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所谓相依为命 ...
-
二月初,淮河才解封,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春风吹起来,柳絮四处飞舞,透骨的寒。
清晨微微的曦光洒在河岸边的桑葚树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俊秀少年攀在树枝上,摘了叶子丢在背上的背篓里。
而这时候,各家才有灯光亮起,炊烟袅袅升起,好不意境。
……
太阳已经升起,而风也更大了,冷冷的直刺进骨头里。
少年还在采着桑叶,不时停下搓搓手,呵口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有些铁青,眼神也有些木然了。
“小溢呵,还在给哥哥采桑叶治病啊。”路过的农夫打趣着,眼神里却是实在的关心。
少年勉强笑笑,春风的寒冷已经冻僵了他的脸,“嗯,再喝几次浩哥的咳嗽就会好了。”勉强扯出的笑容很难坚持,左溢也就收起了笑。在手上呵口气,又继续摘叶子。
“诶……”朴素的农夫叹气,摇摇头,用无奈的语气对左溢说:“小溢,有困难来找陈叔,你们那么小,哪熬得住这苦……诶……”说着走远了,却还在絮语,“你陈婶也想你们的紧……”
含着眼泪,左溢咬紧嘴唇,心里的柔软被陈叔触动,一直倔强的他,眼泪竟都快要落下。
一阵风吹过去,左溢赶忙揉揉眼睛,掩饰着,“这风,吹的眼镜都痛了……”虽然没有人看到他的眼泪,可这少年的倔强,哪里肯让他掉一滴泪的。
左溢索性下了树,这些叶子也够几天的了,他还要回去给徐浩做早饭。
少年背着背篓,迈开步子狂奔起来,春风太刺骨,跑快点反而好的多。
破旧的房屋,远离人烟的地方,屋子附近荒草丛生,仔细看还能发现房屋周围有一圈篱笆,勉强看出一个小院的样子。
左溢推开门,正看见徐浩扶着桌椅缓慢移动着,好像是想去做饭的样子,他赶紧过去扶住,将徐浩搀到椅子里坐下。
“浩哥,你干嘛下床来,病还没好呢。”少年的倔强又一次显露无疑。有些生气,撅着嘴。
徐浩有些歉疚地看着左溢,一张堪比女子的娃娃脸,还有愧疚的眼神,看得左溢有些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撇开头,喏喏道:“下次不许了……”
徐浩抬起手,替他摘掉挂在衣襟上的苍耳,微微笑着。“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有事的,除非,你离我而去…… 正文:第一章左溢,你从哪里来
嘉历二年的时候,世道乱极了,从皇城发出的急报每天都有,全国各地都是,连清远这样的小县都是人心惶惶。
清远知府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清廉小官,徐知府,在清远的意义就如同包青天。
徐夫人每天看着丈夫的眉头渐渐锁紧,也只有叹气的可能。他们的儿子,徐浩,已经快到弱冠的年纪,虽然才气无人可比,但他自小身体孱弱,病灾不断。
徐浩在迁移过程里与家人走散,当时漫天的飞雪很快掩去了他的踪迹,他向南边走着,却离家人越来越远。
等他终于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大雪已经停了,他站在村庄外围,扶着树干不停的咳嗽。
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压抑在心里,最后他蹭着树干坐下,绝望的表情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悲壮。
雪停了,可是路也被雪封了。
在他昏迷很久之后,一种暖意催醒了他,胸腔里的气顶着嗓子,让他痛苦不堪,“水……”迷糊中他索求着,双眼模糊,所有器物都只有个大概,这里是哪里?
“别动,你现在很虚弱,寒气入肺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他左边传来。接着是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喝点水。”这个男人扶起他,在背后垫了枕头。徐浩用力眨眨眼,勉强看清了他的样子,点点头,露出一个不算苦涩的笑。
喝过水,嗓子舒服多了,徐浩才问:“这里,是哪里?”
