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制》4023974

11、第五章 处理（上）

　　御陷入了昏睡当中。

　　并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昏睡。而是更深层次的，‘有某种东西在召唤着她’那种清晰感觉，召唤着她进入昏迷状态。

　　从白雾世界中跌下凡尘，她首先望见的是灼热的地狱。

　　层叠包裹着自己的灵魂，烤融灵魂的固态化为液态，半透明的水滴汇聚成透明色的火焰，又陷入地底转为漆黑的狰狞利爪状的烈焰，周而复始，始而复周，未曾停歇过哪怕一刻，那火坚持不懈地照烤着她的魂魄。

　　已然习惯了这番情景，齐御开口了。

　　“艾罗洁特。是你吗？”

　　焰火与焰火的缝隙间，满是飘舞的尘埃。

　　随着她声音的回音逐步扩散，一个纤细的身影从焰火之间显现了出来。然而齐御只是望了她一眼，皱了皱眉，轻声道：“散去吧，此等幻影影响不了我的心智。”

　　那幻影像刚出现时一般，悄声无息地散去了。

　　火焰发出低沉的嘎吱声响，在她眼中轻轻晃动。

　　她又等了片刻，终是淡淡一叹，闭上双眸。

　　梦魇就此终结，迎向重新睁开的清明黑眸的是灼热的白光。

　　“……！”

　　好刺眼的光。御反射性地闭上眼睛，身形一动就想挪移出这光所笼罩的范围。能力者的眼睛经受不起这种亮度的光芒的直接照射，该是先快点离开才能——

　　“别躲，给我回来！”

　　耳边响起了姑且可算熟悉的傲气声音，她已移到床边的身体立刻被一把扯了回去。虽说动作是很粗暴，指甲甚至于深陷进她的皮肤直刺她的脏器，但男人的手也的确很修长，骨节也非常匀称，这是从这匆忙的一抓中就能通过背脊的肌肉感觉出来的。

　　御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双长而结实、线条优美的腿，不由轻轻舔了舔嘴唇，乖乖地躺了回去。男子将手收了回去，她预计这件衣服过不了两天又得报废，背后隐隐生疼，怕是被刚才那一抓所致的，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即使是无心一抓穿透力也很惊人。御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

　　这时，她才发现那对于她来说极其刺眼的灯光已经灭了下去，适应不了的眸子闪着轻微的阴影，待她闭上眼睛几秒后视觉才尽数归回。

　　那个灯光……好像有可以恢复伤口的力量。

　　于是，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闪耀着淡淡辉光的浅金色头发。

　　“——”

　　“你脑子有没有问题啊？！”

　　还没从‘他怎么会在这里’的极端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前啪的一下就有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左颊上。视野整个打得歪斜了过去，一片模糊地扫视到了床头柜上搁置的一盏造型古朴的灯笼，里面还有一部分元素气息。想必刚才就是这个灯笼聚起了治愈之光吧。

　　——床头柜？

　　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所过处传来酸疼，有点肿了。看来他还是控制了力道的。

　　她正过头问：“这里是？”

　　实验室怎么可能有‘床头柜’这种奇怪的东西？而且刚才一看之下就知道，这床头柜暗纹绣角表镀明金木色细腻，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公用的东西。

　　“你脑子有没有问题？”侧坐在床上的伊兹特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了她两眼，很有优越感地微微扬头，下颔至脖颈的优美弧线和那成功露出了胸膛以上小片白皙皮肤的休闲白色衬衫成功吸引了御长达十秒的注视，“这里当然是我的房间。光看这种特殊又华美，高贵又不凡的设计，就知道只能出自我之手吧！”

　　“……”

　　御突然意识到旁边有什么不对头。她尝试着用左手去探，耳朵轻轻一动，捕捉到了‘某个人’的气息。

　　——有谁和她同在一张床上。而且，是躺着的。

　　刚才，她没有发现。

　　御的肌肉绷紧了。她往左看去——

　　“……”

　　蓄有漆黑乌木色长发的少女此时正从睡得很香的状态中慢慢苏醒，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心微蹙，显出不耐的神色来。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懒洋洋地说：“谁在这里乱叫，吵不……”

　　她的视野猛然被淡淡的红色和白色堵住，鼻尖也闻到了隐约模糊她不讨厌的清凉气息。

　　片刻之后，长发少女睁大了眼睛，意识到了现在的状态。

　　她和某个女孩接吻了。

　　不光是在被动的状态下迷迷糊糊接的，旁边还有个同样目瞪口呆的罪魁祸首之一。

　　“……”

　　“……”

　　“……”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

　　“……以上。工作汇报完毕。”

　　莱尔深深鞠躬，用简练严肃的语言结束了关于此次安排事件的汇报工作。

　　他不算很有组织语言能力的人类类型。不过，一旦涉及到工作的问题，莱尔的组织能力就会比平时强上好几倍。他平时的语言运作能力只能算是惨不忍睹，紧张的时候更是会无法组织语言。

　　所以汇报工作的时候，反而是莱尔最轻松的时候。

　　在他面前，慕阴骸正沉思着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文件光滑的表面。良久，他抬起头来，捋了捋自己的一绺垂到颊前的金发。

