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11、奇兵

　　杨林因为要绕开金堤关，走的都是山间小道，路上很艰难，行军速度非常缓慢。他心里暗暗埋怨宇文成都：还声称是引开瓦岗主力，倒像是自己讨了便宜似的，这种劳而无功的苦差事，还不如在正面战场上砍杀一顿痛快。等他终于出了山路，忙传令队伍快走，还没到瓦岗，宇文成都一个人追了过来。
　　杨林一见，吓了一跳：“啊！宇文将军！你怎么来了？”宇文成都苦笑着：“险些没命了！我太大意了，让敌将占了便宜，金堤关活埋了十万人，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杨林惊得呆若木鸡，好半天才说：“怎么会？宇文将军身经百战，那金堤关的守将怎么得手的？”
　　宇文成都气道：“唉！你知道那人是谁？是罗艺的儿子！那个小儿骗了我。我到现在还觉得不信，跟敌将末交一刀一枪，就这么败了……”
　　杨林问：“是罗成？那孩子我见过的，听说很是英雄，被封为燕山公了。他造反了？罗艺老匹夫贼心不死！待老夫剿灭瓦岗，宇文将军助我踏平幽州！如今我们怎么办？”
　　宇文成都不慌不忙，从容说：“我们只能回兵了。我已上表，请皇上调罗艺来征讨瓦岗。”
　　杨林沉吟着：“罗艺如果真有反心，岂肯奉诏？他一向听调不听宣，不奉诏也没办法。”
　　宇文成都：“皇上来了密旨，要我们先回扬州，从长计议。我有一个妙计，要他们一网打尽。”
　　两人带着队伍，也不去瓦岗了，向江都去了。
　　罗成在金堤关外守了几天，觉得城内外被埋的人不可能生还了，才令人撤了巡防的队伍。他知道宇文成都不会轻易这么送命，如他逃出来，一定去找杨林合兵打瓦岗报仇。
　　探报们回来，果然是宇文成都追上了杨林，但令人不解的是，两人居然撤兵走了，去向不明。听说是没回大兴、往南边走了。罗成听了禀报，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名字：江都！皇帝现在江都，江南本就是花柳繁华地，加上皇帝刻意经营，早成了神仙府地似的所在，各地豪强、八方富商全都集中在那儿，更兼屯有重兵。杨林去了江都，那下一步，宇文父子要干什么呢？他正思量着，姜松悄悄地进来了，在他身边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等罗成问他时，才缓缓地说：“现在时机到了。我料杨林、宇文成都不会善罢甘休！江都要上演什么好戏，还不明朗，我们的事可是时候了。主公给侯君集密令，我们明天就动身。”
　　罗成沉吟半晌，才说：“侯君集虽有急谋，但他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我给你派几个帮手，你昼伏夜出，尽量秘密行事，事情如可成则成，不成千万要保全了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姜松激动地说：“谢主公信任！末将定会不辱使命，“请”了那杨侑来，任主公驱使。”
　　罗成说：“此事事关重大，隋宫宫禁森严、高手云集，千万小心！”
　　姜松笑道：“姜松自出道以来，除了主公，未逢对手！正要开开眼呢。”
　　罗成轻笑道：“这回不可恋战！你的本事，早晚会名扬天下的。”
　　罗成等姜松告辞走了，方令人唤幽州王府家将史大奈进来。这史大奈是王府家奴，罗艺一手调教出来的，外表粗鲁，内心缜密，又加上他为人谦和内敛，一直是罗成的心腹，平时他只跟着罗成不曾离开半步，这回事关重大，罗成反复思量，只有史大奈跟着去才放心。
　　罗成待史大奈施了礼，低声嘱咐道：“你此去艰险重重，切记以使命为重，不可逞强恋战。要注意姜松动向，如有不利，可先斩后奏！不可走漏风声，要全身而退。”史大奈尊令去了。
　　线娘躲在军帐门口的帐幔后，侧身听着。罗忠捧着一又叠军报过来，正好看见窦线娘的背影，皱了下眉，重重地哼了一声，线娘闻声，突然红了脸，悄悄地退了出去。
