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43、第四十三章

　　从云天宫出来后，一直到回天外天的这一路上，金阙帝君自始自终都只冷着一张脸，再没有和伊昔说过一句话。

　　伊昔虽然纳闷，但也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相反还认为金阙这气生得着实是有些莫名其妙。

　　撇开别的不说，就她自己来讲，其实也是挺想去一趟妖界的，因为自从那日阿夜跟着花绫匆匆离去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原想着既然大家都在天界，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所以也就一直不急于这一时。

　　可现下阿夜回了妖界，还即将成为白罹鸦族的族长，那这回要是不借着这个机会去见上一见，以后再要相见，那可就难了！至于为什么非要去见一见他，伊昔压根儿就没细想过，只是本能的这么觉得罢了。

　　“喂，你站住！”一回到天外天的竹林，伊昔就对着前头的挺拔身影娇叱了一声。

　　金阙帝君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但仍然没有转过身来，伊昔一边想着“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好了，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到他身边。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让天帝封我为‘乐神’的事，不就是你授意的吗？那既然被封了职，人家指派点儿事情给我做做，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呀，总不能当真霸着这么高的仙阶，却什么事儿都不干吧？再说了，妖界如今不是同天界处得还不错吗？白罹鸦族那里又有阿夜在，左右我不过是代表天界去送一趟礼，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她话才一说完，金阙帝君就猛地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一眼中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可惜伊昔当时并没有看懂，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回望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最后终是金阙帝君先败下阵来，他低头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了抚伊昔的脑袋后，柔声交代了一句：“早去早回。”

　　伊昔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他。

　　金阙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解释刚才的那些反常举动，可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的事，又如何能够告诉她呢？况且就算说了，如今的她，又真的能够懂得吗？

　　即使他始终不曾承认，却也掩盖不了自己内心深处，已经开始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对她做了那些事的事实。

　　他拍了拍伊昔的头，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才一言不发的转身独自往竹林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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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天界与妖界相隔甚是遥远，就算一刻不停地腾云赶路，恐怕也得要一整天的时间方可到达。

　　是以伊昔早在两日之后，就领着执礼司特地为她挑选出的一众礼官们，自南天门出发了。他们必须要在继任大典举行的前一日到达，这样方才显得从容淡定，不失礼数。

　　出发这日，浩浩荡荡的礼队自天际的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一眼望去，当真是几乎看不到首尾的铺张壮观。

　　说是伊昔领头，可实际上和上次被阿夜他们半胁迫着领兵，去出云谷收服妖兽时的情形也差不了多少，她不过是立在最前头的云团上装个样子罢了，一路替她行云和引路的，是一位自称叫做“凤兮”的执礼司小仙。

　　此次扈从随行的其他官员们皆是男子，且都是执礼司的礼官中排得上号的，可唯独这位凤兮，只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打杂小仙而已。虽然如此，可这小仙一看就是个十分机灵活泼的主，也不知是不是花绫特意给她安排的。

　　其实伊昔初初听到她报出名字的时候，就忍不住“啊”了一声，脱口就是一句：“原来就是你啊！”

　　弄得凤兮一脸的不明就里，抬眼瞄着她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认识小仙？”

　　“恩？”伊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又无比淡定的“哦”了一声回道，“不认识，就是先前似乎听武曲星君提起过你。”

　　这句其实是个大实话，她记得上次和阿夜他们一起下凡去找花绫的时候，武曲星君确实就提起过凤兮，当时她多嘴问了几句，还险些被他恼怒地推倒，这些她可都一一记着呢！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伊昔对凤兮的定义就变成了不算“熟人”的“熟人”，对她的态度相较于旁人自然也亲密得多。

　　起初，凤兮对她的品阶还是很有些忌讳的，面对着她亲切的笑脸，也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后来两人聊得久了，竟让凤兮发现眼前这位高龄、高阶、高神秘度，俗称“三高”的乐神娘娘，居然和自己是一路“货色”，心中顿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迅速结成了“忘年之交”。

