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已故真理博物馆》金色的莉莉丝

44、第一天

　　从卡珊德拉的房间离开后，安简赶场似的跑去找铭湮薇。

　　“薇姐薇姐快开门，我有东西带给你。”安简敲着铭湮薇的大门叫道。

　　大门很快打开，铭湮薇穿了件晚霞一样灿烂的内衣，悠闲地靠在门框上，肩膀和锁骨上还有淡青色的淤痕。安简看了一眼立刻把眼睛挪开。铭湮薇一见便笑得非常开心，勾了勾她的下巴轻声道：“大早上不躲在被窝里享受，跑过来招我干什么。莫非……你男人让你不满意了？”

　　“别，别闹，我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你却就知道胡说八道。”安简的脸颊登时涨得通红。

　　铭湮薇嗤地一笑，将她让进门。“我这里你送来的东西都快搁不下了。光空间口袋就十好几条。说出去楚轩都能杀到我家来抢劫。又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安简一进门就拖过铭湮薇的手，将紧攥着的拳头在她手心放开。

　　（获得剧情道具：还魂石。可唤醒濒死状态的轮回小队队员一次。被唤醒的成员仍被默认为死亡。该效果在回到主神空间后解除。轮回小队成员被判定死亡后一小时内有效。）

　　铭湮薇被主神提示惊到了，而还魂石边上躺着的是一枚亮银色的徽章。她叹了口气：“小简，你支线点数都不如我，不该花在这些上。更别说这石头……这心意太重了。”

　　“主神那可不接受退款啊。我不需要这些兑换项目，尤其是支线剧情，留着也没多大意思……还不说这次你也花了七八千点，徽章只能算平了花销。这石头算添头，都是该给的，再跟我客气我要生气了。”

　　铭湮薇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会不知道，这次支线我也拿到了主神奖励吗？……好好，我都收下。你赶紧去收拾筷子。姐今天下厨，想下筷子就来给我打下手，可别想偷懒。”

　　愉快的蹭了顿饭，两人又在地下靶场对练了许久。回到客厅，安简觉得身上很黏，想洗个澡。她对铭湮薇喊了一声，便走进了卧室深处铭湮薇那间无与伦比的大浴室。

　　“等等，小简，别——”

　　铭湮薇惊恐的冲进了卧室，而与此同时，安简拉开了浴室的大门。

　　浴室里是一片血红。

　　一个赤裸的男人尸体倒在地板上。那个人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中国人，长了一张还算可以的脸。可那张脸也只剩下一半了。他的身体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他的左手抓着从肩上撕下来的一块模糊的血肉。右手则抓着自己的□□，维持着这种□□的姿态死去了。

　　比起姿势，最可怕的是他的脸，就像是正在承受今生最大的痛苦似的，两只眼睛突出，脸部肌肉因为过于紧绷，竟然被拉断了。这该是怎么样的一种疼痛啊。光是想想看就令人不寒而栗。

　　“小简……出来吧。”

　　“……薇姐。”安简吞了口吐沫。“这个人……你认识？”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张恒。”铭湮薇想要点根烟，但双手却在不停颤抖。安简接过了打火机帮她把烟点着了。铭湮薇吞了一口烟雾，缓缓地说：“就是因为他我才来了这儿。”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他爸和我爸是一个队的，复合弓。后来我们分来了，再后来又遇上了，在一起了。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他说过几年就退队，我们一起开个小店，好好过日子。但是没想到——没想到，就在他要退队之前发生了那种事——”

　　说到这里，铭湮薇不禁攥紧了双手。指甲立刻陷入了肉中。

　　安简听着她的故事。简单而暴力的不幸。男女朋友自驾出去玩。车子熄火了，只能在车里过夜。两人说着话便动了情，正在当中被一伙人盯上了。顶头的是个□□惯犯。男的吓得屁滚尿流，甚至不知道帮女朋友穿上衣服。女孩空有一身功夫却无法施展，最终——

　　“我不恨他。我恨我自己瞎了眼！”铭湮薇的声音透着股阴冷的意味。“我本来想死。刚来恶魔队的时候，为了不让那些人碰我，我也死过一回。郑吒复活了我。他告诉我，想报仇只能活着。所以我回了家，翻出了我妈留下的那本箭谱，开始照着练。贝斯特也教过我。大概是什么地方没对，走火入魔了吧，我练出了这身无形之刺。这样更好，任何男人想碰我一根指头，我就能让他们痛不欲生。”