那男人把碗放回桌子才解释说:“这里是宏远村。你在村子外面晕倒了。”徐浩听到这里低下了头,目光有点闪烁。
宏远村,隶属清远县。所有的人都撤走了,也许只有宏远村还有人吧。
男人看他不说话,舔舔嘴唇又问:“你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吧,要不是你的棉衣御寒好,可能早就冻死了。”
徐浩听到这里,情绪有点激动,他抓住男人的衣袖,哑着嗓子问:“我的衣服,在哪里。”
男人叹气,安抚他似的拍拍他的手背,“收起来了,放心。”顿一顿又说,“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叔。”
徐浩点点头。
不知不觉徐浩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身体虚弱的他每天也只能在院里走走。偶尔帮陈婶喂喂鸡扫扫院子,却全然没有官宦人家孩子的娇气。
有一天陈叔又背回一个孩子,脸色乌青,看样子已经病入膏肓了。徐浩放下手里的扫帚帮陈叔把他扶进屋子。
摸到他冰凉的身体,徐浩的心揪得很紧,他想,如果自己没被救回来,身体也会是这般冰冷吧。徐浩盯着他,有些愣征。
把他放在床上,陈叔坐在床边喘气,看见徐浩表情,想想这孩子可能是想到自己被救的样子,于是笑了,说:“浩子,没事,不用担心,他死不了。”
这时陈婶端了热水进来,陈叔用热水洗了脸,又泡了泡手,擦干后开始给男孩脱衣服,陈婶倒了水又端了热水进来,陈叔脱了上身开始用热水给那孩子擦身体
徐浩看着,夺过毛巾笑着对陈叔说:“陈叔,你去休息吧,我来。”陈叔温和地摸摸他的头,转身出去了。
徐浩一寸一寸擦得很认真,偶尔碰到男孩的伤口,便会换来对方“嘶”的一口凉气,于是他只能更认真,擦到伤口附近就更是小心翼翼。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给男孩清洗完了,就立在床边仔细看他的眉眼,很清秀的孩子,睫毛长长的,鼻子高挺,嘴唇小而又薄,皮肤有些黝黑。
身体却很瘦弱,纤细的感觉。
这时陈婶端了饭菜和粥进来,温和地嘱咐徐浩记得吃饭,又把粥端到床边,扶起男孩,用匙子一点一点喂他粥吃徐浩坐在桌旁边吃饭边看着陈婶喂他,有时候粥喂的多了,那男孩便皱着眉头,摇摇头,然后又乖乖吃掉清粥。徐浩先忍着笑,后面忍不住便说:“陈婶,他是不是比我难伺候多了。”陈婶也笑,但手上还没停,把粥吹吹,又喂给男孩,才说:“你不也是这样,有时候烫了还要吐出来。呵呵……”徐浩说着冤枉啊,陈婶就笑不停了,这屋里的气氛忽然就温暖起来。
后来那个男孩的伤慢慢好起来了,很是活跃的样子,也很会做农活,但是现在是冬天,让他没有地方可以使力气,于是便抢了徐浩的活,而且做的不亦乐乎。
徐浩和陈叔陈婶对于他的身世毫无了解,只觉得他应该是苦人家的孩子,吃得苦,耐得劳。但有时他又表现出对事物不同寻常的挑剔,实在是很难摸透。
十二月的时候,陈婶受了风寒,徐浩和左溢商量着去东面的启山采些草药给陈婶治病。路上徐浩忍不住问左溢,“小溢,你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左溢有一瞬的出神,只是很快又恢复了,他笑着说:“我从汉都来的,就在……”他转几个方向,最后指向北面,“就在清远的北面……”
徐浩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北面,北面,北面……清远。
清远……
也许是两个人都对草药不了解,天黑了背篓里也只有几株孤零零的小草,相顾无言,两个孩子只好照原路返回。 ……
“我说浩哥,前面是死路啊!”
“……”徐浩默默转了个方向。
“浩哥,又错了……”左溢无奈道。
“……”徐浩红着脸,再转一个方向。
……
“浩哥你真的是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么?”左溢有些怀疑了,徐浩对这里的了解完全是瞎子一般。
“我…没出过门……”徐浩终于承认了自己一个月来未曾出门的事实。
这时天色已晚了,月亮散发着冷清的光,铺在山上的树木积雪上,在白天很是普通的山林,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朦胧如薄纱笼罩的植物,尽管只是枯枝残叶,挂着冰柱雾松竟都有些迷醉的光泽。
左溢看着这里的美景,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徐浩却是吟起诗作:“婷婷盈盈,袅袅瀚瀚,自有美景在人间。”
左溢看了徐浩一眼,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蒙声道:“笨蛋,快走,天晚了。”
徐浩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他牵着,再也没有走错路。
再后来呢,村子里的人也被战乱祸及,村长平时对这两个外来的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这关键时刻,只能狠心让陈叔赶走他们。或许是因为左溢逃出来的时候,给军队留下了痕迹,于是他们便找过来了。总之,全是因为这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