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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吴邪篇01 ...

  •   吴邪从后门冲进教室,看着前排黑压压的人头一阵犯晕,略一扫去四百人的阶梯教室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主持人已正在调整话筒,喇叭里传来请同学们保持安静、讲座即将开始的提示。吴邪暗骂一声,猫下腰顺着台阶一层层往下挪着找空位。刚刚和他前后脚进来的几个同学见落座无望,干脆席地坐在了最高的台阶上,而自个儿脑子一抽步子没停住,前不着后不落地只剩自己一个还停在教室中间。

      然而命运总是会等在你多踏的那一步前方。

      视线收回来时似乎扫到了一处低矮,吴邪迅速扭过头去,目光锁定住右边这排倒数第二个位子——正巧空着。心叫一声妙,盯着自己与座位之间正聚精会神仰头看讲台的障碍物们咬了咬牙,心一横从一排大腿前挤了进去,一边挤一边嘿嘿了一路的不好意思和谢谢,矮身一捞扶手,借力往软椅上一横,哎呀妈呀,这可不知比坐俩小时石台阶好了多少倍。

      吴邪长手长脚地在座位上舒展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胳膊下还夹着本子,一个支楞倾身往右想拉起小桌板,无意间瞥到坐在他右边的人也还没有架起小桌板。靠墙的黑色双肩包,洗白的帆布鞋,再继续往上,深褐色牛仔裤,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深蓝色的兜帽衫,再往上——

      "张起灵?!"

      对方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就又转向了讲台,眼神淡淡的,看不到一丝起伏。

      吴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尴尬似的呵呵笑两声,仓促地把身子摆正,作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忘了放平桌板,一只手向扶手下面摸索着拉了起来,望向讲台的眼神正直地有些夸张。

      主讲教授陈皮阿四是化学与人类的开课老师,那是门学生间有口皆碑的好课。作为为数不多的还没修完通选课的大三生,吴邪对于自己还能选上传说中的好课倍感涕零,学生会的大学导航讲座恰好地邀请了陈老头。几个不同专业的教授将各自的专业描绘地浅显有趣,不时掺入的小幽默更是每每引得满堂大笑。张起灵是不可能大笑出声的,吴邪想一想那个场景就觉惊悚,事实上,他连张起灵的微笑都没见过。刚刚疾速冲到教室,暑气还蒸腾在他的发梢,现在连心跳都还没缓下来,更别提专心听讲座了。他排了一中午队才领到这场讲座的票,那天头顶太阳的暴晒和洗脸似的汗水,在此时此刻的空调教室里,又挨着另一台冷气机,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回想。而讲座本身,好像也没他以为的那么有魅力。

      第三个位子的男生往右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把全场都没笑一声的两人当成了怪人。吴邪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身子几乎快倾倒在左手扶手上,脸部肌肉有些僵硬。他直了直身子,头也略略向右侧了侧,拿余光偷瞄了一眼右边的人,不出所料,对方看也没看他。吴邪暗暗松了口气,但从坐下开始就荡在心底的细微情绪仍旧盘旋着,说不清道不明。大概是因为跑过来时太急促了,交感神经还未平复下来,吴邪想。

      吴邪曾断断续续听闻传言说张起灵在大二下学期被委派出去学术交流,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半年?一年?两年?虽然建筑比别的专业多了一年,但那又如何呢?在秋游之后吴邪再也不曾见过张起灵。一所校园占地三万多平方米,一个年级有三千多学生,但能巧遇一个人却实在是简单又万难。

      然而张起灵现在就坐在他旁边,那么看来他是交流回来了,而且交流期是半年不是一年。吴邪的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扶手,空调渐渐把暑气蒸干,心里的燥气也被散开,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像是久疲的旅人终于归乡,饱餐酣睡后醒来时眼皮感受到的第一缕光线那样惬意。他不是转专业换了校区,更不是直接出国去了。吴邪一边想一边为自己的想象力点赞。也对,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放弃手边累累的成绩呢。不过正是因为成绩卓著,吴邪甚至还想过他是不是跳级毕业了。不过现在看来,那些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还好只是他的胡思乱想。但从来都是沉默应答的人,就不能怪别人对他开启神脑补模式。

      讲座结束了,校报正在对老师进行访谈,一群学生围在讲台周围等着发问或合影。教室里这么凉快,吴邪一点也不想出门。而张起灵似乎也不着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弹,吴邪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谁施了石化咒,还是说他的身体结构异于常人。哦不,那应该是神经支配方式异于常人。

      在吴邪思考到人与椅子发生粘连的时间阈值时,高高瘦瘦的影子笼了下来。

      张起灵的视线垂下来,一双幽深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吴邪禁不住再次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里,海风夹带着海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墨一样浓得化不开的天穹延伸遥远,冰冷的海浪扑打着他快埋进砂砾中的双脚。坐在礁石上的人面向大海,身形单薄,似乎随时都可能消散于这片天地之中。而如今灯光明亮,座椅柔软,但吴邪觉得那海洋的味道恍惚就在面前。

      张起灵盯着他,一瞬不瞬。

      吴邪僵僵地说了声你好,张起灵微微颔首,以示回礼。头顶上空调的声音很大,风呼呼地吹,扑打在身上,似乎能感觉的毛孔满足的呼吸声。

      "走?"

