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之月》石化君

5、云之篇（五）

　　裴元舟去找楚云歌，在他想都不敢想的刺史府门口等着。

　　楚云歌从刺史府出来，裴元舟将她与八年前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他发现他并没有非要和楚云歌在一起的理由。

　　“今日去哪儿？”楚云歌笑着望向他。

　　云歌的笑，和她不一样。

　　她的笑容里满是自己。

　　裴元舟说道，“也许，想请你帮我挑件红嫁衣。”

　　楚云歌的眼睛里写满疑问，可他却突然清醒了，用更清晰，更认真的话说道，“我想请你帮我挑嫁衣。”

　　楚云歌睁大眼睛。

　　裴元舟说道，“我曾爱过你，不过，我现在更爱另一个人，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挑嫁衣吗？她和你……长得挺像……”

　　楚云歌似乎是想笑，却又像是要哭，他将她搂在怀里说道，别哭，你的笑容很美……我……是我对不起你……

　　他尤自安慰着，却没发现，还是当年那个墙角，小女孩变成了小女人，依旧躲在墙角偷偷的望着，而后踉跄着往回走。

　　待楚云歌平复了，他放开她，说，“不祝福我吗？”

　　楚云歌说道，“是我勇敢的太晚，我会帮你们挑一身最美的嫁衣。”

　　楚云歌选得确实是极美的，他看着楚云歌试穿着嫁衣，心里想，若是她，一定还要美上几分才对。

　　她的笑容永远是最好的，无可替代的。

　　出门下了雨，大雨，仿佛要洗刷尽世间所有的尘埃。

　　楚云歌无法回家，裴元舟想去寻轿子，楚云歌说，“轿夫也还是会淋雨，我就在附近客栈住一晚吧。”

　　人是他带来的，他得陪着。

　　裴元舟笑道，好。

　　撑着伞往附近的客栈去。

　　将楚云歌安顿好后进了自己的单间，门外的大雨中夹杂着风雷，他有些担心，不知道，她会不会怕……

　　一夜风暴。

　　第二日的街道蓄满积水，他与楚云歌谈笑着往刺史府去。

　　送走了楚云歌，他开始急切的往小院赶。

　　他看着蓝布包起的嫁衣，笑容款款。

　　那是他的家，是自己的归宿。

　　门还是吱呀作响，他喜滋滋的想，如果今日就成亲，一定得把门修好。

　　他一步步的走进房门，什么都在，唯独少了等待他的那个人。

　　裴元舟有些慌了，从未有的慌乱，他迫切的想知道她去了哪里，迫切的想见到她。

　　他想，她应该是有事出去了，如果他在这里等着，她一定会马上回来，他第一次发现时间是如此难熬，他烦躁的想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

　　再一次拿起笔，不用思考，他就能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她。

　　白纸上缓缓出现一个女子，笑容甜美温柔，还有一丝娇憨。

　　他在念叨，念叨着属于他一个人的“云之……”

　　云之……云之……

　　好像在脑海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像，一个粉嫩的女孩躲在刺史府的拐角，偷偷的望着。

　　他路过，问那女孩，在望什么。

　　女孩说，“我在看爹爹。”

　　他疑问，“刺史府的楚大人是你爹爹？”

　　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笑，“我叫裴元舟，你叫什么？”

　　女孩笑道，“云之，我叫楚云之……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我想嫁给你做媳妇……”

　　他微微脸红，“你懂得什么叫媳妇吗？”

　　女孩笑道，“知道，媳妇就是能和哥哥一直在一起的人…”

　　年少的他昂着头，一脸不屑，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女孩的笑容，“等你长大吧，唔，我长大了，你还小，等你长大就娶你做媳妇。”

　　裴元舟仿佛看见青涩的男孩小跑着离开，女孩却一直深深凝望着。

　　“云之…我叫楚云之……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我想嫁给你做媳妇……”

　　云之！楚云之！

　　裴元舟像是发疯一般手中毛笔扔掉，他的心里，脑子里，都重复着一句话，“云之……楚云之……”

　　他踉跄着往门外跑，飞快的跑，像是要喘不过气……

　　他想起来，那个女孩，站在刺史府的拐角，身上穿着旧的发白的布衣，衬着小脸别样的清丽……

　　是啊……他怎么会想不到，若当真是刺史府的楚云歌，如何会穿如此破旧的衣衫……

　　她是楚云之……从头至尾，只属于自己的楚云之……

　　“楚云之！云之！”他发疯一般的大喊，寻找，却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他。

　　他跑到了集市，依旧歇斯底里的叫喊着，“楚云之！云之！”

　　有个卖菜的大婶看着面前俊美的年轻男子大喊着楚云之，上前询问着，“你找云之啊？”

　　裴元舟有些慌乱着抓住大婶的双手，与其近乎哀求，“云之，云之她在哪？”

　　大神抽回了手，说道“在城西李大夫那吧，昨个在集市上昏死过去了……”

　　裴元舟只听到了李大夫之后就急速的往前跑，撞到了不少的行人，他却从未停下。

　　旁边有人好奇的问那大婶，“楚云之是谁？”

　　大婶有些遗憾的说，“你们自然不知晓，当年刺史府的楚大人娶相府千金的时候，可是把家中姬妾都偷偷赶了出来，其中有个姬妾已经怀了孕了，不愿意走，硬生生被灌下汤药扔到了北边一个小院子里自生自灭了，谁成想，那堕胎药被那夫人吐了出来，没几个月，这女娃就出生了，说起来，这楚云之还是刺史府楚大人的长女才对……”

　　裴元舟气喘吁吁的跑到李大夫那里，不待气息稳定，赶紧拉着李大夫的袖子，问道，“大夫，云之……楚云之呢？”

　　那李大夫沉了脸色，叹了口气，“都让她按时吃药，可她竟然一连三个月不来买药。唉，都是命数，她昨个心疾发作，死了……”

　　裴元舟什么也没听清，脑袋里只是轰隆隆的重复着一句，死了。

　　死了？那个会对她温柔笑着的人？那个总是将自己摆在第一位的人？那个总是笑着应承自己所有要求的人？

　　大夫看他浑浑噩噩的样子，有些不忍，说道，“我昨天将她和她娘葬在一处了，城郊最大的杨树下，你去瞧瞧吧……”

　　他像傀儡一般的往城郊去，他想，她一定不会死的，他还要娶她，还要带他回裴家，还要将最好的疼惜全给她……

　　如何能死……如何敢死……

　　几日后，李大夫路过城郊，准备将云之从前抵在他这当药钱的坠子一起埋了，却发现新坟已经被扒开，周围有些土微微发红，带着血色。

　　李大夫将坠子放下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城北的一处破旧的小院，男子慢慢将身子靠近旁边的女子，轻身呢喃，“云之……我们回家了…云之…”

　　声音渐渐变小，而后再无声响。

　　我会一直微笑对你…直到，你喊我名字的那天……我会告诉你……我有多么，多么的……

　　喜欢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