还没有出现任何动静，其中几个已经慌了神，甚至有两个人起了争执，眼看便要动起手来。
　　叶江蓠听得一声女子的轻笑，虚无缥缈，辨不清楚来处。
　　屋子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讲话。这是突然传来破空之声，许多银针从四面八方袭来，叶江蓠展开桃花骨扇，挡开两处银针，又飞身避开了剩余的暗器。
　　尽管众人都提高了警惕，但还是有大半未能躲过，中针之人纷纷倒下，叶江蓠知道针上定是下了药。三波飞针袭击后，屋中立着的只剩下了五人。
　　那女声又不知从何处传了来：“屋中有暗道，诸位自行寻觅吧，过了暗道就能通关了。”
　　其他四人应声而动，在屋中摸索起来，叶江蓠环顾四周，发现屋中陈列有个花瓶显得古怪，知会了那四人。离得最近的那人动手搬开了花瓶，置花瓶的架子前出现了一条密道，此时另一个人触到了一幅画后的机关，又有一条密道出现。
　　众人都犯了难。叶江蓠不放心，又检查了一番，没有再发现暗道。
　　叶江蓠踌躇片刻，选择了花瓶前的暗道，有两人选择跟随他，其余两人进了画后的暗道。
　　行进片刻，三人都没有说话，暗道里静得可怕。
　　紧跟着叶江蓠的是个二八女子，只差没有揪着叶江蓠的衣袖了。她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两边突然了出现飞矢，不由惊呼出声。叶江蓠折扇一转，击落大半，另一名男子也拦下了剩余几支。
　　走另一条道路的两人听到惊叫声，暗自庆幸，他们一路走来都无事，该是选对了道路吧。
　　却不料他们刚刚从拐角过去，背后却有一块石门悄然下落。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们猛然回头，路却已经被堵死了。
　　叶江蓠三人接下来倒是一路顺遂，出了暗道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广场。
　　方才与叶江蓠同行的女子一脸娇羞地正欲向叶江蓠致谢，杜毓棠却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抱住叶江蓠的胳膊，两眼泪汪汪地：“桃花哥哥，阿斐为了保护我被针刺中了。”
　　叶江蓠柔声安慰着：“不妨，针上没毒，毓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女子见杜毓棠这般自己根本插不上话，跺了跺脚负气走开了。
　　约莫一刻钟后，过关之人皆已到齐，却是只余下四十七人了。
　　于是便有一串女子端着签筒来让大家重新抽签。
　　叶江蓠刚抽完签，曲吟歌便招摇地笑着走来：“兄弟我运气好呀，抽中了轮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前二十四强了。”
　　叶江蓠笑笑，朝曲吟歌肩上轻捶了一下。
　　这边杜毓棠抽中了二十一，正四处问着有没有人抽中了同样的号。
　　方才的那女子一路跟着杜毓棠，杜毓棠刚发现一个中年胖大叔抽中了同样的号，那女子箭步上前夺过了大叔手中那只签。
　　“这位大叔，我要和那个小丫头战一场，你把这签让给我吧。”
　　“你谁啊你！凭什么不守规矩！我有和你交战的义务吗？！”杜毓棠不满地嚷道。
　　“哼！谁让你这不知羞的小丫头缠着桃花公子的！我李倩芊今儿个非要教训教训你！”原来这就是今年代表风月山庄出战的李倩芊。
　　杜毓棠想起李倩芊在闯关前就一直盯着叶江蓠看，一听她挑衅也来了火：“好呀，我还怕了你不成！战便战！”
　　李倩芊听罢把自己原来的签子往那大叔手里一丢，复又回过头去瞪着杜毓棠。
　　中年胖大叔无奈地看着两个女孩子，担忧着自己的新对手还是不是个软柿子。
　　看到杜毓棠站上了擂台，林毓斐在台下担忧地唤道：“师姐。”
　　杜毓棠转头看到林毓斐，两眼立马亮起来：“呀，阿斐，你醒啦。”
　　“师姐，你可要小心呐。”
　　“放心，你师姐我本事那么大，要当心的是对面那个丫头。”杜毓棠故意放大了声音。
　　李倩芊听了，自然冲着杜毓棠两眼冒火。看了看台下注视着杜毓棠的林毓斐，嘀咕着：“又一个小帅哥，死丫头，命还真好。”她四处望了望，想到自己的哥哥应该也在比试，而台下只有自己那头发都白了一半的爹爹领着一众容貌都不怎么出色的弟子冲自己高兴地挥着手，心拔凉拔凉的。
　　锣声一响，杜毓棠与李倩芊都朝着对方冲了去，一个使剑，一个使刀，刀剑乱舞，毫不留手。铁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林毓斐看了看李倩芊的招式，放下了心来。师姐平时习武都不怎么用功，好在对手也是个半吊子，在师姐手上也讨不得好。
