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12、 玉沟

　　史大奈穿上了华美的带金丝绣边儿的衣衫，他相貌威武，气度不凡，又带着几个衣衫华丽的随从，一进门就震住了集玉堂的老板娘。这老板娘叫王玉娘，据说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很有些见识。见史大奈这般派头，明白是遇着贵人了。
　　玉娘忙扭着身子过来，带着谦卑的微笑，娇声道：“今儿本楼的姑娘们有福了，来了这么一位威武雄壮的大爷，您请宽坐，我把楼里最好的姑娘全叫出来，陪大爷喝酒听歌！”史大奈爽朗地大声笑道：“好！只要大爷高了兴，我再给你盖一座歌楼！”老板娘忙笑着施礼：“奴婢这先谢过了！大爷不要返悔哟。”
　　史大奈砰地扔出一个大包裹，姜松忙跑过去打开，全是成色绝佳的金锭。老板娘心说：“这位不知是哪来的土财主，倒是真舍得花钱。”忙令姑娘们都过来陪着，史大奈、姜松又是喝酒、又是听曲，至晚喝得烂醉如泥，就在楼内歇了。
　　两人混了几天，终于等到了机会。这天天色将晚，集玉堂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那人衣衫华丽，面皮很白，年纪已经很大了，却没留着胡须。因江南贵族素有男子敷粉的习俗，所以一时也猜不出来历。那人刚一露面，就有小厮飞跑着迎进了老板娘的内室。
　　姜松正和一个歌妓喝着花酒，一眼瞥见，忙搂紧了怀里叫玉枝的女孩，悄声儿问：“是师娘的客人来了吗？”玉枝略斜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是宫里的使者，今又要有姐妹进宫献艺了。”姜松心下了然，心说原来那人是个宦官，怪不得没有胡子。遂笑道：“唬得了谁？我才不信！宫中佳丽如云，皇上还会外头叫人？”
　　玉枝笑着用手指点他额头一下，说：“你个没见过世面的！皇上天天吃山珍海味也会腻，也想吃吃窝头儿尝个味！”姜松窃笑，戏虐地问：“那你入宫过吗？”玉枝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我当然去过了！哎！宫中的奢华，你都想象不到，世人心中的神仙府邸什么样，皇宫就是什么样！”姜松感兴趣地问：“那皇上什么样？”玉枝向往地说：“皇上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了，温文尔雅，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姜松笑道：“花痴！对了，什么时候带我也进去见见皇上。”
　　玉枝惊了一下：“胆大包天！私自入宫是杀头的大罪，为了看个美男，丢了性命，不值得！你呀，还是好好混吧，将来得了封侯之位，自然能见到皇上了。”
　　姜松用手胳肢她：“小贱人，还敢取笑我！”玉枝笑着滚倒在他怀里，讨饶：“好哥哥！你若是真想进宫，只有钻地沟的份了。”
　　姜松心中一凛，忙掏出一大锭银子：“好玉妹！我是想淘玉沟里的红脂做上好的红玉膏，再卖进宫里，会发财的！”玉枝笑他：“真长了个发财的脑袋！好主意！我有个表哥是做石匠的，他有一份宫中的地图，包你能查清所有玉沟。”姜松大喜，忙把银子塞给她说：“快去！我现在就要！”
　　史大奈和姜松在灯下仔细地看着地图，姜松笑着说：“让那两个地痞给骗了，这玉沟有十二条，我还以为只有一条呢！”史大奈安慰他：“算什么！咱们主公还会在乎那点钱！只是这回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魅力无比，迷住了那个女子了……”姜松笑了：“哥哥还取笑我！这江都不是我们久留之地，主公怕是已经着急了。”史大奈说：“我们加紧打听杨侑住在哪个宫，才好动手！”姜松说：“事不宜迟！今晚有集玉堂的艺人进宫，想是皇上要开夜宴，我们现在准备一下，今晚入宫。”史大奈有些犹豫：“今晚的行动太险了……你一向是个精细人，怎么这回如此仓促？”姜松严肃地说：“我有把握！只是我们没有人认识杨侑，别弄错了人！我有一个主意，我现在就剃须敷面，扮成歌妓，你看看像不像，不成再找别人。”说着，唤了玉枝进来，他跟玉枝早说好了，要混入宫中见一见皇上，开开眼，玉枝信着他是土财主要花钱，只得允了。玉枝进来，帮他妆扮了半天，竟然真有点像了，史大奈脱口说出：“除了个子高了点，还真挺像的！倒有点像主---”姜松忙使眼色：“主人英风飒爽，可不是这个怪样子！”玉枝漫不经心地笑着：“原来你们还有主人！你们的主人得多富贵呀！”姜松捏她的脸一下：“你没见过他，他才是天下最俊的男人呢！”
　　一时妆扮好了，见姜松脸上敷了厚厚的一层粉，眉毛也拔得细细的，嘴上点了胭脂，穿着宽领的绣襦，白色水袖，下衬湖水色长裙，马马虎虎算一美人。史大奈笑得岔了气，姜松捶了他好几下才让史大奈止住笑，两人低声又商量了半天。
　　姜松低着头，跟着歌妓的队伍进了江都宫。他早就看好了进退的路线，吩咐史大奈等人在玉沟出口、码头各处接应。