　　罗忠进帐，将军报放在案上，装作随便地说：“线娘刚在门口，怎么不进来？”
　　罗成竦然一惊，想起他刚对史大奈说的事，怒气上升。
　　线娘和侍女端了饭出来，罗成无心用，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线娘劝道：“还是先吃一点吧！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不就是一个皇子吗？姜松的本事不是你看中的吗？”
　　罗成伸手把她拥在怀里，笑着说：“我得先想好了可能遇到的障碍，好提醒他。”线娘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象你这样，既不放心他，又要用他，难怪这样心神不宁。”罗成脸上一冷，眼睛眯着，眉尖微皱，半晌方道：“我最讨厌人自作聪明！尤其是女人对我指手划脚！不许插手军务，问都不要问！”线娘忙赔着笑：“成哥哥，我是看你心事太重，太累了，伤了身体。线娘决不过问你的大事。”罗成起身，推开她，说道：“你先回去安歇吧，我还要去巡营。”线娘怯生生地看着他脸色，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再说，忙施了一礼，低头退了出去。
　　罗成盯着线娘背影半晌，忽长出一口气，闭目晃了晃头，似是要甩开一些杂念。
　　罗忠一直在旁边服侍，见他心神不属，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说：“少主想什么？少夫人毕竟是窦家人，一些机密的事还是小心些好……”
　　罗成瞪了他一眼，喝道：“多嘴！”转身吩咐人备马，出帐各营巡视去了。
　　姜松妆扮成客商，还带了些河南地方特产，装了几车，罗成为他挑选了十个人，都是从幽州王府出来的侍卫，个个身手不凡。
　　罗成解下腰里佩着的弯刀，捧在手里：“大哥，此刀名“绝影”，是罗家的祖传之物，我将此刀交付大哥，大哥就是罗家的人了。“他帮姜松挂在腰带扣上，握着他的手说：“大哥！江都之险，不啻龙潭虎穴，我此次出奇兵掳取皇子，却要大哥孤身犯险，实在心有不忍。弟把此刀赠给兄长，愿此物能给大哥带来吉祥。”姜松轻快地笑着：“不要这样嘛，生离死别似的，我的本事你信不过吗？那就是信不过自己，你已经败了宇文成都、现在是天下第一了知道吗？”罗成笑了笑：“什么天下第一！成王败寇！我若是败了，一定会死得很惨！”姜松心里软了一下，他凝视着他蕴着星华的黑眸，看到了属于罗成的危险的东西：这个人太高傲了……竟不容自己有败得可能。他强笑着：“好了，放心！等我带杨侑回来向主公复命！”
　　罗成送走了姜松，吩咐人叫罗忠进来。这罗忠是王府家将，自小就是罗成玩伴，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从来不离罗成左右，罗成事之如兄。这回是实在无人可用，才想起罗忠来。他看罗忠进了军帐，施了礼，挥手令他坐下，才缓缓地说：“我现有一桩难事，要你出马才能成功。”罗忠心中欢喜，忙问：“是什么事？你肯放我出去，干些大事了？”罗成沉思着说：“姜松的父母妻子都在窦建德手里，他这回去江都，成与不成窦建德都不会放过他。你现在就动身到寿春去，无论用什么办法，把他的家眷接出来，先到这里跟他会面让他放心，再送回他的原籍洛阳安置。”罗忠忙笑道：“小事一桩！谢主公给我出去放风的机会。”罗成也笑：“你是在我身边呆得腻了，想出去疯了。”又正色道：“这个差使可不轻松，你又没有多少人可带，怕走漏了风声。全靠你见机行事，一定要谨慎！”罗忠有些疑虑：“姜松带走了几个人，我一走，主公身边近卫就只有罗春、罗年了，现在情况险恶，主公要小心李密。”罗成沉吟着说：“李密近期还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吧！一切要看江都的杨林有什么花样了……”罗忠领命去了。
