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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中意 ...

  •   南子母亲是宋王最疼爱的妻子,自小又美丽又聪明。三岁识字,到得七岁上,机辩一道已可与门士们一较高下,兄长们都是诚心悦服了的。
      小女娃子气力不济,却偏偏最喜骑射之术。宋王十分高兴,每逢狩猎都带在身边,用白银打造了小弓箭给她,猎些小兔子之类。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往深山处去。知道女儿任性,勒令她呆在安全之处。
      南子生了闷气,又哪会乖乖听话,使了小计便躲过侍从注意,一个人跑进密林里玩耍。王宫里长大的孩子哪识山野险恶?不多时便失了方向。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见低低的哭泣声从林子那头传来。于是循着哭声一路找过去,发现一只小狐狸滚在地上,被树藤紧紧缠住,奄奄一息。
      不禁有些好笑,哪里见过自己把自己缠死的畜生?手忙脚乱把小狐狸松开抱在怀里,就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宋王一行人回营不见爱女踪影,一路寻过来了。
      南子急坏了,小东西生得如此稀罕,父亲必是不肯放过的,但这一身漂亮银白又怎么藏得住?正在这时,小狐狸动了一动,尖尖嘴巴居然慢慢扁平下去。
      南子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小狐狸变成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漂亮得要命,抬头冲自己甜甜的笑。除了一条尾巴没有变掉——小狐狸终究太小,法力修为皆浅薄。
      南子急忙脱下外衣裹住人形小狐狸,瞒过了父亲,将它带回去做了自己的小侍女。小狐狸时而淘气闯祸,时而乖巧懂事,惹得南子焦头烂额。
      却是一生最快活的时光。
      南子成年了,诸侯们纷纷登门,想要娶走宋国美丽的小公主。有的是满车满载的兽皮珠宝,有的是富庶城池的交割契约。有的,则是一纸战书。
      宋王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年,第二天,两套服饰前后送到了南子寝室外。
      一套戎装,一套喜服。
      南子垂首不语。那时的小狐狸身量已成,足足高了小主人半个头,刚刚做了宋国百年来第一位女屯长。扶着佩剑正要上前,被南子轻轻拉住。
      次月,宋卫两国联姻,南子与年长自己三十余岁的卫灵公做了夫妻。卫灵公喜爱她聪慧美貌,自此言听计从。
      从此卫国风波频生,再无宁日,皆言妇人乱政。
      太子蒯瞶积怨尤甚,数度暗遣死士,均告失败,胡言暴行亦引得灵公不满。南子盘踞日深,定公十四年,终将太子逐放宋土,门客杀逃殆尽。
      此举祸及卫国贵族根基,一时人人自危。公叔发之子公叔戌封邑过百,富可敌国,更是首当其冲。门士中有修习占卜巫术的,便自告奋勇为主人告祭吉凶。
      随即会同十数位大夫连夜密谋,纠众直逼王宫。夫人南子身畔妖邪作祟,须将除之,方可还卫国太平。
      话虽漂亮,箭雨不绝直奔卫国夫人而去。
      小狐狸五指齐张,利箭纷纷失了准头,密密麻麻扎满木阁廊上檐下。远处卫灵公一早舍下妻子,躲到重重护卫里瑟瑟发抖。
      僵持中众人眼前一花,木阁里不知几时坐了个白眉道士,仙风氤氲眼帘微抬,眸子精光直奔小狐狸面门。小狐狸险些当场化回原形:没想到在此处遇见天敌。
      一指遥遥指出,南子立时僵在原地,仿佛无形绳索缚住手脚,眼睁睁看着道士大步走近瘫软在地的小狐狸,久藏不露的绒尾从裙摆下慢慢探出。
      夜深无人时,南子最喜欢小狐狸将自己抱到宫外去,赤着脚飞奔在香香软软的草地,闭着眼睛将月色抓在手心。也喜欢使些小把戏唬得小狐狸团团转,然后将毛绒脑袋按在怀里,亲亲那通红眼角。
      不论我在何处,你都要陪着。南子凶巴巴:听见了么?