　　当然，闲聊之余，凤兮也一直不忘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关于她的身世问题。毕竟，天庭这几日以来最具八卦价值的消息，就是这位刚刚受封的“乐神”娘娘了。

　　封敕的旨意来得十分突然，事先竟连一点儿预兆都没有，而旨意一经颁布，更是犹如往滚油锅里洒下了一滴水珠子般，立时就在天庭的一众仙家间炸开了锅。

　　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天庭有这么一位神女的存在，甘堕轮回十数万载？那这岂不也是一位古神了？有那脑子动得快的，立刻就摸去“云天宫”外打听了一圈儿，这下可更不得了了。

　　只见那时常在天帝身边伺候的两个侍墨小仙童，神色十分得意的把那雪白拂尘一甩，便摇头晃脑地给众仙释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道，当时陪同这位‘乐神娘娘’一起入云天宫受封的是谁？便是咱们天界，那隐于天外天多年的尊神‘金阙帝君’也！如此想来，他二人之间必定是有甚深厚渊源的……”

　　而就在众仙纷纷猜测这所谓的“深厚渊源”，它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深厚法时，又有仙人从那为数不多的几个，自上一代天帝起就在天庭奉职的老神仙处打听到，原来当年这天外天，其实应该是有一男一女两位主人的。

　　这男的，便是为大家所熟知，除了现任天帝外，已经少有人能有幸见上一面的“金阙帝君”；而这另一个，据传是与帝君一起自天地虚无之中幻化而出的神女，便是如今这位刚刚受封的“乐神娘娘”。

　　只是这位神女当年行事极为低调，也从不参与天地间任何种族的争斗，后来随着金阙帝君一起隐入天外天后，更是自此销声匿迹，再无人见过她踏出虚境之门半步。

　　据说，唯有当年的老天帝有幸得以见过她一面，久而久之，随着古神们的一一应劫凋零、归于虚无，这位神女存在过的痕迹，也就慢慢的被时间给掩埋了。

　　而如今，又如此突然的重新出现，怎能不让一众整天闲得几乎要发霉的神仙们兴奋不已呢？“古神”这个令人一听，就立刻心生向往和敬仰之情的词就先不用说了，且看那封敕文书上头是怎么说的来着？

　　“为解救苦海苍生甘堕轮回十数万载，渡人无数，教化万千……”

　　十数万载啊！难怪会一下子不见了踪迹，原来竟是低调的跑下凡去普渡众生了么？一时间，各种版本的猜测和传说，在天庭一众神仙之中迅速的流传了开来。

　　有的说，这位神女其实是“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门下最得意的首徒；也有的说，这位神女下凡其实不过是去历一个“救世之劫”而已；还有的甚至猜测说，这位神女根本是同当年的“天女”花绫一样，因为在天庭犯了事，所以才被打下凡间历劫受罚的，如今罚完了，自然就寻个好听的名目，让她回天罢了。

　　不过最后这个说法一经提出，就立刻受到了多方仙家的质疑，大家普遍觉得，自天界创始以来，犯了大错被压上天刑台的神仙倒是有不少，却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罚下凡世，一罚就是十几万年的！

　　这样的罚法得是有多大的罪啊，恐怕上两三次天刑台都已经足够了吧？更别提什么罚完了，还特地费尽心思、巧立名目的重招上天了。

　　再者说，人家可是孕天地之灵，生来就是仙胎的“古神”啊！

　　所有的永生不死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这些天界的凡神、人仙、物仙所要做的，就是保证下界各凡尘俗世间的稳定与安泰。平时虽然悠闲，可必要时却是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的，而如神女与帝君这样的古神，他们肩上所背负的，则是整个天地的宁定与安危。

