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风雨前夕 ...
-
章二十六风雨前夕
生产的第二天，宜修醒过来之后，只有剪秋陪在她的身边。虽然剪秋极力掩饰，却还是禁不住年纪小，叽叽喳喳地将玄凌册封的话学给宜修。宜修微微一愣，她确实没有放弃皇后的位置，但她也不急着要那个位置，没想到玄凌会这么急急忙忙的将事情定下来，不知道玄凌要如何应对太后的刁难。
“皇帝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草率了些。”昨晚竹息回来将事情说给太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朱成碧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她故意不亲自去看宜修，只派了竹息去，就是为了表明她对宜修的态度，让后宫的宫妃们知道取舍进退。没想到玄凌就是看准了这个空隙，看准了她不能立时反驳，早早地为宜修封后的事下了决断，如今尘埃落定，她却再也不能说什么。
玄凌自然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着急，如今的他虽然对太后的感情淡淡，但她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也不想将事情闹的太过不可收拾，温言道：“此事是朕早就许给宜修的，昨日说出来也是为了让宜修高兴。生孩子的女人总是鬼门关走过一趟，也是为了让她高兴高兴。”话说道此，玄凌心底淡淡悲凉，他也是朱成碧鬼门关走一趟生下的孩子啊。
太后不知玄凌所想，总还是觉得朱家落了下乘：“那也不必这么着急，立后并非单单是后宫一事，需得从长计议。”
玄凌淡淡道：“封后大典是要从长计议，毕竟是要朝见各个命妇的，但至于立谁倒不必再从长计议了，朕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君王。”
太后知道再劝无意，也不敢再深说什么，只得换了个话题：“好，就依皇帝吧。只是纯妃的月份也差不多了，阿柔自小心思细腻，皇帝无事多去陪陪她吧。”
玄凌一笑，算是应了。
从太后那里出来，玄凌还是先去了天巧殿，但没叫人通传，只是站在外面看了眼热闹的里殿。宜修才生产完，脸还有些白，但是眉眼中的喜意是藏不住的。因为之前对她禁足，又赶上慕容世松大婚，这次生产慕容家也没有女眷入宫。只是万幸，她身边儿四个丫鬟都是四角俱全的主儿，一切都井井有条的。玄凌低声对陆离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宓秀宫。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他可以肆无忌惮疼宠宜修、提拔慕容家的时候。
待玄凌走后，陆离绷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儿进去，最先发现他的是绣夏，连忙招呼他，还向外面探头探脑的。陆离看绣夏的样子，笑了一下，唇角一对小小的梨涡看着喜人：“绣夏姑姑别看了，陛下只是叫奴婢来传个话。”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绣夏也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您跟奴婢来，娘娘在里面。”
陆离颔首随她进去，见到宜修行了礼，笑盈盈道：“恭喜皇后娘娘喜得皇子。”
宜修原本笑着要叫起的神色一僵，不自然道：“陆公公这么说，陛下怪罪下来本宫可是要撇干净责任的。”
陆离暗自吃惊，这反应倒是和玄凌刚刚跟他说的一模一样。宜修却拿不准刚刚那句话是陆离耍了小聪明奉承她，还是玄凌在试探她，毕竟当初世兰的事，她还是没忘的。
“是奴婢失言了。”陆离正了正颜色，“奴婢今日来，是陛下体恤娘娘生育大皇子辛苦，明日宣慕容夫人和慕容小姐进宫陪伴娘娘，差奴婢提前来说一声。”
宜修心底也高兴，虽然慕容夫人不是她亲娘，可慕容夫人出身高贵，为人温婉良善，待她实在是极好的。更何况还有世兰那个小丫头，是她心尖尖上的人。抬手就叫染冬上了一把金瓜子给陆离，而陆离看着手里那一捧的金灿灿，也喜笑颜开，小梨涡就没消下去过。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退了出去。
