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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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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昔转头,对着门口淡淡一笑:“你打完坐了?”
金阙帝君微笑颔首,只见他走到门边却不进去,反而向伊昔伸出手,道:“过来。”
“干嘛?”伊昔诧异地挑眉,“你不是说,今天的修炼已经结束了吗?”
金阙帝君点点:“是结束了没错,不过接下来我们还要去个地方。”
“去哪儿?”
“让你以后能够顺理成章呆在天界的地方。”
“啊?”
伊昔还没来得及惊讶完,就觉身子突然一轻,接着就被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不轻不重的从椅子上给提了起来,待到回过神的时候,右手已经被金阙帝君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于是伊昔很快就在身后阿竹的恭送声里,被帝君带出了竹林,又随之腾云而起,过不多时便已行出了天外天。
两人在天庭上方的虚空中行了好一会儿后,伊昔忽然觉得,底下不断出现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宫室越看越眼熟。她直愣愣地盯着看了许久之后才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当初阿夜第一次带尚是“凡人”的她上天时,所经过的那些地方吗?
伊昔低下头去,仔细的到处东张西望了一下,按照如今这行进的方向来看,他们要去的地方莫非就是……天帝陛下的“云天宫”?!
一想到此,伊昔顿时就呆了一呆,金阙把她带去那里是要做什么?
当年包括老天帝在内的一批远古神祇们,虽然都知晓她的存在,但一则因为她一向不常出天外天,二来本身既没高深的修为,又没有天界的封职,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渐渐的被众仙们给淡忘了。现在这天庭里的一众神仙里头,能认识她的估计已经没剩几个了,自然也就更没有人知道,其实天外天在最早以前,是有两个主人的。
不过现如今的这位天帝,应该是知道她的,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他对这十几万年间所发生的事即使不是完全清楚,至少也是略有所知的,只是因为金阙献了花绫的关系,便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的当做不知道。
虽说她现在回来了,可也用不着特地跑过去向人家“请安”吧?就算天帝不问,但天庭里的其他仙家呢?他们难道就不会好奇,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女到底是什么人物吗?
届时,若是有人问起她这十几万年身在何方,难不成要她说一直呆在天外天里闭关修练不成?她就算说了,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哪怕是上古时期的古神们,也没有哪个能厉害到一闭关就是十几万年的,况且一个闭关修炼了十几万年的神女,修到最后却连一个普通小仙的修为都不如,这可能吗?
她一方面实在是想不明白,金阙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另一方面,据她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金阙这个家伙又是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或者自讨苦吃的事情的,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没等伊昔想出个稍微能说得通的解释来,巍峨华美的“云天宫”就已经近在眼前了,金阙带着她刚一落地,门口守着的那两个小仙童就立刻迎了上来。
两个小家伙脸上,丝毫没有一般神仙那样见到难得一见的古神后,那种激动谨慎、却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反倒落落大方地向着两人行礼问安,接下来却是连通报都不必,直接转身在前头引路,将二人带入了大殿之内。
伊昔见此,免不了想起了前几次和阿夜他们一起,来这里觐见天帝时的情景,不由得撇嘴暗道:难怪凡间有句俗语,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想她当初还是以“天女”花绫的身份来参见的呢,却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在外头等着,听候通传,可如今跟着眼前这位“帝君”,竟是如此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畅通无阻。
入了主殿,伊昔不自觉的抬头望了望金座方向,不过几日不见,天帝自然仍旧是伊昔眼中那副沧桑腐朽的青年模样,只是此时脸上略有笑容,让人觉得稍稍有些可亲。
记得前几次见天帝,他就算刻意摆出一副和蔼亲切的笑模样来,可无形之中总还是要端着帝王架子的,不管怎么样,至少都不会让你真的忘记,自己是在和一位威严的君主对话,而不是一位亲厚的长辈。
可现下他唇边的这抹笑意,看着虽然有些淡薄,但因着少了那些刻意的作态,反倒让人看着舒服多了。
两人在殿中站定,金阙身为古神,本就有“上殿不跪,见天帝不拜”的特权,是以如今只是仰首对着上座点点头,便算是招呼了,可立在一边的伊昔却显然不能这么干。
虽说按照年岁,眼前这位天帝怕也是要叫自己一声“前辈”的,可现下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自己除了天赐的年生优势外,也别无所长,怎么也不好因为有金阙帝君在身边,就太过狐假虎威不是?