　　天地自初分伊始，便时常有动荡不安的时候，比如阴阳二气的此消彼长，日月星辰的盛衰错行，都会引起整个天地间发生巨大的变动，这种时候就不是他们这些凡神所能够承担得起的了，就如当年补天的女娲娘娘，这是唯有古神才有资格背负的重担。

　　试问，哪个天帝敢胆子大到拿天地的安危作儿戏，将一位随时可能救大家于浩劫之中的古神罚下界去玩儿？

　　这么一分析，大多数仙者纷纷表示此言有理，于是传说依旧只是传说，猜测依然只是猜测，无人能够证实其真伪，只因这位神女绝对比当年的花绫仙子还要难以见上一面。

　　从前想见“天女”花绫的，不管是往执礼司递帖子，还是亲自上罗浮山登门拜会，总有一个途径让你有一线希望，可天外天是什么地方？那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六界红尘的地方，若无人指引，恐怕就算是想递个帖子，都是不得其门而入的。

　　但是有一点，已经被一位仙人从执礼司看大门的小仙童那里证实了。据说某一日，执礼司之主“簪花天女”花绫仙子在见到这位乐神娘娘的时候，竟然也恭恭敬敬的开口唤了对方一声“主人”。

　　此消息一出，顿时就把众仙们的胃口吊到了至高点。主人？什么主人？莫非这“天女”花绫，也和这位神女有甚牵扯不成？这位神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啊！

　　可除了抓心挠肺般的自己独自难受揣测外，根本别无他法……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凤兮，天界气氛严谨、规矩繁多，待得久了难免烦闷。她这人平生也没甚其他的爱好，就和一般小仙差不多，喜好打听些大神们的秘辛和小道八卦之类的，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位，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有可能爆出惊天大秘密的大神仙在，她又哪里能够忍得住啊？

　　但可恶就可恶在，这位“乐神娘娘”别的时候看起来嘻嘻哈哈好相处得很，可一旦她问到关于她身份之类的问题上，立刻就学西方那帮子满脑袋球球的佛陀一样，开始和她打机锋，除了现今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事外，其他什么都不肯多说。

　　被她问得急了，就慢慢吞吞地扔出一句“佛曰：不可说”。真真是能气死个人！

　　凤兮哀怨地看了眼身前，正以一脸肃穆之色迎风而立的伊昔，无声的叹了口气。还别说，若不是因为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内，她就已经彻底摸清楚了这位神女的真实性子，不然眼下光看她这副装腔作势的派头，恐怕还真要和身后这群数不清的扈从仙官、仙侍们一样，就此以为，这其实就是一位十分端严正经的“乐神娘娘”而已。

　　然此刻的凤兮，满脸却只剩下了苦笑的份儿，有谁能想到，这位近来被各种小道和八卦传说得神乎其神，但依然能够神奇的保持着满满神秘度的古神女，她竟是个连去妖界的路都不认识，甚至腾个云还要她带着一起，才能够在云团上站得稳的家伙？

　　对于这一切，她自然也都十分的好奇难耐，但既然伊昔不肯说，她也顶多就撇撇嘴，嘟哝一两句“小气”便作罢了。

　　凤兮平日里看起来虽然有些稀里哈啦的，但其实感觉非常的敏锐，如今她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直觉这些事情若是当真说出来，绝对不会是像大家普遍传说的那样纯洁而美好的，她既不想背负太多，又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十分忧伤的事情啊……

　　就在凤兮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一声不吭站在她身前的伊昔，突然之间出声“咦”了一下。

　　凤兮立刻被惊回了神，连忙转头凑过去小声地问了句：“娘娘，怎么了？”

　　只见伊昔那一双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抬头看着前方某处。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就在前头距离她们约二十丈左右的半空之中，正立着一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只是一个背面，看不到脸，可那样绰约潇洒的风姿，只要对她本尊稍微熟悉一点的都能立刻就辨别出来。

　　于是凤兮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呀！是天女大人啊，她……她怎么会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