到了第二日，却只有慕容夫人一人进宫，宜修靠在床榻上，左右见不来世兰，担心是出事了：“夫人，世兰她……”
慕容夫人先规矩地行了一礼，在一旁坐下，才无奈道：“上次她进宫，就跟纯妃娘娘起了冲突，如今你诞下长子，老爷可不敢再叫她进宫了。她自己也知道事，如今是风雨欲来的时候，还是稳妥些好。”
宜修很是聪明，若单单是后宫的事情，远谈不上什么风雨。就算她做不了皇后，只要慕容家在，她在后宫就不会难过，犹如前世的世兰。既然慕容迥都提到了风雨欲来，那便是前朝的朱家出事了。
宜修微微一哂：“将军也是太小心了，这风雨来了，也吹不到咱家。”
慕容夫人轻轻一笑，她也是世家出身，祖上出过文状元也出过武状元，与朱家那种靠女人起来的新贵不一样，举手投足皆是礼，也看不上朱家的作风。只是朝堂上的事，哪里容得到女人说什么，所以也只是笑笑就罢。
俩人正说着，剪秋带着锦娘和皇子进来，这小皇子论起来还是慕容家这辈第一个孩子，慕容夫人也是稀罕的不得了，却不敢伸手去抱。宜修见她表情隐忍，一笑：“母亲不必担心，这天巧殿若是有不安分的，宜修今日也见不到您了。”
慕容夫人横了她一眼，从锦娘手里接过孩子：“你如今是娘娘了，可我也得说道说道你。这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么不吉利话做什么？”
宜修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并不生气，低头安心受了这个数落，唇角的笑意是压也压不住的。
按制，慕容夫人在宫里也不能多待的，只是玄凌特特吩咐过了，准许慕容夫人在宫内小住。左右慕容夫人不是当初甄玉娆那般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反对的声音寥寥无几，此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只是天巧殿平安祥和，自有地方阴霾不散。
朱柔则大着肚子在柔仪殿心中惶惶，天巧殿生产那日她没去，为的是避嫌，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朱宜修还是顺利地将孩子生下来了，而背她买通的那个产婆却再也没有消息。她担心事情败露，她担心玄凌看她不再如初，她也担心自己这个吃药得来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
她的月份本就只比宜修小了三月而已，七月的胎按说应该很是稳妥，可偏偏有了见红的趋势。纵然她女儿心思再如何玲珑，遇到这等事，没有朱夫人在一旁指点，还是慌乱的。再加上孕中多思，她在予泓“十二晌”之后便见红了。
柔仪殿一片兵荒马乱。
宜修还在月子中，自然不会到，甘雪清是位分最高之人，亦是代掌宫权之人，纵然再不喜朱柔则，还是带着人前去探望，又差人通知了玄凌。
玄凌知晓后只是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多少惊讶，放下批折子的朱笔，慢慢悠悠地往柔仪殿走。还没进殿，就听见朱柔则嘶哑的叫喊声，文淑夫人也有些慌乱了，见到玄凌来才看看放下心，急匆匆地行了一礼：“陛下，纯妃已经叫了快一个时辰了，孩子还没下来，有产婆出来说，只是见流着血，别的什么也不见。”
玄凌眉头一皱，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艰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了盏茶，抿了一口：“去太医院拿点打胎药吧，总不至于吃了药还不见下来。”
甘雪清为难道：“产婆也是如此说，但是纯妃她……似乎不大愿意。”语罢，甘雪清抬首看了眼玄凌的神色，不见丝毫紧张，跟之前天巧殿简直是判若两人。
玄凌却是嗤笑了一声：“才七个月，纯妃难不成还想要这个孩子？她……”玄凌正说着，就听见里面产婆再喊：“娘娘用力，已经看到头了！”
玄凌的瞳孔一缩，旋即又放松下来。
才七个月而已，就算生下来，也是养不活的。
文淑夫人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女人，内心总还是柔软的，就算平时再看不过朱柔则，此时见事情有好转，还是松了一口气。玄凌看着她轻轻舒气的样子觉得可爱，拉了拉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坐吧，纯妃还没资格让你站着等她生孩子。”
甘雪清了然，从善如流地坐在玄凌身侧。两个人性子都沉稳，一时无言，倒也不觉得尴尬。