      吴邪张张嘴,张起灵的眼睛深得像井,从里面读不到任何情绪,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这闷油瓶什么意思,挡他大爷的道儿了让我快让开?让我麻利地快收拾好东西快撤?吴邪继续发僵,直愣愣仰头回盯过去。

      张起灵偏了偏头,似乎是对吴邪的反应感到不解,再次开口:"走不走?"想了想又补了两个字,"吴邪。"

      这话显然是冲自己没跑了。从倒数第四排到走出教室门吴邪才如梦初醒,两个人肩并着肩却没有半点的交流,这让他感到一丝不自在。

      "呃……我大一大二的时候没听过入学讲座,现在听来好像也没啥,顶多糊弄糊弄新生。"吴邪挠挠头,不知道这番话会不会显得有些好笑。他有一张活力蓬勃的脸,有着类似新生的朝气,却又褪去了新生的青涩;有着老生的稳重,却又没有那分倦怠和老气横秋。张起灵却认真的点点头,说道自己是来给陈老师送东西的,实验项目刚告完成,大一大二也没听过,既然左右无事也就坐下来听完了讲座。

      吴邪秒想起那些江湖传闻中关于张起灵大神的轶闻。陈皮阿四是化学系的科研顶级带头人,连吴邪这样的外系生都对其大名如雷贯耳。陈皮阿四这样器重张起灵一个大三本科生,这闷油瓶果真不俗。

      "哈……说来我还选了陈老师的通选课,化学与人类?"

      "你还没修完通选?"

      又来了。吴邪腹诽,大三怎么了,大三也不至于被目为下架吧,大四还在修通选的也算不上凤毛麟角阿,何况自己还是要读到大五的人。他点点头说是啊,只差自然科学类的两分通选就修完了。又抓抓头笑着说我才刚刚选上这门课,还没去试听过,不知道什么要求。

      "挺轻松的,"却不想张起灵竟做出了回答,吴邪看到张起灵的眼底隐约有笑意闪烁,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就听张起灵说:

      "我是那门课助教。"

      喵了个咪,吴邪一惊,助教?大三当助教?这闷油瓶子果真不能拿凡人的标准来衡量。助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由研究生承担,极少数由大四学生担任,而大三学生虽然理论上可以申请助教,但真正就任者几乎闻所未闻,而且助教每个月还有补助可以领。吴邪想起很久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个词,"开创者",用在张起灵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起灵学长!"

      吴邪刚想再开口,却听得一声惊喜的叫声传来,伴随着一个一路小跑的娇小身影。

      那女孩从走廊尽头疾速跑了几十米,站定后微弯下腰喘了几口气,舒缓着肌肉突然绷紧带来的不适。乌黑的直发微微凌乱,露出纤细的脖颈,绑住马尾的发带花纹繁复,隐约看得到几根颇具民族风情的链坠。

      "云彩?"女生的这一身衣饰发带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吴邪的室友王胖子最经常对着电脑犯花痴的一身搭配。

      女孩直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对之人旁边还立着一个人,看清对方面容时少女不禁瞪大了眼睛,脸上突然现出赧然之色。

      "吴、吴邪哥,是你啊……"云彩的声音尴尬了起来,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看向吴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闪躲。到底还是小姑娘,一点点心思全部暴露在脸上,还慌乱着不知该如何应对。吴邪想起胖子苦闷地倾吐云彩不冷不热的态度,想起他托朋友打听云彩的情况得到的"云彩心有所属,但仍是单身"的回答,一时间心下清明,忍不住向身边人望了一眼,却看张起灵依旧表情淡淡,既不上前,也不开口。

      那就是没意思了。吴邪心下一叹,同时为云彩和胖子念了声哀。但想起去年霍玲那档子事心中又一揪,生怕自己要成为什么闹剧的见证者,上前一步顺势打起了圆场,"云彩妹子,什么事啊?"

      吴邪就是吴邪,调剂着整个团队的氛围,或许他并不是领导者,但他一定是药剂师。

      云彩脸上红扑扑的,说学弟学妹迎新晚宴就在这周末,西沙餐厅,希望起灵学长能来。她抬头看向张起灵的表情满是坚定,大有非要劝道他松口为止的壮烈精神。

      迎新晚宴,是高年级学长们请同高中的直系新生们吃饭的传统,这样看来张起灵和云彩还是高中同校。吴邪心放下来,那两人关系应该不浅,估计不会见证什么惨烈场面了。已经瞬间脑补了几轮劝解台词的吴邪松了口气。

      张起灵点了点头,说好,眼前的小丫头表情立刻从忐忑转向了惊异,又变化成了狂喜,似乎是没料到张起灵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也或许是因为根本就没觉得张起灵会答应。她又开心地补充了一些细节,而张起灵也一直偏头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嗯一声,吴邪也忍不住在一边勾起了嘴角。云彩在离开时面上全然是明媚喜悦之色,很是动人。

      多情人,无情人。看云彩的表情,似乎能将小哥今天说过的话做过的表情回味很多日子——虽然吴邪没看出来有什么表情变化。吴邪心中默默为胖子点了根蜡烛,却不由得想起云彩离开后小哥微微垂下头的样子,细长的刘海掩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那无论如何都一定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不自觉隐去,心里有些好奇,却又郑重地不忍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吴邪篇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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