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梦记》舒安。

4、月下（二）

　　他闻得我的一番疑问，不禁失笑，衣诀飘飘，点点星光落到他的眼中，恍若明星。他轻轻开口：“在下是六殿下的陪读，人称连公子,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唤我阿连？”
　　我看见他似清风一般的笑容，微微一愣，不知为何脸上浮起一抹淡淡殷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一只手抚了抚那如雪般碗一般大的兰花，指上沾起了些些露水，闻着春天特有的混着泥土花草的清香，嘴边勾起一丝笑意，缓缓道：“阿连。”
　　“嗯？”阿连似乎有些惊讶，眼中的喜悦之色一闪而过，脸上的笑意却更胜几分，他抬头仰望着疏星淡月，片刻复又转过头来，正对上我看他的眼睛，柔声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江梦。”我看着他黑亮柔和的眼睛，脱口而道。
　　“晓梦随疏钟，飘然蹑云霞。呵呵呵，好名字。”阿连悠悠念了一句诗，笑着赞道。
　　闻之我也开心的起来：“这可是第一次有人称赞我的名字。谢谢。”说罢冲他粲然一笑，那笑容令人移不开眼，连百花都为之失色。我转开目光，落到泛着凌波的湖面上，微垂着的眼睫，轻轻颤着，如一只黑蝴蝶款款闪动着翅膀栖息着。
　　阿连看着我愣了一愣，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美的笑容，那样夺目璀璨。令人不由得开心了起来，没想到只是干净清秀的她笑起来这样好看，那一刹那，再美的女子，在美的韶光风华都比不上她的一笑。他收敛了心神，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江姑娘是那个宫的女子？在下常常在这带走动，却从未见过姑娘。方才见姑娘眉间隐有忧色，可是有什么事吗？不妨说出来，看看在下能否有帮得上姑娘的地方。”
　　“什么姑娘，姑娘的，阿连就叫我江梦好了。”我笑着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望着那深深地湖水道：“我不过是去年入宫的宫女，现在在尚衣局干活，不怎么走动，所以你没见过，今晚出来是来找”我顿了一顿：“来找我的好姐妹杨夕，她去竞选六殿下的妃嫔了，我见她迟迟不归，有些担心便出来找她，没有找到，走着走着便走到这了。”
　　“哦其实你不用去找她。”阿连意味深长地笑笑。
　　“嗯？”我听他的话不禁疑惑，一挑眉头，侧头看着他。
　　“六殿下根本不会去选妃嫔，那些参选的女子自然是落了空，你用不着担心。”他淡淡的说道。
　　我点点头，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念想，开口道：“此次六殿下的母妃不是去了吗？说不定她会替她的宝贝儿子选几个做妾侍也说不定。”
　　我见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幽幽的叹道：“她们又可知六殿下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我不禁好奇，盯着他问道。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微仰着头道：“皓月当空，煮一壶酒，吹一曲萧，对着满山清幽，满地落英，悠闲一世，平淡一生。”
　　“悠闲一世 ，平淡一生”我低低地念叨，这何尝不是我想要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很没有志气，很庸懦？”阿连静静地问道。我不由抬首看向他，这样一个温暖如春的男子竟显出一丝落寞，一丝孤独。
　　我挽起一个极轻的淡笑，缓缓开口：“怎会？这样的生活我也想要，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么？”不知为何，对着这样一个温雅如玉的男子，我不愿隐藏自己的心声，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我想要的亲和。
　　“呵呵没想到江梦竟是在下的知己。”阿连扬起一个清风般的笑，看着我道。我垂了垂眼睫，掩住双目中的一抹笑意，只听他重重叹了一气：“可惜生在帝王家，总是身不由己！”
　　我闻得他的一声叹息，感觉他很伤心，心中有一点点说不清的意味，挑开话题道：“现在才三月，这里已是满地殷红，可真美呀！”
　　“的确。二月梨花开，现在这个时节，遍地开满兰花，茶花和蝴蝶兰”说着他一一指了指地上的鲜花，欣赏了一番续道：“再过一个多月，这里的牡丹盛开，等到春末之时，栀子花，茉莉花绽放，花香清幽迷人，盛夏时分，湖上的莲花，地上的紫薇等齐放，秋分之时，菊花开放，然后是桂花飘香，到冬日，便是红梅了。”阿连滔滔不绝地说完，我一笑：“听你这么说，这不就是个花圃吗？什么花都有，你还这么清楚，”说着拿眼打量了他一番，“你不会是六殿下陪读兼花匠吧？”
　　“啊？呵呵呵”他听了微微一愣，笑了起来，看着我不明地摇摇头。
　　“你到底是不是呀？”我继续问道，心中疑惑。
　　“是，又不是。”他略略一想，笑道。
　　“啊？”这次该我愣了，理了理思路，半眯着眼看着他道：“你既是六殿下的陪读，看你的模样，六殿下应该待你不薄，嗯？如果是这样，你应该是指使别人做的，这些花是你选的，对不对？”
　　他含笑看着我，似审视着什么，半响他才开口：“你说对了一半，这些花是花匠按六殿下的要求选的，需要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有花的存在，每一种花生长的地方却是六殿下自己选的，其他的浇，养，施肥，修剪，是我让其他人做的。”
　　我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闲闲地说：“想不到六殿下还是个爱花之人 。”
　　“花草树木皆有灵性，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他轻轻笑着念道。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我心中颇有沉重地道。
　　阿连与我并肩站着，看着垂首赏花的我，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一丝奇怪，敛了心神，道：“你何出此言？你现在正值韶华，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心中惨笑一声，低低地道：“你不会懂的。”那声音清冷的似山间凄风，一碰既碎。我想着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阿连的神色，他半是迷惑，半是理解，用一种琢磨不透，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疏星淡月，花影扶疏，泛泛凌波，一青袍男子，临风而立，如芝兰花开，仪表雅逸，一素衣女子，俯身赏花，如山谷幽兰，清丽脱俗。春风一过，落英纷纷，散满了那两人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