　　“练成了这身刺以后，我每天都要上他一次，也每天都要杀他一次，只要我在主神空间里。我要让他以最耻辱，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只是我还没找到……小简，抱歉跟你说这些，有没有被吓到。”铭湮薇说着说着仿佛醒了过来。眼里的阴鸷褪去了，甚至多了些慌乱。安简摇了摇头，握紧了她的手说：“我没事。我们出去吧，把那堆垃圾先弄干净。到我房间去好吗？”

　　铭湮薇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门外，她将那具尸体连同浴室一起化为了虚无。于是安简搀着她回到了安简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铭湮薇跪了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铭湮薇哭的精疲力尽，很快就睡了。安简把她搀扶到自己的卧室，回到了主神广场。溜一眼主神报告，也只能苦笑了。虽然在Matrix和霍格沃茨都挣了不少，但钱从来不经花。关闭基因琐时平白消耗掉她两个D级支线和1000多点，回霍格沃茨也花了不少，加上给独角兽赎身和重生十字章，支线剧情只剩下了一个D。点数倒是有一万多点，但萧正越说要攒着等下次“转化”时回霍格沃茨闭关用，也不敢乱花。

　　至于身体素质，智力是个刺眼的250，精神力236，细胞活力和肌肉强度双双突破150大关，免疫力100也算正常。不正常的是精神力。安简瞪着那个1404发呆，喃喃道：“怎么这么高。”

　　“铭湮薇在你那边对吗。”身后忽然传来了楚轩的声音。安简立刻和断了主神连接，转过身，谨慎地点了点头。楚轩又道：“她即将开启四阶基因锁，因此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心魔状态。与她在一起时注意安全。如果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离开房间并通知我。”他顿了顿道。“拉拉姆应该向你解释过心魔期。”

　　就是孤梦中好杀人么，懂。安简点了点头问：“拉拉姆说心魔期很可能解决不了，那怎么办？”

　　楚轩淡淡地道：“那就死定了。”

　　“这怎么能行！”安简惊道。“有没有什么进展？思路也行。基因锁我不懂，但是至少能——”

　　“你在担心她么。那就不必了。”楚轩的语气毫无起伏。“她是恶魔队成员，与你毫无关系。同时我希望你不要再将她牵扯入你个人的冒险中。你这次的行为便会为她带来危险。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仿佛一锥扎在心口上，安简定了半天，却没能回嘴。楚轩的态度太笃定，也太明确，已经不再有了转圜的余地。那就这样吧。她心里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就这样吧。

　　“我明白了。”安简低声道。“不会再有第二次。”

　　“很好。告诉铭湮薇，十五分钟后到我实验室来。”恶魔队军师说完离开了广场。

　　安简一脸沉郁地回房后，楚轩也回了自己的实验室。拉拉姆不经意回头看了他一眼，登时有些愣，赶紧丢下试管跑过去问：“怎么了这是，谁惹咱不痛快了。”

　　恶魔队军师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一脸死相地套上了白大褂。

　　“莫非……是安大小姐？”

　　楚轩的动作顿了一下，几秒钟后又恢复了常态。他摘下眼镜收进衣帽架上一只金属盒子里，又取出另外一幅戴上，扶稳了眼镜梁的位置才道：“你想太多了。她接受了我对她和铭湮薇之间关系的意见，也表示不会再做出这类危机队员生命的事。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多交流。”

　　拉拉姆打量了他一番，微微笑道：“大校，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这可是你给我安上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体温升高，心率加快，水分散失速度加快，这些你感觉不到，可我看得到。”

　　楚轩缓缓垂下了视线，片刻后道：“我暗示她不被再认可为恶魔队的一员，她没有否认。由此可以判断她对团队没有忠诚度可言。由于下一场主神任务有团战因素，我不能允许这类不确定性因素的存在。”

　　“不能？”拉拉姆一笑。“我以为你会说不会。”

　　恶魔队军师撩了他一眼算作警告。

　　“话说回来，你要真觉得她不能留的话，她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吧。”拉拉姆耸了耸肩，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试验台前。“她进来第一天，你就给她脑袋里装上了□□。从黑鹰回来后又给她接种了T-R13病毒。去Matrix前又骗她吞了纳米炸弹的胶囊……随便挑个法子，干掉她完了呗。”

　　一片沉默，对方貌似打算打死不说话。

　　拉拉姆偷看了他一眼，大声叹道：“可惜大小姐是好人呐，就是运气不好，落到这种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楚轩头也不抬，边摆弄着一架形态怪异的监视器边问道。

