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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Ⅷ 孤对电子 ...


  •   从前上心理学选修课的时候,那个有着锐利灰色眼睛的教授曾笃定地说过,人的所有感官之中,唯有嗅觉是最难以记忆的。凭空是无法想象那些气味的,只有在哪一天、哪一次闻到一种相似的味道时,所有关于那种味道的记忆才会被激活,埋藏在回忆里的图像缓缓解冻、复原。
      这时记忆的强度,反而又远远超过视觉或者听觉。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最初的香奈儿五号风行于世,小小一瓶No.1 Imperial Majesty能够卖出天价,全世界的香水设计师永远在尝试新的配方,无数人为了那一瓶少得可怜的萃取精华趋之若鹜。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愿意在心动的对象前使用香水——那教授最后总结说——特有的气味等于在对方记忆里埋下一颗隐形炸弹,最容易造成先入为主的好感与吸引力。
      就比如刚才,当林纷看到顾来不怀好意的俯下身来时,在那种熟悉的味道侵略之下,她竟然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做出反抗。及至沾上他的嘴唇,那种气息简直强制性的灌进她全身,熟悉得让她忍不住颤抖……
      ——那种味道很难用言语描述的清,除开一般习惯性带有的淡淡古龙,更多的是他本身的气息,像是天空又像是海洋,深邃却又无限宽广——
      承认吧,其实你还是挺怀念他的味道的,她对自己说。

      林纷向后踉跄了几步,第一件想要做的不是狠狠鄙夷顾来的无耻行径,而是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紧张的搜索是否有相熟的人。所幸视野里谁都没有,没有陆兼礼那辆熟悉的白色莲花,也没有任何一个同事经过。
      ——所以,他刚才说的他……是谁?
      “观众已经按照计划离场,”顾来低低的声音传过来,轻笑道,“林纷小姐,合作愉快。”
      林纷背对着他大口喘气,没有回应。过了一会,才喘得没那么厉害,只是强装镇定的声线里还是透出一丝气息不稳的颤抖:“刚才谁来了?”
      身后没有反应。明明是极其喧闹的街道,在这一刻她却觉得静的出奇。
      ——“你算好了陆兼礼这个时候会来?”她说。
      “顺水推舟而已。”他终于淡淡地回答道,“不过比处心积虑安排的真实多了,是不是?”
      林纷闻言愣了愣,不再质问,反而轻声冷笑。
      “顾来,如果你想要演戏,那么今天这一场,我已经帮你演的圆满。”她突然开口说。
      傍晚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将她纤细的背影刻画的更加决绝,她就那么定定的背对着他站着,既不逃避,也没有转过身来。因为瘦削的缘故,她的背影其实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在她说那些话的时刻,那微微颤抖的双肩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记忆里那个经不起一点风雨的小姑娘,单薄中透着一种令人心疼的坚韧。
      顾来也不打断她,只沉默的凝视着她的背影,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没有,”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冷却下来,用一种令人绝望的冷淡语调说下去,“我倒是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不管我和陆兼礼是什么关系,现在他有站在我身边替我演戏的权利,而你,”她顿了一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字一句的说。
      “而你,你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
      站在街边的清丽女子就那么停了一会,然后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前走,直至完全消失在人群中。她身后穿黑衣的男子沉默的犹如一尊冷峻的雕像,注视着她越走越远,确定了她再无回过头的可能之后,才手扶着路灯,迟缓而小心翼翼的弓下身,那张完美如精密计算后制造出来的脸庞上,竟不合时宜的沁出一两滴汗珠。
      路上行人匆匆而过,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被黑色额发遮住眉眼的不动声色的男子。偶尔有人瞥过一眼,也因那种强烈的疏离感而不敢贸然靠近。
      顾来靠在墙上,紧紧的蹙起眉尖,一声不吭。
      又来了,熟悉的绞痛……腹部犹如千万根银针在扎,还好只是刚刚发作,忍得不是很辛苦……
