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催》舒潋尘

8、第八章

　　百里寻收起银针，对立在身旁的人道：“没事了，少楼主只是断了他一根肋骨，休息几日即可痊愈。”
　　沈毓嘟着嘴，往前走了几步去迎百里寻，对躺在床上的人懒得看上一眼。
　　“走啦走啦，楼主和王爷伯伯等好久了。”沈毓曳起还没站稳的百里寻，向君莫笑递了个眼色就带着一头雾水的百里寻出了屋子。
　　跟着沈毓穿过回廊，直到离了屋子很远，百里寻才压低了声音问沈毓：“大小姐不喜欢那位？”
　　沈毓带着百里寻往主楼走，脚步一刻也未停歇，似是故意要远离君莫笑屋子里的人。
　　“就林寂冉？”沈毓挑了下秀眉，不屑地道：“要不是因为他大哥，我早就趁君大哥不注意把他丢出楼了！”
　　百里寻“呵呵”地干笑，沈毓外表看起来活泼可爱，性子里却泼辣刁钻的很，若不是碍着沈夕刀与越焌芳的面子，第一楼的毓大小姐怕早已“扬名江湖”了。

　　第一楼的副楼里，君莫笑背对着床上的人，立在窗前。今夜月色旖旎，一如五年前。
　　君莫笑知道林寂冉比沈峮要早上许多，那时候江湖上还未将尊枫教视为武林公敌。
　　五年前的初夏，君莫笑在西北偏远之地凉池稍作停留，遇见了与林寂冉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说他叫林漠冉，来自北疆，欲往江南见一见传闻中的第一楼。
　　“若能远远得看上一眼，也不枉我从贫瘠的北疆跑去江南。”林漠冉眼眸里闪现了一道流光，坐在一旁的君莫笑看得入了迷。
　　君莫笑一直不懂，为何沈夕刀与越焌芳同是男人，却相爱了这么多年。他曾经问过沈夕刀，如何才是爱一个人。沈夕刀只是对他摇了摇头道：“他人无法说清，唯有你去体会。”君莫笑在那一刻体会到了，林漠冉的醉人的笑容，眼中期冀的流光，以及意气风发的神采，他都爱的痴迷。
　　从凉池到沂泉，需要一个多月。林漠冉与君莫笑只花了半个月便赶到了沂泉。一路上，君莫笑隐隐觉得林漠冉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所以一路都在快马加鞭。君莫笑带着林漠冉来到第一楼前，指着恢弘的建筑邀林漠冉进楼，林漠冉却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一般，眼神里的流光不再，原本意气风发的人瞬间萎靡，如同一个行将离世的垂死之人。
　　“原来，这就是令人敬仰的第一楼。”林漠冉从心底里笑了出来，随后转身就走。
　　君莫笑赶紧追上去，试图再次邀请林漠冉进楼。林漠冉再次拒绝了君莫笑的好意，轻轻拍了拍君莫笑的肩，林漠冉对君莫笑道：“君兄好意，林某心领了，第一楼我绝不能入。”
　　“为何？！”君莫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明明眼前这个人一路上都在与他说多么期待去第一楼，为何到了第一楼前，他却拒绝进楼。
　　林漠冉搭在君莫笑肩上的手没有收回，他灰败的双眼里透出决绝的目光紧紧定在君莫笑的脸上，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是何人？”
　　“你是何人又如何？”君莫笑从不在乎林漠冉是什么人，他早知道林漠冉来自北疆尊枫教，而且在尊枫教内职权不低，不然又怎会在眼角下留有半片枫叶的黥痕？虽然那片黥痕已经淡去很多，但眼尖的君莫笑还是看了出来。
　　“就算我是尊枫教的人你也不在乎？”
　　君莫笑轻轻笑了声，伸手抚上林漠冉右眼下方的黥痕。在被君莫笑触碰的一瞬，林漠冉眼眸里再次溢出了流光。
　　“我早已知晓。”君莫笑看着眼前人，继续道：“你一路快马加鞭，就只为看一眼第一楼？”
　　君莫笑觉得眼前这个人出自尊枫教的人太过单纯，叛逃出教，不避追杀，就只为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楼。
　　收回搭在君莫笑肩头的手，林漠冉扯了下嘴角，而后问君莫笑：“既然你早知晓，为何还要带我来此？”话刚问出口，林漠冉像是明白了什么，一直被他挂在腰间的长剑猝然跃出鞘，林漠冉用剑尖抵在君莫笑眉间，厉声问道：“你设的圈套？！”

　　有风吹进了窗，躺在床上的人咳嗽了几声复又沉沉睡去。君莫笑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人，偏头间看见了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