但真要她下跪行“稽首”大礼,又似乎与她这实际的年龄不大相称,哪有年长之辈去给小辈叩头的道理?
再说了,天地自有天地之道,哪怕是所谓的天界,也始终逃不脱六界的枷锁。她一个没有任何封职,甚至严格点来说,根本不属于六界的化外神女,完全就没必要对这位天帝陛下恭敬到如此的地步。于是她低下头左思右想,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躬身行一个“天揖”之礼比较合称一些。
礼毕,只见座上天帝对着端立在他金座边的一位礼官,点头示意了一下,那礼官立即会意的上前,从袖中取出了一道金光灿灿的封敕文书来。
只听他对着座下的伊昔,高声唱诺道:“神女伊昔,下跪听封。”
伊昔挑了挑眉,这个礼官她以前见过,因为是在执礼司里头还算说得上话的一位,所以前阵子她还是“花绫”的时候,被阿夜带着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这时候,上头的礼官已经把话重复到了第二遍,伊昔又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负袖而立的金阙帝君,可对方只是回了她一个浅笑,什么也没说。
这下子,伊昔无奈了,唯有先单膝下跪,行礼接旨。
“神女伊昔,仁善宽慈,厚德载物,为解救苦海苍生甘堕轮回十数万载,渡人无数,教化万千,于今功德圆满重归天庭,寡人感其功绩卓著,今着敕封为‘乐神’,执掌人间喜乐,贞德十一万四千八百五十六年……”
初听到这个旨意,伊昔着实是十分之惊讶的,怎么她这任性妄为的不断私下凡间,致使十几万年间无数凡人命数被扰乱的顽劣恶行,不仅没被处罚,一转眼,反而还成了厚德仁善、以普渡众生为己任的有功之臣了?
她和南海的观世音菩萨不熟的,真的不熟的……
可还没等她惊讶完,那礼官手中金光闪闪的封敕文书就已经隔空飞掠过来,稳稳地落入了伊昔的掌心之中。
伊昔盯着手中文书一时有些愣神,黄绢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还当真是要封她做天庭的神仙了啊?看着看着,脑袋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先前阿竹指责她的那句话来。
“可你呢,在任性了这么多年,给无数人制造了无数的麻烦后,只要施施然的回到这里,然后立刻就有人替你铺平道路,清除一切的障碍与麻烦,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也不需要努力,可是……你凭什么?”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铺平道路,清除一切的障碍与麻烦”吗?伊昔跪在原地愣了有好一会儿,目光在手中的文书、身边的帝君,还有金座上的天帝之间来回逡巡了好几次,这才认命般的轻声叹了口气,低头谢恩。
这样的情况下,她有资格摇头说“不”吗?没有的吧……所幸的是,“乐神”这个职位不但品阶高,而且还是个难得真正清闲的闲差。试想,人间喜乐还需要刻意去执掌吗?
完全不必嘛!
凡人最擅长的事,算来算去一共不过两件,一件是自寻烦恼,另一件便是苦中作乐。虽然大多数人,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可这么一来二去的,不也正应了佛家所说的“因果轮回”这一条么?
这么想着,倒也不觉得这仙职领得有多么令人不满意了,她的职责,说白了其实就是每年按着时节下到凡界,去领受一下凡人们的香火而已嘛!
她才谢完恩,就听上头传来了天帝含笑的推脱声:“神女快快请起吧,不必多礼了。神女本就心系天下苍生,如今功德圆满回归天界,这执掌人间喜乐之职,自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伊昔闻言抬头,敷衍地对着他笑了笑,真不愧是天帝啊……说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连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她才不信他当真会这么好心,平白无故的送她个如此高阶却又十分闲散的仙职来当当呢!