      过一会……再过一会就好了……
      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没有被头发遮住的那部分脸庞线条依旧俊美,只是失却了刚才在她面前强撑的冷淡自持。类似的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但不管是正在谈判合同还是社交应酬,他往往忍一下就挺过去了,而林纷,她是第一个成功地让他在大街上控制不住的发作的人。
      很好,你做到了。
      顾来垂下眼,轻声喃喃,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模糊的笑意。

      这几天陆兼礼的工作似乎也格外清闲,往常连晚上都要被手术时间排满的大忙人,居然有时间连陪她在家吃了好几天的晚饭,并且吃完之后还能陪着她看看电视聊聊天,不到几天,对她家厨房菜刀的摆放已经比她自己还熟悉。
      “怎么这几天病人这么少?”在第三天的晚上,林纷终于忍不住不安的问。
      救死扶伤听起来是很光荣,但是她知道这里面有多不容易。和他交往以来,常常是休息日一个电话过来就有紧急病患,一刻钟内赶过去披白大褂拿手术刀,而陆兼礼从来都没说过半个不字。林纷当然知道占用一个医生的时间是最大的谋财害命,所以她也一直很配合他的工作,他说要加班便从不阻拦,大不了身边冷清一些。
      然而这几天陆兼礼……实在是闲的太诡异了。
      “怎么,你不希望我在这里?”陆兼礼刚洗完碗,正和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本该握着手术刀的右手现在拿着遥控机,漫不经心的换着台,自言自语道,“……好像没有你喜欢的节目啊。”
      ——刚才他说的是“怎么”,他居然说了“怎么”……
      林纷被他说话时那种理所当然深深的震撼,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接上他刚才的话题:“这个时段的电视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
      “也是,”陆兼礼点点头,勉为其难的换到一个正在播新闻的频道,换来换去好像还就这个正常一点,“那就看这个好了。”
      电视里那个长相和她有几分神似的女主播正面无表情的播报着新闻,林纷坐在他旁边,却始终有些心猿意马。自从那次在公司门口顾来说了那样的话后,她一直没弄清楚陆兼礼当时是否真的在场。当然也不排除顾来打定主意要整她,然而万一陆兼礼要是在的话……
      她偷偷的打量了一眼坐在她身边、脸上始终带笑的陆兼礼。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男人就太可怕了。
      注意力逐渐被正在播报的新闻吸引住,女主播的神情突然凝重下来,沉痛的播报道某国驻某国的大使馆被暴动的民众武装入侵,屠杀大使馆成员后将使馆整个烧毁。随着叙述,由当地记者实地拍摄的火光滔天的场景在屏幕上闪过,一栋建筑在烈火中焚烧变形,周围站着的悲恸欲绝似乎是亲属,漆黑的夜色背景下,他们无助的脸庞被火光照亮,显得那么狰狞,那么刺眼……
      似曾相识的画面……魔鬼亲临的夜晚……
      陆兼礼转过头,看到他的女朋友以从未有过的惊恐的眼神望着屏幕,然后稍稍别过眼,声音里是掩饰也掩饰不住慌张与虚弱:“……换台……”
      陆兼礼再仔细的看了她一眼,索性关掉了电视。这则新闻自然是有些阴暗,然而不至于让人恐惧到这个程度,可是她却是从未有过的惊慌,这让他感到迷惑不解。
      “怎么了……”他放低声音轻轻地问,话音还未落,整个身子便因她的靠近而浑身一僵。
      林纷头抵着他的胸膛,止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可怖的东西一样。陆兼礼终于察觉到她此刻的无助,开始慢慢的揽住她的肩膀,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而含糊的说着一些安慰的话语,这让她稍稍平静了一些。
      此刻,她的身子紧紧的贴着自己,她的衣服有些单薄,身上还有薄薄的香气……
      身为一个医生,安抚病人当然是必修课之一,但如果安抚的对象是自己女朋友,那心情自然得另当别论。
      陆兼礼搂着林纷轻声安慰的时候,自然也有些心慌意乱。
      好在林纷毕竟不像小孩那样难哄,过了几分钟,自己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笑着向他解释:“不好意思,我小时候遭过火灾,所以看到这种场面会有点心理阴影……”
      既然自己开口解释了,陆兼礼当然得给她台阶下,点点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知道,这个可以理解。”
      然后又开口道:“……或者,如果有空,去心理诊所咨询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
      林纷佯装微恼的皱起眉:“你就这么嫌我?”