　　而早早地输了比试的中年胖大叔在台下都傻了眼：乖乖，这俩小丫头这么猛啊，好在刚刚换了签子，输在一个男人手上好歹要光彩些。
　　交战久了，李杜二人都有些乏力，刀剑相抵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切，小丫头挺厉害的嘛。”那边传来李倩芊低低的声音。
　　“你也不赖啊。”这边杜毓棠低低地回复。
　　又一番交战后，杜毓棠把李倩芊逼到了擂台边沿，击掉了她手中的刀，终于取得了胜利。
　　李倩芊一甩袖子：“你！你给我等着！”说罢跳下了擂台。
　　杜毓棠把剑收入鞘中，欢呼着下了擂台，扯着林毓斐的袖子高兴地诉说。
　　而另一边曲吟歌刚刚赢得一场比试，已然进入了十二强，对待第二场比试越发不尽心，象征性地挥了几下手中银色长鞭，一直在闪躲着对手进攻。
　　险险躲过对手的又一招，他心疼地顺了顺自己的长发：“头发都差点让你给削了，罢了，不打了。”他就这么跃下了擂台，引得大堆观众喝倒彩。
　　云萝坊中爱慕曲吟歌的女弟子们不乐意了：“你们懂什么？我们坊主那是随性洒脱。”
　　曲云萝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这个侄儿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那玩兴收起来。
　　杜毓棠在第二场却碰上了真正的高手。她看着对面的黑衣之人，不由地打了个寒噤。那黑衣人面貌平平，却从骨子里透出着森寒之气。
　　黑衣人在比试一开始下手就毫不留情，招招狠辣，杜毓棠几乎看不清他手中短刺攻击的去处，艰难地防御着。好在比试不允许伤人性命，她终是被黑衣人一掌击下了擂台。林毓斐连忙上前接住了坠落下来的小师姐。
　　司徒清泉等人也上来关切询问，季琨探向杜毓棠的脉门：“无碍，没有受什么重伤，调养几日便可。”
　　杜毓棠无力地笑笑，林毓斐看到她牙关隐隐有血渗出，心揪得疼。
　　叶江蓠两场比试都没碰上什么太过难缠的角色，跻身六强。他俊逸的容颜，飘逸的身姿又是博得一片片暗许的少女芳心。
　　翌日，杜毓棠服了季琨配的药，又经过一夜的休息，再次变得生龙活虎。
　　这一场比试对垒叶江蓠的是个女子。
　　池晚杏看到擂台对面的叶江蓠，不由一怔，这是那夜追踪自己的男子吧。
　　反映最大的却是楚蕖，她看到叶江蓠的容貌，立时站了起来。
　　“凌箬…难道是凌箬的血缘晚辈？不可能，叶家人早被屠戮尽了。”她低喃着，又招过近旁弟子，“告诉晚杏，莫要伤了她的对手。”
　　“是，宫主。”
　　池晚杏听得池宫主吩咐，满腹疑惑，但只得听令。
　　锣声响起，观众们却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激战画面。叶江蓠对有过一面之缘的池晚杏留了一手，而池晚杏也只尽了四五分力。
　　只见池晚杏一剑刺去，叶江蓠拿剑一挑，轻易挑开。池晚杏又一剑劈过，却在离叶江蓠尚有七八寸处便收了回去。
　　“什么嘛，这两人是相好吧，打得这么柔情似水，就差两眼含情脉脉了。”台下有人十分不满。
　　叶江蓠不欲胜了那位姑娘，他开始琢磨着怎么输得不着痕迹一点。
　　他开始步步闪躲，一点点靠近了擂台边沿，借池晚杏攻击的势头假作跌落擂台。
　　“姑娘武艺高强，在下认输。”轻盈落地，叶江蓠不见一点狼狈样。
　　“这女人使诈！”李倩芊看到了，不疑有他，只当池晚杏为了赢就不择手段。
　　而杜毓棠在叶江蓠回到座位时也义正辞严地发问：“桃花哥哥！刚才那女人是不是使诈了！”还真是难得的默契。
　　英雄大会第二日顺利落幕，决出了前三甲。池晚杏位列第三，第一是那个黑衣人——吴越秦。由于他登记时表示没有门派归属，大家对他的来历猜忌纷纷。
　　剩余三日大会没有什么正式的赛事了，无非是芬华岛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下来宾，再由没有尽兴切磋的侠客们进行一下武艺表演罢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虽然英雄大会热度不减，但鲜有人再有那种削尖了脑袋往排行榜里挤的热情了。老一辈的有资历的几乎都退居二线，新上来的年轻人又大都没什么进取心（叶江蓠恰是其中的领军人物）。这英雄大会倒更像是各路英雄的结交会，商人的交易会，姑娘们评议各路男儿综合指数的选美会。是以，后人谈述辛卯年间的英雄大会时，时常会提起风月山庄李庄主在晚年自传中写过，他目睹那年英雄大会衰败之气后，捻着自己的胡须叹道：“这江湖，果然是安逸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