　　拉拉姆：“大小姐心好啊。谁她都惦记着。弗朗索斯那小鸡胆给他自己惹麻烦。她就拉他去阿兹卡班练胆。卡珊德拉有那不见光的毛病。她跑去圣芒戈堵西弗勒斯.斯内普，硬是捣鼓出了那什么阳光脱敏疗法。管不管用不知道，至少在试。铭湮薇就不说了。你就看赵缀空。那位老兄谁敢想着啊，不怕做噩梦。也就她老念叨着。昨天晚上还跟他琢磨着大脑封闭术的事。说不定还真能找着解决心魔的办法……”

　　这边厢拉拉姆唠唠叨叨地说着，那边楚轩早已经摊开了研究日志。只是写了两个字又放下笔。他闭了闭眼，板着脸说：“你太吵了。说重点，否则立刻离开。”

　　“杀了她你说不定会后悔。”拉拉姆收住了话头。

　　“她对团队没有任何贡献……”说到一半，他的话又顿住了，换了个思路。“她行为的可控性过低。尤其在团战过程中，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无法预测的不稳定因素。”

　　“那你稳定下她不就得了。你真想做难道还能没法子？”拉拉姆笑道。“不过我多句嘴，这姑娘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来硬的她能跟你碰的头破血流。你得想点软办法。”

　　楚轩重新拣起了钢笔：“你有什么建议。”

　　拉拉姆敲着脑袋想了想道：“你打算明天复活汤姆.米尔斯海默和艾米亚吧，带她一起去嘛。多聊聊增进一下感情，说不定她就稳定下来了呢？就算她不在乎你我，至少也在乎铭湮薇吧。”

　　恶魔队军师认真考虑了一下，点头道：“可以接受。你去通知她。下午四点和铭湮薇一起到这里来。但不要与萧正越同行。他不可信任。如果她执意要求他同行，那么”

　　“别在安大小姐面前摆出这长脸就好了。那可是人家老公。”拉拉姆嘟囔了一声。

　　于是安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拉拉姆和铭湮薇硬拖着进入了《木乃伊》的世界。将落地点是撒哈拉沙漠背部，千塔之城开罗。

　　安简想象过开罗城的样子。据说，号称千塔之城的开罗应该满布高耸的建筑。骆驼商队和小贩从旅客下车起就过分热情地围在四周。一旦买了一件，就会有更多人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零散的商铺横贯整座城市。远处是著名狮身人面像，像巨神一样伫立在金色的沙丘中。

　　所以当她看到城市零星的残骸时，她紧了紧眼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几座最高的建筑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土渣和木头。其中一座很容易分辨应该就是大博物馆。横贯东西的大路被倒塌的三座塔顶截断，需要绕道才能到市中心。那里搭了上百顶臭气熏天的帐篷。帐篷周围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孩子在垃圾堆在里打闹，身上全是碎屑和污渍。在还留下一半屋檐的酒馆底下她找到了一块小黑板，上面有17:30——17:50的标志，底下大大的写着：水。

　　她扯了扯铭烟薇的袖子，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上一次来的时候搞过一次实验。”铭烟薇的眼神有些躲闪。

　　叮叮咣咣几声闷响打断了她们。广场的另一头有一条通往城西的小路。几个男男女女有的拎着水桶，有的抱着脸盆正从那边走过来。看到恶魔队众人他们就像见了鬼一样。手里的盆、桶都掉在了地上。有几个人着冲回了来路，其余的在地上尖叫着缩成了一团。

　　“大小姐。”身后突然有人叫住她。拉拉姆朝她挥着手，指指右边的小路说：“走了。”

　　越往河边走场景越混乱。地面都是焦黑板结的岩块，呈正圆形向四周发散。建筑物齐齐向着与圆心相反的方向倒塌，就好像有什么曾在这里爆炸。尼罗河就在眼前。那是黄沙，枯萎的植物和人类的尸体组成的巨大坟场。河床干涸。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千塔之城呈现出坟墓一样的死寂。

　　回帐篷的时候铭烟薇正在从水槽里往外拣水果。这恍然让安简觉得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背后是地狱，而面前是家。她打了声招呼就想回自己房间。铭烟薇疑惑地拖住她：“不吃东西？明天要走一天的路。”

　　“我没胃口。”安简说。

　　铭烟薇柔声道：“小简，你生气了？”

　　安简冷笑着说：“当然不，我怎么敢？”