　　君莫笑没有躲开林漠冉的剑，他能感受到林漠冉剑里没有杀意，额间被剑尖刺破了皮，君莫笑任鲜血流下，丝毫不在意。
　　“为什么不躲？”林漠冉以为君莫笑会出手，但对面的人却仍是对他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君莫笑反问。如果君莫笑的眼前是别人，那人在拔剑的刹那就早已被君莫笑的剑贯穿咽喉。现在君莫笑的眼前是林漠冉，君莫笑连拔剑的念头也没有。
　　“尊枫教的杀手就在附近，你真不愿随我进楼？”君莫笑感觉到周围越来越近的杀气，当即收敛心神，右手抚上了腰侧的剑。
　　林漠冉还在犹豫，君莫笑没再给林漠冉考虑的机会，扯住林漠冉胳膊，带人直入第一楼。
　　“你……”
　　“快走。”
　　君莫笑带着林漠冉走入第一楼，跗骨杀意瞬间消散。君莫笑刚松了口气，就被沈毓撞上了。
　　十五岁的小姑娘来来回回打量着被君莫笑牵入楼的男人，好半天才笑着道：“哈哈哈哈，君大哥你出去一趟就带了个媳妇回来啦！”
　　平日里，君莫笑对沈毓向来当个孩子，说的玩笑话从不放在心上，这一次被沈毓点出心思，君莫笑难得红了脸。
　　正巧沈夕刀与越焌芳从主楼出来，沈毓的嬉笑声传入耳中，两人好奇望去，皆心领神会。
　　君莫笑当即大窘，又避无可避，只得带着同样窘迫的林漠冉向立在主楼前看好戏的沈夕刀与越焌芳做礼。
　　“楼主、王爷。”
　　“莫笑回来了，这位是？”沈夕刀虚空抬了下手示意君莫笑起身。
　　越焌芳好整以暇地看着被君莫笑带到眼前的人，没等君莫笑回沈夕刀的话，越焌芳当先道：“莫笑若是不好意思说就不说。”
　　越焌芳话一出口，君莫笑与林漠冉更加尴尬，两人皆沉默不语，倒是为难了越焌芳与沈夕刀。
　　沈夕刀对爱人的调笑无可奈何，只得让君莫笑与林漠冉两人退下。君莫笑见沈夕刀放行，对沈夕刀与越焌芳两人拱手告别，带着林漠冉一阵风似的溜去了自己的副楼。

　　那时沈毓的一句玩笑话，莫名推进了君莫笑与林漠冉两人间的关系。林漠冉入第一楼半年后，那一夜除夕，不知是谁先点了火，第一楼副楼里，传来了旖旎的呻//吟声。
　　君莫笑轻轻抚摸着林漠冉眼角的黥痕，跟着压在身上的人一起来回动作。
　　“莫笑……”林漠冉猛地挺身再刺入君莫笑，吻上了君莫笑的唇。

　　墙上挂着的是林漠冉的长剑，长剑少了剑鞘，剑身泛着冷冷的寒光，君莫笑将长剑取下，伸手抚上剑身，剑身冰凉，君莫笑依然能感受到剑身上残留的血腥味。

　　一剑入胸，林漠冉惨然地握着君莫笑的手，带着君莫笑将剑往胸口推进了几寸。
　　“你信我？”林漠冉问君莫笑，他知道君莫笑一定会点头，但他确实骗了君莫笑。
　　“傻子。”林漠冉伸出左手在君莫笑肩头打了一拳，整个人受力往后退了几步，剑从胸口被拔出，林漠冉的胸口溢出了汩汩鲜血。
　　“遇见你开始就是个局，你其实早就知道。”林漠冉没给君莫笑开口的机会，嗤笑着，似是笑君莫笑的不忍，又像是在嘲笑他自己：“江湖传闻君副楼主智谋绝伦，为何你不揭穿我？君莫笑，从始至终我都在利用你。”
　　“是啊，我早知道你在利用我。”君莫笑立在原地，没有往前也没有往后，前面是林漠冉，后面是第一楼众弟子，往前他是背叛第一楼，往后他是否定林漠冉，君莫笑第一次陷入了两难之地。
　　君莫笑抬起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将它高举过头。月光下，长剑泛着冷光，如君莫笑此刻的嘴角的笑意，猛一用力，将手中长剑掷出，不偏不倚刺入林漠冉脖颈，在剑刺入林漠冉脖颈时，君莫笑看见了林漠冉眼中欣慰的笑意。
　　从始至终，林漠冉都没对君莫笑说过一句“抱歉”，在他被沈峮揭穿之时，林漠冉也只是淡淡地对君莫笑笑了笑，没有任何解释。聪明如君莫笑怎会没料出第一楼内的内奸就是他，君莫笑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尊枫教还有许许多多的林漠冉，下一次再见到这张脸，千万别狠不下心，尤其是我弟弟——林寂冉。”
　　林漠冉附在君莫笑耳边如此说。

　　“林寂冉。”君莫笑还是没能对林寂冉狠心，纵使在沈峮的眼底，君莫笑也没能杀了林寂冉。
　　长剑重新被君莫笑挂回墙上，君莫笑走到林寂冉床边，眼里露出了一丝狠戾，右手并指聚力，对准林寂冉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