　　“辛苦了，莱尔。有关伊兹特的部分没有发生任何差错？”

　　“是。”

　　“真是罕见。”慕阴骸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除非是和演戏有关的工作，不然很少见他能完美无缺地履行工作本身……”

　　莱尔默然。

　　伊兹特。真要说起来，自从和他相识，莱尔就一直在为他头疼。

　　不是他的能力很弱的问题。超能力者强者至上的定律是所谓的潜规则，伊兹特的能力，非常强大且实用。他和同时身为慕阴骸结界守护者的莱尔不同，是本该应用在对外的战斗中的超能力者。读取情绪与精神波动的能力、光系元素亲和力超标可以应用领域系魔法、几乎没有人可以识破的伪装才能，都是他的强项。

　　往往，超能力者只要具有其一，就被派到作战的前线上了。

　　……但是，伊兹特没有。

　　一开始，他的确是作为合格的指挥者之一派往前线的，甚至于是诸多指挥官中尚为高级的一位。但他极端化的个人主义、已经无法用不合理这个词语来概括的残酷的行军风格、对他人要求太过严格的性格、往往会在战场关键时刻判断失误的作风，时刻都让他手下的超能力者和能力者提心吊胆忐忑不安。而且，当伊兹特使用力量的时候，往往都不会顾忌手下的杀伤，于是尽管他可以用各种方法赢得最终的胜利，总部得来的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在原本的最高估算牺牲上的以倍数上涨的数字——可谓伤人伤己，对本部带来的好处也大大减少，有时出现的还是入不敷出的情况。

　　考虑到他是高级的超能力者，不该如此轻易被放弃，再三劝告得来的却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的天资令人惊叹，可不仅对于指挥一窍不通，刚来的时候与每个人的相处也一塌糊涂。

　　无奈之下，慕阴骸把他的指挥权消除，直接应用在个人强者战上。

　　然而，即使已经这样让步，伊兹特的情况依然没有丝毫好转。因为个人兴趣放走敌人，一言不合即对友军大打出手，莫名其妙地失去踪迹，为了某些小事私事宁可放弃大局……尽是些‘性格上无法解决的问题’。因为他一个人的失误，神之御所好几次的折损都险些危及核心，能够解决的敌人拖上一两年仍未解决。

　　如果是普通的超能力者，无论天资如何聪颖，恐怕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被外表温和稚嫩内心冰冷残酷的慕阴骸削去能力发落到失败品实验室了。普通的超能力者哪怕犯上一条的一半都是重罪——可是伊兹特在这一点上也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慕阴骸没有对他作出任何处罚，把他调回了神之御所总部，从此负责起了实验室和超能力者的培育工作。

　　也正因为这些‘特殊优待’，在超能力者之中，伊兹特的人缘也非常烂。不只是因为慕阴骸对他另眼相待，如此明显地容忍着他的所作所为所招致的嫉妒和眼红，更多是他的个人原因。

　　高等超能力者虽说站在超能力者金字塔的顶部，在这个力量为上的社会中具有很大的权利，可大多数为了不招惹麻烦起码对于自己厌恶的同样的高等超能力者还会顾全局面尽量平静地应付，伊兹特是只要对方的哪一个举动让自己不高兴了立刻开打，也不管对方是高等超能力者还是下等的超能力者。在他刚加入神之御所的那几年，光是处理有关伊兹特大大小小的打斗事件就让慕阴骸头疼得不得了，高等超能力者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恶性事件无数起，威胁辞职的事件也不少。

　　总而言之，伊兹特一个人一天所惹出的事件加起来能比拟普通高等超能力者半年惹出的恶性事件。——真的是非常的麻烦。

　　“呼……”

　　莱尔一想到这里，不觉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最近伊兹特都没有惹出什么……特别的麻烦。

　　慕阴骸再怎么包庇他，也无法时时刻刻顾及到他的安全。强大是有限度的。再怎么强大的超能力者，在同级的围攻偷袭下都难以幸存。

　　伊兹特这样行事冲动鲁莽的人，活到现在其实也算是奇迹了。

　　不，或者说……幸好有那么多人站在他这一边吗。

　　每次想到关于伊兹特的事情，莱尔的太阳穴都会很疼。他相信慕阴骸大人的感受只会比自己更深刻，可从那张俊俏漂亮的脸庞上，他看不到任何因此而表达出的负面情绪。

　　外表的年龄和内心的年龄是没有关系的。

　　慕阴骸大人只是喜爱这副外貌而已。也有他现在还在‘幼年期’的关系的缘故。

　　……他是很可怕的人。如果进入了成年期，则更可怕。

　　莱尔简单告了别，决定去看一看伊兹特那边的状况。那个据说是变异种的能力者还好说，阴性的超能力者就不是那么容易应对了。伊兹特最讨厌的就是和他对着干的人，这种人迄今为止基本能进坟墓的进坟墓，尸骨无存的尸骨无存，什么因为倔强而产生好感度之类的有可能出现的反面例子，莱尔从未在伊兹特身上看到过。

　　他只是单纯地讨厌用那种态度对待他的人而已。

　　嘛，不是每个人都有容忍他的能力的。