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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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画城大雪不止，覆雪山成为名副其实的覆雪山，从山脚到山腰，极目尽是雪的白，天的白，白得让人几乎不知道什么是白。
曾然里头换了旋和准备的新衣服，外面仍结结实实裹着来时的狐裘，饶是如此，也冻得脸颊生疼。
“等雪停再上路不是更好，现在事倍功半。”他抖着牙，缩在旋和身后。
旋和不咸不淡道：“你大哥尸骨未寒，你倒一点都不急。”
曾然哀叹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旋和一堆后话梗在喉头，只斜他一眼。
两人上路，只携了两个随从几匹棕马，前半段山路坡度较缓，马蹄子捅在雪里，步步生花。
曾然未见过马，骑在上面又想看它的脸，于是抱着它的脖子，使劲扭着自己的脖子。
马儿的眼睛又黑又亮，粗长的眼睫毛上落了几片白毛雪。
他在马背上扭成麻花形状，饶是马性子温和，也吓得嘶了几声。
曾然抱紧它道：“好好好，我不看了，别害羞了，不看了不看了……”
牵马的侍从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旋和在一旁道：“……别理他。”
行至山腰处山路开始变窄，几人将马匹拴在树上，徒步向上。山路泥水与雪水斑斑驳驳的掺合着，其间夹杂着些杂乱的脚印。
曾然抽了腰间的细剑当作雪橇，一路借力往上，在雪中戳到三百四十二个洞之后，终于看见了曾家的大门。
大门紧闭，门口或蹲或站或坐，总共十来人。
旋和一行人刚露出了个脑袋尖儿，就有人阴不阴阳不阳道：“曾家的看门人又添新的了。”
曾然低头将细剑收起，挤进去将门环扯着拍了两下。
门内作答得极快，似乎有人守在门内，“曾家暂不会客，虽是怠慢了，各位但还是请回吧，对不住了。”
曾然捏着鼻子道：“可以借个茅厕不？憋不住了！”
旋和拉低斗笠，狠狠忍住掐死他的欲望。
门内似乎沉默了一阵子，才出了声：“府中后门离茅厕更近，您移步至后门，门还没来得及关。”
曾然并未听说过曾家有后门，好奇道：“后门怎么走？”
门内道：“走下覆雪山，绕山半周，再上来。”
“……”曾然想起那堵被洞穿的后院高墙，默不吭声了。
旋和嘲讽道：“果然是自己人，可以走后门。”
曾然对他视而不见，心中将“寻找传国玉玺”的大任务自动切割成N个小任务，其中最首要的就是“重返曾家，调查大少遇害事件的真相”。他望向四周挤在门口的人，遵循着自己的一套游戏原则开始逐个对话。
门口加上他与旋和一行四人，一共十二个人。
这十二人中又明显分为了三个小团体——一个以大门右边的一个虬须大汉为首，大汉身边大大咧咧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两人身边站着两个长相几分相似的小跟班，都是瘦猴一样的身材，瘦猴一样的嘴脸；左边则好像是哪户人家的大少爷，披着白虎皮披风，怀里搂了位身段婀娜的女人，身边还跟了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最后离门稍远的一人铺了盘棋在树下，旁若无人地交替落子。
曾然决定先从最低姿态的入手。
他屁股一撅也蹲了下来，自来熟地撞了撞中年男人的肩道：“想方便吗？”
那男人瞟他一眼道：“……死心吧，我不会跟你一道走后门的。”
曾然盯着他中分的长发道：“你平常用什么洗头发？”
男人道：“水。”
“水和什么？”
“水，和水。”
曾然腿一弹站了起来，又凑到那两小跟班旁边道：“你们两长得挺像啊，是兄弟吧？”
脸黑些的那个看起来显嫩些，十六七的模样，对曾然道：“我俩哪里像了？”
“呃，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
脸黄些的有些挂不住，抢着道：“嗯，我俩是堂兄弟，你们呢？”他话间眼光望向不远处的旋和。
旋和让手下两人轮着拍门，自己躲在树下小憩。
曾然顺着那黄脸少年的眼光望过去，正好旋和开眼看过来，眼光中残留着刚刚的冷嘲热讽。
他继续装作没看见，嘴里胡乱答道：“堂兄弟啊。”
黑脸道：“你们都不像啊，他眼细，你眼圆，你鼻头比他大些……”
曾然不耐道：“拜过堂的兄弟，简称堂兄弟。”
黑脸黄脸惊讶地望着他。
他浑然不觉，问二人道：“你们也来这里借茅厕吗？”
旁边的虬须大汉咳嗽起来。
黑脸有些尴尬地点头称是。
曾然斜了那大汉一眼，心中对他的遮遮掩掩极不欣赏，扭头去找那虎皮少爷去了。
那少爷正与怀中的女人咬耳朵，就见曾然两三步跑了过来。
只见他满脸浩然正气，指着两人道：“畜生！放开那姑娘！”
披着白虎皮的少爷：“……”
曾然不在乎自扇嘴巴，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在那两人皆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死着脸走近道：“我看错了，是两个人呀，可是明明感觉此处有畜生的气息啊……”
旁边捧着暖手炉待命的小厮开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虎皮少爷嘴角挑起，完全一副典型纨绔子弟的嘴脸，“畜生对同类总是特别敏感。”
曾然淡淡道：“所以喜欢抱在一起摩擦。”
虎皮少爷脸色一黑，“你存心找茬？”
曾然真诚道：“不找茬，找你。”
“呸，你配得起来找少爷我吗？一个个都跟闻到肉腥的狗似的，嗅着味过来守在门口，倒好，人家曾家半分情面都不给，饶是你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给开门。”说道后几句话，虎皮少爷的声音明显大了几个档次，像是特地说给某些人听一般。
果然，那虬须大汉冷笑道：“天皇老子已经死了。”
那虎皮少爷回敬道：“凭楚副帮主在江湖上的地位，不算天皇也算老子吧？”
曾然退几步，坐在曾家大宅门口的阶梯上看戏。
旋和带的侍从之一还懒在门口拍门，双手在门上拍了些节奏。
门后人就这节奏哼起了歌。
歌词大意：“猴笑猴，马笑马，猪笑兔子牛笑鸟，鸟飞入云，云落成雨，雨凝成雪；雪笑青峰不言语，君笑吾心不言语，惜吾心千言万语，覆雪山之下，请君入瓮……”
树下左手与右手对弈之人开始收拾棋局。
旋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残雪，去门口拎起和着背景音乐看热闹的曾然。
虬须大汉双手为自己的胡须捏了个造型。
那虎皮少爷兀自说的欢快：“楚副帮主已是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还想试试朝廷中的风雨是否顺调？恐怕那浑水不是所有人都淌得起的，王兄前段日子在朝内数月，几乎白了半头黑发，教导我的事情也一日多过一日，饶是我天资尚好，也难免不懂其中道理，只依稀知道那光鲜大殿下多得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曾然伸长耳朵听着，从中得出几点结论。
一，那虬须大汉姓楚，为天帮副帮主。
二，天帮在江湖影响力巨大，相当于皇帝之于整个朝廷。
三，这披虎皮的少爷背后有一个真老虎，其身份大概是皇帝身边的亲王一类。
四，这虎皮少爷有点二。
他这边正想得起劲，曾家大门露了条缝，随后以每秒几厘米的速度越裂越大，门内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盈盈目光将门外一众飞速扫了一遍，柔声道：“各位进来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