过了没半柱香的时间，只听里面产婆怪叫了一声，然后抱着一个襁褓出来，面色不是看到新生儿的喜悦，更像是见到了什么妖魔。
“嚷嚷什么。”太后来得很巧，皱着眉盯着那个产婆，目光又移到她怀里的襁褓，脸色才好了一些：“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是……是皇子……”产婆颤颤巍巍地回话，双手将襁褓交给竹息，竹息接过险些摔了，快速将婴儿的脸盖住：“太后……孩子不大好。”
朱成碧觉得蹊跷，看向玄凌，玄凌内心也拿不准是怎么会是，但是隐约觉得这个孩子大概有异：“儿臣也还没见，不如母后先看看？”
太后颔首，她本也应先看的，竹息还是犹犹豫豫的，只掀开了一角，太后看到了细小的尖牙，就立时退后，身后的竹语扶住了她：“这……这是什么？！”
玄凌这下真的确定这个孩子有异，上前欲接过，却被太后喝止：“皇帝还是别看了吧，竹息你去处理了。纯妃小产，诞下死胎。”
“慢着。”玄凌叫住了要出去的竹息，冷静的眼神透着不容置疑，竹息一愣神，孩子就被玄凌拿走了。玄凌打开盖着孩子脸的那角布，露出了孩子的全貌，刚出的孩子都是红彤彤的，这个孩子的皮肤却是青紫色，但还是能看出有呼吸，眼睛的部分没有黑晶白晶，只是一团肉在蠕动着，自然也是没有眼皮之类的东西，左边的耳朵与常人无异，右边的耳朵缺失，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嘴唇不是常人的上下两片嘴，而是裂成了三瓣，连带着里面的骨都是分开成三瓣，露出口腔内部，可以看见短短的舌头，和上下两排小尖牙。
甘雪清站在玄凌身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瞬间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往上窜，整个身子都冷了，却见玄凌看得仔细。
玄凌那手指还在那个孩子的鼻下试了试，果然是有呼吸，轻轻笑了一下，眼底却透着冷漠，将襁褓还给产婆，轻飘飘道：“纯妃一只想要个皇子，你拿去给她看看。”
“皇帝！”太后叫了一声，这么个妖孽出在朱家女的肚子里，势必会流言四起，她本意是将今日的事遮掩过去，没想到玄凌竟做出了这个决定。
玄凌如今对太后已经心死，不畏惧什么，也不想再听从什么，淡淡道：“朕在天巧殿扣下了一十三人，夏乂已经审过了，都与柔仪殿有染，各有各的使命，目的无非只有一个。纯妃做的因，这个就是她的果。”
玄凌说的太过冷静，朱成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玄凌却不想轻易放过他，继续道：“另有七人招认，说是母后的人。朕想着，母后仁爱，如何会做出此事？必然也是纯妃所为了。”
太后哑口，她确实动过弄掉宜修孩子的念头，只是打发过去的人后来都没了音讯，她想着是宜修扣下了，宜修不敢与她对峙的，如今宜修为后、长子立太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大概把前事忘了。千算万算，算不到扣下人的不是朱宜修，而是自己的亲儿子，周玄凌。
“还愣着什么？拿去给纯妃娘娘。”文淑夫人反应很快，立时在皇帝与太后之间选择了皇帝，打发产婆将那个小怪物送回去，温婉着一张脸道：“夜深了，今日这事也冲撞了太后，不如臣妾送太后回去休息？”
玄凌赞赏地看了甘雪清一眼，甘相果然会教女儿的，聪慧异常。他转了转手里的串珠，抬手宠爱地摸了摸甘雪清的发髻：“还是文淑夫人想得周全，母后也累了，让甘卿送您回去吧，纯妃的事，朕会亲自处理的。”
朱成碧没有动，只是一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笑了：“皇帝说的是，哀家就先回了。”
闻言，甘雪清笑意大了些，乖顺地上前扶住太后，往颐宁宫去，对身后柔仪殿内朱柔则惊恐的大叫置若罔闻：“太后，今夜的月亮尤其亮呢。”
朱成碧冷漠地看了一眼甘雪清，将手抽出来，扶住竹语的手，冷淡道：“但愿文淑夫人没选错路。”
甘雪清淡笑不语，她嫁的是大周皇帝周玄凌，又不是大周太后朱成碧，其实本就没什么选择的。
朱成碧没有再理甘雪清，自顾往颐宁宫走。
—— 朱柔则已经废了，朱宜修不再是朱家人，无论血脉多么淡薄，还是要再找个朱家人进宫的。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风雨前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