　　铭烟薇皱了皱眉，没说话，只能任由她虎着脸钻进帐篷里。

　　从开罗城往西，骑骆驼走两天时间就能到达哈姆纳塔。但明明已经走在了去亡者之城的路上，她却依然忘不了背后的开罗城。“薇姐，上一次你们来的时候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安简尽量平静地问。

　　铭烟薇的神色有些为难，半天才开口。

　　主神给的剧情物品太阳金经只能复活团队队员。至少在轮回小队队员手里，对于剧情任务或者造物无效。但郑吒有个心结，就是他的造物罗丽。为了复活她，郑吒试了又试。终于在第三次失败的时候，他放弃借助主神的力量，自行利用亡灵黑经里的咒语为罗丽招魂。

　　“我其实一直想问。在故事里明明亡灵黑经才是复活用的书。而太阳金经记载的是让死者安眠的咒语。为什么到主神这就反过来了？”安简皱着眉头问。铭烟薇摇摇头示意不知道，接着讲到：“郑吒的招魂失败了。他没有招来罗丽，却招来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意识，能操纵蛇，蝎子，蜈蚣和巨大的藤蔓。”

　　“那个东西后来被楚轩弄死了。但跟着它的虫子和藤蔓占领了哈姆纳塔。虫子只能在城墙里存活。但藤蔓沾水就长。后来它们借着地下水一直长到了河里。郑吒才抽干了尼罗河。”

　　“可是地下水还在不是么？”安简问。“河干了又有什么用？”

　　铭烟薇有些尴尬：“那次我们只兑换了十天。只要坚持到传送回主神空间的那一刻就够了。”

　　安简板着脸道：“楚轩的主意。”

　　铭湮薇抽搐了片刻，低声劝慰道：“小简，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就怕你不爱听。但今天得说：你的要求太高了。你不知道之前的恶魔队是什么样子。他和队长都已经在努力做到最好。你不能拿外面世界的规则来衡量这里。这是主神空间，随时随地都有危险。活下去就不容易。有时候……很难想那么多。”

　　一番话造成了令人难受的沉默。安简面色阴沉地靠在马弗拉.利瓦尔背上，一言不发。

　　“还有对楚轩……有的时候我真替你捏把冷汗。他和队长是这支队伍的领袖，没人敢拗着他们来。你老和他对着干，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你虽然有小萧在身边，但像现在这样……真出了事你指谁去呢？我……我也没法处处保护你啊。”铭湮薇说着，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所以听姐姐一句劝，去和他说两句吧。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说开了也就解开了。到底同在一个屋檐下啊。”

　　落下很久，安简都没有回答她。铭湮薇有些着急，不由得拉了一下安简的袖子。对方这才回头。沙漠刺眼的光芒中她仿佛笑了一下。兜帽的阴影里，她的笑容有些异样的味道。

　　“薇姐，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随时随地都有人死亡。只是你们没察觉到罢了。所以你们每天都能平静的上班上学，吃饭睡觉。因为你们觉得，那个转个街角就被撞死的人不会是你们。”

　　她说“你们”的时候，声语气里有股奇异的意味。

　　“但我不是。我知道那种远在应该结束之前，就被夺走生命的憎恨。我知道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下来的欲望。我知道那种艰难，每一个对于其他人任何人来说最平常不过的日子，都有可能是生命中最后一场战斗。而且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清楚，无论生死，这个世界也不会为此有任何改变。”

　　声音到了最后甚至有些破碎——铭湮薇开始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安简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就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容忍。活着只是一个漫长的诅咒，因为没有人有权利选择活着。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父母或者命运强制的结果。只有死亡，以及如何死亡，才是一切生命的终极自由。任何剥夺他人这一权利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强盗。”

　　听到后来，铭湮薇觉得自己必须要开口打断她。但是声音卡在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安简却像是没察觉似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要和楚轩对着干。不是因为我讨厌他。只是因为我不想再离他那么近……因为我不知道，再和他相处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她说着朝铭湮薇微微一笑。那模糊的笑容让铭湮薇瞬间有了种熟悉的错觉。她仿佛在另一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但一时想不起来。她皱紧了眉头，先开口打断她：“小简——”

　　安简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但那一瞬间的阴鸷好像从没发生过似的，又露出了灿烂的笑意。“不过我其实已经走出来了。我现在有了阿越，还有你……我会好好活着的。放心吧，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几分钟后，太阳完全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属于死者的时间到了。

　　【第一天死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