　　他心想，为了制造影响，一定要在大殿上动手，让天下人都知道丢了一个皇子，将来另立新君，才有说服力，不然谁会相信罗成手中的人就是皇子？可这样自己完成任务的难度增大，说不定一击不中，还会有性命之忧。他心一横，来之前已知道是险之又险，既然来了，就是志在必得……
　　集玉堂这回献的是一支二十人的群舞，姜松排在最后。乐曲从开始到结束只有片刻之功，时间稍纵即逝。姜松等到殿上宦官高喝一声叫了，才随着玉枝等人一起往殿上去。等到了殿上，先排列整齐，行了大礼，才开始献艺。姜松趁机打量殿内情况，一见之下，才明白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多虑了：即是皇上设宴，莫说是皇子，就是要找哪家大臣，也都按尊卑排列得清清楚楚，根本不费劲。见皇帝细皮白肉、仪态俊雅，保养得很好，样子像是三十多岁；东面坐着一位面黄肌瘦的老头儿，戴着相冠，一定是宇文化及；西面紧挨着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约十四、五岁，不是杨侑还能是谁？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随着歌妓们转动着脚步，到了杨侑跟前时却想干脆利落地杀了皇帝算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今天铁定要死在这里了。
　　他定了定神，等再次舞着长袖转动到离杨侑最近的地方，突然将手中红帛一挥，那帛象蛇一样灵活地缠上了杨侑，杨侑毫无防备，依旧笑嘻嘻地，以为是乐工安排的余兴，待姜松手中用力一带，他从坐位上飞身而起，直撞进姜松怀里。与此同时，姜松颈中戴着的长长的珍珠项链突然开线，数十枚珠弹飞向殿中侍卫们，一时不少人中弹倒下，歌女妃嫔尖声惊叫，奔跑着到处撞，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宇文化及大喊：“救驾！救驾！”慌得扑过去护住皇帝，姜松趁机抱了杨侑，跑出大殿，飞身上了房顶，几起几伏，向宫内退去。皇宫侍卫们都集中在外围，越是向皇宫深入，侍卫越少。殿外追赶的侍卫没料到他反向而退，一时措手不及，都没有追上。
　　杨广吓得好半天才回过魂，气急败坏地嘶吼着大声叫道：“快封锁所有城门和出城的道路，严加盘查，一定要找到皇子！”
　　宇文化及吩咐冲上来的宇文成都：“把这些歌妓全都抓起来，严加拷问！”
　　玉枝离姜松较远，待姜松抱了皇子跑出殿外，方明白坏了大事，原来那人是另有图谋的。吓得头大如斗，痴痴呆呆地被侍卫赶着下了殿，投进了大牢。
　　姜松带着杨侑，半拖半抱在玉沟里艰难地行走，沟内太滑，根本跑不快，杨侑已经昏了过去，死沉死沉的，累得他出了一身的汗。走了大约一里地，才见到前来接应的罗云、罗飞，两人合力抬了一个布兜，将杨侑放在上面，抬着向外撤。等到终于走出皇宫，各路口早已陈列重兵，姜松早有预料，仍从城中地下排水的通道出城，直接上了史大奈备好的船，一行人完好无损，带着皇子，扬帆而去。他们走了两天，等到快到了下一渡口了，才弃了船上岸，仍扮成客商，这回却是昼夜兼程赶赴金堤关。
　　姜松远远地看见金堤关了，松了一口气。正走着，却见前面官道上尘土飞场，一支骑兵飞快地过来了。姜松不敢大意，忙大喝一声：“备好弓箭！上马！”史大奈大声叫着：“护好货物！”一马冲了出去。那队伍速度却慢下来，当先一人，白衣白马，已能看见旗号了，姜松激动地大叫：“是主公！”忙滚鞍下马，拜伏地道旁。
　　那边罗成也下了马，飞跑着过来，紧紧地拥抱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姜松心潮起伏、觉得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轻声笑道：“主公！我回来了，幸不辱命！货物就在后面车上，请主公过目！”
　　罗成深深地看着他，扬眉笑着说：“平安回来就好！我这几天觉都睡不好，只怕你出事。”姜松亲热地揽着他肩膀，走到后面车旁，令人解开口袋，放杨侑从里面出来。
　　杨侑呆的口袋上挖了吃饭和向外看的小洞，他早就看见了罗成，等活动活动已麻木的腿脚，才被架着来到车前。见是一个气度高贵、容貌英俊的男子立在车前，不知来历，忙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你可知尔等犯下何等大罪？”罗成轻笑着拱了一下手：“代王殿下！臣是燕山罗成，朝觐时见过殿下的！”
　　杨侑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燕郡王罗艺的世子，你如何会在这里，难道这里已经到了幽州地界了？”
　　罗成微笑：“天下大乱了，臣为了殿下的安全，请殿下到此，失礼之处，请殿下海涵！这里比不得皇宫，要先委曲殿下几天，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和我说。”
　　说完，向士兵吩咐道：“安置到我的帐中，派人看着，寸步不离！”
　　一边搂着姜松肩膀，两人说说笑笑，吃酒庆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