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苏小狸

1、桃花劫

　　洛山之巅，一半万里冰封，千里白雪，一半四季常青，草长莺飞。

　　三两片树叶随风飘落，我恍然初醒，揉了揉眼睛，拿起散落在腿边的话本，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来。

　　绿野葱葱，放眼望去，无数高高低低的苍天大树屹立其中，悠哉踱步到不远处一条小溪，探头望了望，溪水中的女子一头红发，面上仍有睡意未消。

　　刚伸手掬起一点溪水，有人在身后道：“丫头，你可知这水干净不干净？”

　　我回头，夜天弯腰看着我：“我可是常在这里清洗身子，你若不嫌弃，便喝吧。”

　　“我可没说要喝。”我将溪水洒在手中，清洗了一下手中尘土。

　　夜天是我的大师兄，黑色短发，来去如风，行如鬼魅。

　　一袭黑色劲装滚着金边，短发在风中有些飘摇。

　　午后的日头渐渐从云中露出了点光芒，夜天仰面躺下，伸出一只手盖在眼上，透过指缝将我望着：“丫头，我有些累。”

　　我望着他，淡道：“哪累？心累？身累？”

　　他转过头来，“都累。”

　　我们生活在洛山，常年见不到几个人，只能看到些精怪。譬如中午小憩之时常有些花精喜在人身上停留，撒些花粉，惹的人身上发痒。

　　洛山灵气汇聚，凡物皆可成精，我将夜天丢在溪边，独自在林间散步，见一赤裸小孩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一惊，以为是洛山寒气太重，给冻住了，疾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石头精，我轻拍他背，他似受到了极大惊吓，猛然抬头，看见我，似失望似庆幸的缩了回去。

　　我好奇道：“小石头，你在做什么？”

　　他不肯抬头，声音闷闷的传来：“嘘——我在跟小沙玩捉迷藏，我躲在这里假装自己是块石头，他便找不着我。”

　　“……”

　　我有些无语凝咽，兀自往前走去，待走到梅林，看到一只小精怪，原身应该是一粒沙土，他对着面前的一颗石头，喃喃自语：“小石头，你别以为你变成石头我就找不着你。”

　　我从他身边经过，他依旧视若无睹，“小石头，快变回来，不然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本着拯救这枚可怜的小石子免受水灾，我好心的提醒到：“小沙土，这不是你朋友，你的朋友在前面树林里。”

　　谁知这小沙土十分顽固，一脸怀疑的将我望着：“你骗人，你肯定是小石头派来迷惑我的。”

　　“……”我叹息，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十里梅林，梅花怒放，常年不谢。梅花真是很有风骨的花类，我曾遇到过几只梅花精，皆是性情刚烈，宁死不屈。就像话本里写的男男女女相爱的故事，与心爱之人携手天涯，受苦亦不悔。我甚是羡慕，只不知我心爱的人在何方。

　　洛山分两半，一半万年长春，一半千里白雪。我们便生活在长春的这一半，日夜更替，却没有明显的节气。

　　梅林里头多精怪，大多是些灵力低微的小妖，我走到一棵梅树下，抚摸着上面被刀刻出的痕迹，缓缓的说：“真是委屈你了。”

　　洛山万物皆有灵性，我只有在它们未修成精怪前采些梅花酿酒，而这棵梅树便是被我封了五感，无法吸收灵性，专用来酿酒。

　　我摸着它粗糙的树皮，心中无限愧疚。伤春悲秋了好一会，我才蹲下身，挖开树下的泥土，刨出了去年放下去的酒坛子。

　　“去年刚埋下，今年就挖出，恐怕味道不够。”夜天低沉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我头也不回：“夜师兄，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夜天上前，抱过我手里的酒坛子，“师妹酿的梅酒最是美味，我闻到酒香便匆匆赶来了。”

　　我笑看他：“你方才不是说，此酒只一年，不够味么？”

　　夜天却只抱着酒坛子不放，眼眸幽黑如深潭：“不够味我也收着了。”

　　彼时，我初来凡世，撒开丫子还没在凡世跑个几圈，便被出门游历的夜天抓住，他拎着我的衣领，含笑看着我，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小丫头，你这样乱跑，会吓坏凡人的。”

　　我无辜的将他望着，一身黑衣将他的身材完美的显现了出来。利落的短发一根根竖在脑后，额前留了些许刘海。

　　他抚摸着我火红的长发，动作很轻柔，像清风拂过，深黑的眼眸牢牢锁着我，说出的话却是无比霸气：“小丫头，跟哥走，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茫然点头。

　　夜天奔跑的速度很快，只几个起落，我们便到了洛山脚下。然后他停下，右手抱着我，左手结了个诀，一对硕大黑翼从他背后慢慢伸展开来，遮天蔽日，我所能看见的天空尽数被遮挡。

　　“那是什么？” 我使劲搂着他的脖子，生怕不小心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他将我搂的更紧了些，“不知道，生来就有。”

　　他的翅膀每扇一下，就带来一股强风，将他的声音都吹散了。

　　入目即是冰山，连绵不绝，像雪白的缎子，很是美丽。

　　飞过看似无穷尽的冰雪，面前忽然一片绿意盎然，阳光透过夜天的面颊照亮我的头发，我抬头，望不清夜天的容貌，黑发在阳光下有些闪耀。

　　最终我们降落在一座小木屋外，门前是一大片园子，姹紫嫣红。我一兴奋，跑过去想折朵小花，却被夜天拦腰抱起，他轻敲我的额头：“别动，这些东西大多有毒。”

　　屋内坐着一个很美的女子，明眸皓齿，肤若白雪，一头长的将将拖到地上的水蓝色长发，初次见面，惊为天人。

　　夜天抱着我，缓缓走到她跟前。她正低着头研究手中书，并不看我们，一双芊白素手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子，发出低沉的“叩叩——”声音。

　　我偷偷的四下张望了一下，屋里很是朴素，有一个很别致的药柜，上面放满了瓷瓶，每个瓶子上都被用笔写了字。

　　我们等了好一会儿，她才从书中抬起头，目光略过我，似停顿了下，又转向夜天，说：“小夜，这次又带回来什么？”

　　夜天将我放下，向前一步，恭敬道：“徒儿这次下山，见这小姑娘孤苦无依，便将她带了回来。”

　　夜天师父望着他，目光灼灼，约莫半盏茶时间，她挤出一丝笑意：“往日你下山，领回来的都是男子，这次，却领回一个小姑娘。”

　　夜天低头不语，她也不再继续，只将头转向我，柔和的声音在我头顶散开：“小姑娘，你可愿拜我为师？”

　　我揉了揉衣角，不敢看她，有些受宠若惊：“我，我愿意……”

　　“那好，以后你便叫莫离。”语毕，她不再理我，注意力又埋进书里，漫不经心道： “小夜，你带她熟悉下环境。”

　　天幕有些暗沉，夜天领着我在洛山走走停停，他说师父名叫蝶舞，在我之上还有三位师兄，如今只他一人在山上，往后再引我去拜见。

　　师父的医术举世无双，却并不教我们，只让我们去书阁挑选喜欢的法术自行学习。

　　夜天领我到书阁，我兴高采烈的一头栽进去，挑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本书籍，皆是爱不释手，夜天走进来，瞥了我一眼，夺过我手里的书便要放回去，我一惊之下抢了一本回来，夜天笑道：“此后，便练这本吧。”我将书页翻开，洋洋洒洒三个字：桃花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