　　姜松带着人一路向江都去。他并没有听罗成的话，仍按自己的想法，白天赶路，夜间休息，使自己完全像一个客商。他带的特产并不贵重，即使被劫，也无性命之虞。史大奈跟他争执了一回，姜松耐心地解释着：“我们这路上一定要保存体力，到了江都，也不能强取，只能见机行事，行动越是诡异，越是招人怀疑。”史大奈见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起临行前罗成嘱咐他一定要沉住气，忍了再忍，便由着他了。
　　因持有幽州的通关文书，各路反王也都不敢得罪幽州罗家，一行人路上很顺利。到达江都后，姜松令人寻到了江都一家不太起眼的名叫文香阁的花楼住下了。入夜，运河两岸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浆声灯影里是如花美眷、软语欢歌，果然是众人没有见过的繁华。姜松饶有兴致地带着随从，也租了一条船，荡漾在如画美景中，觉得心快要融化了、几乎要忘了肩负的使命。
　　他一连游荡了好几天，也没见有任何行动。史大奈有些着急，终于有一天晚上，姜松从茶楼听歌回来，在房门口被史大奈截住了，史大奈问：“姜将军，这几日风流快活，还记得主公所托吗？”姜松轻笑：“我当然记得了，史将军还记得主公嘱咐吗？主公要你沉住气，一切都要听我的，忘了？”史大奈叹了口气：“你想急死我呀！你有什么谋划，好歹告诉我一二，免得了跟闷葫芦似的，好生难过！”姜松拉他进了房内，左右看看，关好房门，才轻声说：“已经有些眉目了！我今晚要跟他们谈交易，你跟上我，但一定不要说话！”史大奈连连点头：“好！好！我只负责保护你就行了。”
　　等天完全黑下来，姜松带了包裹，装好大锭的银子，在身上藏好了，才对史大奈说：“我们走！”史大奈纳闷：“你不换上夜行衣？这是要干什么？”姜松笑着：“又多问！我自有计较！”史大奈不吭声了。两人来到一处高墙外，这里墙高树深，粉壁金瓦，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墙根处有两个人已等在那里，姜松说：“钱我带来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了。”其中一个人笑着说：“官人好眼力！宫里流出来说不定还有金珠宝贝呢。”姜松递了包裹过去，那人打开一看，两人放光，抓起一块大银放进嘴里啃咬了一会儿，才含糊地说：“正好！成交了，两清！谁敢来找你麻烦，只管告诉我，我灭了他！”说着，两人背了包裹，飞快地跑了。
　　史大奈一头雾水，待那人走远了，才问：“你到底捣什么鬼？我全没看懂！”姜松笑了，指着墙边一个流水口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史大奈怒声道：“臭水沟！”姜松咯咯地笑了半天，才说：“是香水沟！”他拉史大奈就地坐下，用手在沟里的捞，放在史大奈鼻尖：“你闻闻，是不是香的？”史大奈闷闷地说：“是香的！可是……”姜松伸手捂住他嘴，拉了他回身就走。
　　两人回到客房，关好门，姜松才坐下来，对快气疯了的史大奈笑着解释：“我们刚去的地方，叫玉沟！是宫中排水的通道，直流进江南河。我那天在河上泛舟，发现早上有一阵河面上飘着一些脂腻，问了船夫，说是宫人早起梳妆弃的脂粉水，我寻到了玉沟，才发现玉沟很宽阔，足容得下一个人猫着腰行走，我于是有了一个主意……”史大奈吃惊地睁大眼睛，失声叫道：“从玉沟进？！”姜松正色道：“说对了！但我还要有皇宫的房舍地图，不然怎么找得到杨侑住在哪？”史大奈感兴趣地伸过头，笑着问：“你又有了什么主意？给我派些什么用场？”姜松笑着：“宫内虽有佳丽三千，可皇上还是偷着从外面唤歌妓入宫献艺，江都最大的一家歌楼叫集玉堂，里面有几个姑娘都入宫见过皇上，明天我们一起去，你只冒充富商，打探些消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