      “当然不是,”陆兼礼否认,过了一会,又慢慢地勾起嘴角,无辜的笑笑,“事实上,多来几次我也不介意。”
      林纷扭过头不理他,自己打开电视慢慢看,脸上却不知不觉挂上一丝笑意。
      是的,她无法控制不属于她的事物如何发展,但她知道有一些东西是她可以真真切切抓住的。它们让她感觉不再遥远,不再心痛,不再一次次怅然若失。
      她有陆兼礼。

      直到第二天早晨林纷翻看手机的时候,她才发现收件箱里躺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刚想当做垃圾短信删掉,开头那几个字就无比欢脱的闪现,根本不需要多余一秒的思考,都知道那发件人是谁——
      美女姐姐好久不见0 0
      周末到了诶有安排没~
      哎我问过Papa了他说你口味不挑的而且胃口很好><
      所以明天来吃个饭吧(=3=)
      林纷扫了一眼发信时间,凌晨3:40,这小子夜生活够丰富的。再皱眉又看了一遍短信,那欢脱兼卖萌的语气充斥着各种表情符号,还完全无视她的意见,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扁。并且,像是有充足的自信收信人知道他是谁,抑或是发这种信息早就发到手软,这条短信连署名都没有。
      综上所述,林纷决定不回这条短信。
      这是个天气很好的星期六的早晨,阳光灿烂,云朵通透,人如果一觉醒来就看到这样的天空心情很难不好,林纷自然也不例外。这一天,她精力充沛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准备开始看一本期待很久的法文小说,享受周末的难得自由。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两声轻快的喇叭声。
      这种声音在安静的早晨有些不太和谐,不过林纷还是置若罔闻的在沙发上捧着书坐下。原装书的纸质非常好,这让她抿了抿嘴,心情更加愉悦。
      这时楼下再接再厉,再传来几声喇叭。
      林纷皱了皱眉,又翻过一页。
      手机开始响起来了。
      喇叭又响了。
      数秒之后,完全无法沉浸于书中内容的林纷终于愤怒的起身,掐掉手机,并且认为如果她没有回应,下一个响的就会是她家的门铃。于是她走到阳台上,十分不情愿的往下看——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这家伙的登场华丽的震了一震——
      阳光下,那辆浅蓝色的流线型跑车有种近乎蓝宝石的质感,每一个细节都流畅精美之至。半倚在车身上的是一个肩平腰细双腿修长的少年,慵懒的折叠起双腿,一头金发沐浴在光线中,犹如最昂贵的浅色黄金,闪耀着近乎融化。
      他只是站在那儿,没做任何动作,却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他的存在,甚至要忽略掉他身边同样拉风的座驾。见林纷终于出现,他抬起头,咧嘴一笑,折叠的长腿放下,那对碧蓝的眼珠在阳光下眯得有些紧,却依旧是勾魂不改。
      然后,他看了林纷一眼,微笑着抬起手,再轻快地的按了两声喇叭。
      香车美男,即使是星期六的早晨,也足够引来大批捧场的观众,加上是这样赏心悦目的极品妖孽,想不拉风都难。很快,从林纷住的这栋公寓探出头来的人已经超过了半数,更别说路上围观的群众了。兰因倒是不介意,大大方方的在阳光下展露美色,可怜林纷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倒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妖孽的战斗力,她在心里恨恨的想。
      几分钟之后,林纷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穿着一条匆匆换上的裙子下楼,意料之中的受到了众人羡慕嫉妒鄙夷等等混杂的目光。如同追光灯一般的注目礼一直持续到她硬着头皮拉开车门,林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去,然后催促笑得一脸得意的他快走,越快越好。
      此时此刻,她只庆幸他开的是兰博基尼而不是敞篷法拉利。

      “美女姐姐,不要生气,如果不用这种办法,你怎么会下来呢……”身边的妖孽邪恶的笑着,显得更加妖孽,“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还不得已而为之呢,谁教的你这些油嘴滑舌的中文?!”林纷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知为何,一到这小子面前的她的优雅形象就会全毁,时常想要拎起他的耳朵狠狠教训一番。
      “唉唉,反正来都来了,美女姐姐你就别生气了……”
      “停!”林纷果断制止,“叫姐姐可以,去掉前面那两个字。”
      “……好好好,纷姐姐,”他改口改的十分自然,叫起来依旧是那么亲热,“别生气了。”
      林纷怔了一下,然后挑了挑眉,依旧没看他,淡淡地说:“问你个问题行吗。”
      兰因眨了眨眼睛,然后把车停在路的一旁,专心致志的等着她发问。
      “我问你,老缠着我是什么意思?”林纷终于扭过头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刚才还没注意,这家伙穿了和车一个色系的衬衫,翻领处的不起眼刺绣显示出这应该是意大利手工定制,那浓度适中的淡蓝色与碧蓝清澈的眼眸一浅一深,相互映衬,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搭配过。
      喜欢打扮、好出风头、生活颓靡、作风奢侈……这些形容词,怎么看都像败家公子的绝佳代言,而他也确实当得起这个称呼——看到兰因,简直就能想见当年Vincent是怎样的盛况——能把儿子培养的如此出类拔萃,林纷唯一的感想就是,Vincent绝对比想象中的还有钱,说不定就是出身于某个欧洲望族也说不定。
      只是Vincent早就飞去比利时了,如果真是他的儿子,这个时候还留在国内干什么?