      小狐狸点头如捣蒜。
      怎肯就此别离?一声怒喝,不知哪里生出绝大力气,猛地挣脱束缚,飞身扑到小狐狸身上。凭空变出的银色小箭直直扎进胸膛。
      道士急忙收手,终究晚了一步,银箭见了人血,随即化成青烟。沉默良久,长叹罢了罢了,拂袖而去。
      只剩小狐狸抱住小小身子浑身颤抖,南子伸手想再摸摸她的小狐狸的脸,抬到一半,缓缓闭上眼睛。
      卫国夫人身死,狐妖抱着尸首消失无踪。不久卫灵公病逝,蒯瞶之子继位,是为出公。唯有夜半时,隐隐凄厉哭叫绕梁不去,痛彻心脾。
      卫国元气已伤,出公平庸无能,诸大国间残喘百年,终亡于秦。
      忽忽千年,前朝新任画师梦中有佳人,一一泣诉宛如身临其境,惊起一身冷汗,遂画下此图,唯佳人面目再无从忆起,心有戚戚就此停笔。
      也有人说,小狐狸没有回归山林,一直滞留人间苦苦寻觅,寻她转世而生的南子,牵着她跑过香香软软的草地。等她无论去到哪里,都要回头凶巴巴地叫嚣:跟好了,别丢了。
      “没想到这幅画会在这里。”黄瘦汉子说完,也已将客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年轻公子心想:这先生或许不光是算命的,一定还是兼作说书人的。
      一旁的缁衣女子听得入神,眼眶不觉间有些泛红。恨恨道:“所以我生平最讨厌道士和尚。”到底还是小女儿情态。
      白胖少年捂着嘴使劲咳。
      适才自家姐姐听得动情,自己可没投入得五感俱失,老婆婆佝偻着腰迎进来的客人看得清清楚楚。
      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坐在角落里,对姐弟二人的动静恍如不觉:“素面少油,麻烦施主。”
      缁衣女子登时满脸通红,瞥眼望着年轻公子,却见他一脸叹色对准画卷出神,庆幸之余,不禁又有些儿懊恼。
      “真是个书呆子。”暗自腹诽蓦地在耳畔乍响,吓得缁衣女子险些整个跳起来。
      人未至,声先到。大门轰得推开,屋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裹着寒风往里就灌。一支漆黑木杆挑着个大包袱探进半丈有余,这才看见声音主人踏过门槛。
      这回来的是个魁梧汉子,黑口黑面比寻常人足足高了一个头,穿着倒是金贵,金玉戒指扳指戴满了十根手指,到了光亮地方,几乎晃得旁人睁不开眼。漆黑木杆另一端夹在腋下,一手轻轻托住,晃悠悠往桌上一扔,发出老大一声响。
      年轻公子吓一跳,这才发觉屋里众人都盯着黑面大汉上下打量。这包袱显然不轻,饶是臂力过人,要将这么重的东西凭空挑在木杆远处,绝非常人。何况他人在门外,又是怎么知道屋里坐着个呆头书生的?
      黑面大汉走到最后一张空桌前,随手将木杆靠在身后梁柱上,发出闷闷咚的一声,旁人神情更是凝重。
      “真丧气,竟会遇到他。”白胖少年有些气馁,用目光向姐姐询问,缁衣女子照惯例回送白眼给他,也有些无措。
      老婆婆倒是有点高兴,莫说寒冬腊月大雪封山,就连平日也没有这么好的生意。黑面大汉巨掌一挥,嗓门震得屋里蜡烛齐齐一晃:“只有面条?那就先来五碗吃吃看!”
      老婆婆脸上褶皱笑得更深,小步挪到厨房去。
      黑面大汉将屋里几个人一个一个瞪过去,突然问道:“外面那匹白马是谁的?”
      此话一出,连入定模样的老和尚也睁眼一线,紧紧钉在他脸上,无人回答。
      “问你们话呢,那白马是谁的?”黑面大汉面露不豫大声喝问。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筷筒纷纷跳起来。
      “这位大哥所指,莫非是指我的玉花骢?”年轻公子犹犹豫豫道:“不过我这马身有红斑,脚踏乌云,也不能算作白马。”
      “果然就是你小子!”黑面大汉几步就跨到他身前,小鸡似的一把拎起,哈哈大笑。
      “快把玉玲珑交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画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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