指不定又是金阙和他达成了某些协议,就如当初金阙献了花绫出来,他便对金阙私自助她托生下凡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样,伊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
可才爬到一半,座上天帝话锋顿时一转:“前几日,寡人从南天门外的守卫处得知,神女似乎……是由当初‘簪花天女’门下的那位小徒弟‘夜君’,所指引回天的?如此,你二人倒也算颇有些渊源,现如今夜君为妖界白罹鸦族迎回,继任族长之位的大典定于三日之后在妖界举行。寡人原本正愁着,没有适合之人可以指派前去参加,现下倒是正好,有劳神女代寡人跑这一趟,向夜君聊表恭贺之意了,不知神女意下如何?”
他话里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听到底下传来极响的“扑通”一声,他诧异地抬头望下去,原来竟是刚爬到一半的伊昔,不知为什么又猛地摔回了地上。
“神女,你没事吧?”天帝见伊昔半死不活的摔在地上,不由诧异地扬眉。
“呵呵,没……没事没事,一时没注意,脚底滑了一下而已。”伊昔趴在地上,仰头苦笑道。
果然……
她就知道,在这位天帝手底下,哪怕是个闲差也绝不会是好当的。刚封了职,就压了这么一大顶帽子下来,搞外交什么的……最麻烦了啦!不仅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反复的深思熟虑,还得时刻提防着被别人揪小辫子什么的。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阿夜的地盘,那应该也不至于会让她太过难受的吧?正如刚才天帝所说,她和阿夜之间确实还算是蛮有些渊源的,只不过,这渊源远比天帝所以为的要深刻得多。毕竟那段日子里,也不知应该算是她做了他的师父,还是他做了她的“师父”。
还没等她想好究竟要如何回应,斜刺里就先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抓着她的后领,一下子就将她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站好。”只是低低地两个字,但伊昔却已经敏锐地听出了说话之人微微绷紧了的声线。
咦?不过是不当心摔了一跤而已,她自己还没有不高兴呢,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疑惑的朝他看过去,对方却早已把头转向了金座上的天帝。
“伊昔刚回天界不久,什么都不懂,派她前去妖界,恐怕有失天家颜面,还望陛下三思。”金阙帝君眼望天帝,语气不咸不淡地道。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语气却明显是否定的,天帝是什么样的人物,那话里的意思自然一听就明白了,可是他见招拆招,几句“神女聪慧机敏,当可堪大任”之类的,轻轻飘飘的就把问题给带了过去。
金阙帝君稍稍沉默了下后,抬起头来仍是一句“请陛下三思”,竟是连理由都懒得编了,言下之意就是,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伊昔看着金阙的侧脸,心里有些惊诧莫名,那紧绷的下颔弧线,正无声昭示着他毫无转圜余地的强硬态度。
原来这桩事,竟不是如刚才敕封她为“乐神”那样,是他们二位心照不宣的结果,而是天帝自己的擅做主张么?伊昔疑惑地想。
不过话说回来,金阙的态度也实在是让她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天家颜面”之类的,金阙他其实从来都是不在乎的吧?那这般坚定的阻挠,莫非是担心她在妖界的安危?可现在白罹鸦族是阿夜的地盘,他就算不看在与她相识一场的份儿上,至少也会看在花绫的面上护她周全的,有什么可担心的呀?
许是察觉到伊昔探究的目光,金阙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而眼中坚定的神色却始终未变。
一时间,这两位天界最高阶的神人之间,便有些僵持不下了。可天帝到底是天帝,眼见金阙帝君那里完全说不通,立时就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伊昔。
“那么,神女以为呢?”只听他开口笑问道。
“恩?唔,这个么,也……好。”伊昔被问得猝不及防,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答了什么的时候,身边金阙帝君的脸上已经是铁青一片了。
而座上天帝,却当即抚掌大笑道:“好好好,那就有劳神女了,需要带去的贺礼执礼司一早就已备下,寡人亦会吩咐花绫仙子给神女挑选几个机灵些的礼官扈从,帝君大可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