      “我没有缠着你呀,”兰因弯了弯好看的眼睛,“这只能算正常交往,正常交往。”
      “大清早把人从家里逼出来也算正常交往?”林纷语气仍是淡淡的,神色也不改,“那这位少爷还是找别人正常交往去吧,像我这样的,还真是无福消受了。”
      “哎,你要是硬要觉得我在缠着你,那也无所谓啊,”兰因耸耸肩,“喜欢漂亮姐姐本来就没有错嘛。”
      林纷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所以,你约我出来是?”
      “就是想和你吃顿饭,”他咧嘴一笑,“短信里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永远活得光鲜亮丽、生龙活虎,他们精通城内大大小小各种享乐圣地并且深谙享乐之道,他们精力充沛的就像每时每刻都在演电视剧,还得是特别华丽特别狗血的那种,偶像剧。
      而兰因,无疑就属于这种人。
      眼下他带林纷来的这家法国料理餐厅叫做La vie en rose,林纷从来没有来过。就名字来说,它非常的大众,甚至有些滥俗,然而观察这家餐厅出出入入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是衣着考究教养极高,再看看这寸土寸金的地段、低调而奢华的装修,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败家子消磨时光的绝佳场所。
      林纷任凭兰因轻车熟路的将她带到窗边已经预定好的位置,拉开椅子姿态优雅的请她坐下。不同于其他位置,这张桌子雅致的桌布上,插的是一支蓝得无比深邃的蓝色妖姬——
      “哎,花语好像是清纯的爱?不记得了……”兰因抽出那支蓝玫瑰,躲开林纷的一记白眼,自言自语道,“对了,你想吃点什么?这里的鹅肝一般般,黑松露倒是挺赞的……”
      “随便。”林纷面无表情地说,边说边盯着那支蓝玫瑰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别人看到他们两个会是什么感想?情侣吗?其实配上整家餐厅复古颓靡的色调,若有若无的法式香颂,确实是挺暧昧的……然而和这个小鬼在一起,完全没有一点脸红心跳的感觉。
      这是正常的,会脸红心跳才不正常呢,她对自己说。
      正这么想着,一抬头,发现对面的位子突然空了,再扭头一看,那妖孽正大摇大摆的坐在她身边,架起腿背往后靠,转头冲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双人座的位子本来就不大,他此刻硬挤到一边来,林纷下意识的往里躲:“你干什么。”
      “这样离你近点儿,”兰因此时充分发挥出黏人功力,凑近了她耳朵故意呵得她痒痒的,“你看,上次Papa说的那个贵族先生来了……”
      林纷听罢怔了几秒,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慢慢的往前看。
      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的不偏不倚恰好是那位故人,只是脸色不再苍白,风度依旧翩翩。暗调的灯光下,他的脸庞其实看不太清晰,然而任何投过眼来的人都知道那绝对是他无疑。有一种气场与外貌衣着都无关,它与生俱来,不容置辩。
      看起来一切好像都没改变,他依旧是穿着黑色衣服,额发落下来浅浅的扫过眉宇,走路的时候姿态依旧挺拔,看人的时候依旧是冷冷的不带感情的目光,只是这一次,他身后多了一抹纤细的淡紫色身影。
      “Hestia.”她听到他这样唤那个女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Ⅷ 孤对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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